[王牌部队]野火烧不尽 第52章 [all顾一野]无人区玫瑰（18）

庆功宴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挥之不散的酒精气味。顾一野摆脱了那些或真诚或试探的祝贺，独自一人走上了训练场后方的小山坡。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酒气和那令人窒息的黏着目光。他需要这片独处的空间，需要这冰冷的空气来冷却过于纷乱的思绪和……那被高梁攥过的手腕上，仿佛依旧残留的、滚烫的触感。

授勋的荣耀，任务的险死还生，高梁在酒精作用下几乎失控的眼神和话语，秦汉勇那带着算计的试探，还有宋建设最后那意味深长的“邀请”……所有的一切，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他向来清晰冷静的大脑里。

他从未感到如此……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对周围这些复杂关系和情感的厌烦与无力。他只想简简单单地当个兵，研究战术，提升自己，为这支军队贡献所能。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多的人和事，要不断地试图越过那条他划定的、清晰的界限？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顾一野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高梁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礁石，承受着夜风的吹拂，也承受着内心汹涌的波涛。酒意似乎醒了大半，但那份几乎脱口而出的情感，却更加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与山下隐约传来的喧闹残余形成鲜明对比。

“那个任务，”最终，是高梁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带着事后的余悸，“在丛林里，看着那个巡逻兵朝你走过去的时候……我……”

他的声音哽住了，似乎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一刻几乎将他撕裂的恐慌。

顾一野静静地听着，望着山下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当时在想，”高梁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夜色里，“如果你出了事，如果我没能把你带回来……我这辈子，可能就完了。”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加沉重。它剥去了所有华丽的修饰，**裸地展现出一个男人最原始、最深刻的恐惧与依赖。

顾一野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高梁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他能闻到顾一野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酒气的气息。

“顾一野，我知道我混蛋，我冲动，我以前尽干些让你讨厌的事。”高梁的声音里带着痛楚的自嘲，“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聪明，厉害，干净得像天上的云……而我，就是个泥地里打滚的糙人。”

他的话语笨拙，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却透着一种令人动容的真挚。

“我没念过多少书，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就认死理。”高梁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盯着顾一野清瘦挺拔的背影，像是要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我这条命，在演习场上你救过一次，在边境线上你救过一次，在那片鬼林子里，你又……我心里这道坎，这辈子是过不去了。”

“我不求你什么，真的。”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卑微的恳求，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敢想。我就想……就想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看着你，守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能站在你身边。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能来得及……挡在你前面。”

“这就够了。”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夜风呼啸而过，吹动着两人的衣角。山下隐约传来熄灯号的声音，悠长而空灵。

顾一野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化作了山坡上的一部分。

高梁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心脏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果然……还是不行吗？就连这样卑微的请求，也无法得到回应吗？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苦涩地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也许，他就不该来，不该说这些。有些界限，注定无法跨越。

就在他脚步移动的瞬间，一直沉默的顾一野，却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却清晰地钻入了高梁的耳中。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高梁猛地顿住脚步，霍然转身！

顾一野依然背对着他，望着远方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需要为任何人活着，也不需要为任何人去死。”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过了好几秒，才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

“但是，”

这个转折词，让高梁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活着，”顾一野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比死了，更好。”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便不再言语。仿佛这已经是他所能表达的极限。

没有承诺，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明确的接受。只有一句关于“活着”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更好”。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简单到极致的话，却像一道撕裂浓雾的光，瞬间照亮了高梁那颗沉入谷底的心！

他明白了！

顾一野没有拒绝他的守护！没有否定他的存在！他甚至……认可了他的“活着”是有价值的！“更好”的！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高梁，冲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剧烈地喘息着，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他看着顾一野那依旧清冷、却仿佛在夜色中柔和了几分的背影，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需要他的回应了。真的不需要了。

只要他允许自己这样看着，守着，存在着。只要他知道，自己的“活着”，对那个人而言是“更好”的。

这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高梁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将那不争气的湿意擦去。他咧开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那个背影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镌刻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迈着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走下了山坡，融入了山下的黑暗之中。

山坡上，只剩下顾一野一人。

夜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带来远山模糊的轮廓和冰凉的露水气息。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被高梁紧紧攥住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灼热的、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量。

他微微蹙起眉，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活着……更好……”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无人区的风，依旧凛冽。

但那朵孤高的玫瑰，在无人可见的夜色深处，某一瓣紧裹的花萼，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