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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军营之后，章邯自顾自坐下，开始用腰间的匕首削梨。
他是个人才，双手都能用，左手是常用匕首的，是以此时正用左手细致地削着皮。
我在桌案另一边坐下，双手托了脸，盯着他那娴熟的动作看了好一会儿，道：“那白屠必然有问题。”
章邯忙里偷闲睨了我一眼：“你现在才发现他有问题，差不多也可以滚出影密卫了。”
我抽了抽嘴角道：“哥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粗俗了，连‘滚’这种粗鄙之语都时常时常地用，实在是有失雅度。”
章邯只淡淡地道：“哦。”
我有点生气，觉得他不重视我提的建议。作为上级，就应该虚心听取下级的意见，以免刚愎自用。
然而章邯显然并不想谈“滚字骂我到底失不失雅度”这种问题，于是反问我道：“那你说说他有什么问题？”
我从果盘里拿了个梨捧在手里玩|弄，歪着头道：“照他的性格，就算知道了自己必死，也肯定会找借口先推脱一番。但这次他居然都没找什么借口，一下子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章邯点头道：“不错。”
我盯着章邯手中就快削好的梨，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照这么说来，他背后肯定有人罩着，而且以白屠的认知，是觉得此人在关键时刻可以保他一命。现在你着急杀他，还怎么把背后的黑手给抓出来呢？”
“等等看，他不会坐以待毙的。”章邯指了指我手中的梨，“这梨你吃不吃？”
“吃吃吃。”说着我就把梨送到嘴边，准备一口咬下去。
章邯劈手夺过我手中的梨，换上了他已经削了皮的，极为无奈地道：“吃这个吧。”
那梨是他用匕首削的，这匕首从前是杀过人的，我震惊地看着他道：“这梨能吃啊？”
想来章邯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威胁道：“不吃拉倒。”
我急忙接过来，捧着梨冲他甜甜地笑：“谢谢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章邯见我卖乖，就顺着台阶下，抬手刮了刮我的鼻子，道：“你啊。”
我咬了两口梨，这梨水分多又很甜，是我喜欢的品种。片刻，我突然想起件事，就道：“钟离眛还没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就算钟离眛没能追上季布，也应该回来了，可是直到现在，都没看见钟离眛那队将士的半点踪迹。
“会不会出事啊？”
章邯抬眼，沉默地望着军帐外。营地上已经点燃了篝火，正跳动着昏黄的光。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眸中印着炯炯的光，道：“他既是帝国将士，就该为帝国，万死而不辞。”
*****
第二日晌午，快近午时。
日头已升至当空，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不少士兵都昏昏欲睡，包括看守白屠囚笼的士兵。
白屠在囚笼中摸摸索索，将手腕上缚着的绳子解开，又探手到了看守士兵的腰间摸到钥匙，打开了牢门。
他自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岂料章邯早已算到了他会有此行动，已然在暗处观察。
“跟上去，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白屠身后的势力必然大有来头，而他不过就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不过就目前的情形而言，这枚棋子或许还有一点价值。
他此时逃走，必然是去找背后的那个人，那么只要跟踪他，就能查出身后的势力——而这，或许将是破局的关键。
我走上前去轻轻踹了踹那个打呼噜打得震天响的看守士兵，道：“醒醒。”
那士兵惊醒，睡眼还没完全睁开先看了看身后的囚车，见笼门大开，里面连个苍蝇都没有，当即吓得腿软，跪倒在地扣首：“将……将军，末将失职。”
我闲闲瞥了眼那笼子，就道：“你的确失职，按照大秦律，玩忽职守，该当何罪啊？”
那士兵浑身打颤，身体抖如糠筛：“该，该当死罪。”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片刻，道：“你起来吧。”
那士兵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我，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确定我不是开玩笑之后，那士兵这才站了起来，却仍旧是两股战战，诚惶诚恐地看着我。
我转过身回营，不再理他。
这个下午有些难熬，派出去追查白屠的影密卫没有回来，倒是搜寻钟离眛的人马有了消息。
“将军，钟离都尉带去的队伍，全军覆没。”
“什么！”
我比章邯的反应更激烈，一掌就拍在桌子上，那桌子被我拍得晃了两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会儿没工夫管那桌子坏不坏，我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影密卫是习惯了我的脾气，见我拍桌子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波澜不惊地继续说下去：“据察，追踪小队在山间一处民宅旁遭遇了袭击，士兵们的伤口都在喉部，且是一剑毙命。”
一剑毙命，看来是高手啊。
我又问：“那钟离眛呢？”
那影密卫回道：“钟离都尉下落不明。”
我愣了愣，又重复了最后四个字：“下落不明？”
“正是。”
我看向章邯，就见他也蹙着眉头，沉默着没有说话，然眉目间的神色显然是隐隐的忧虑。
“找。”最末我向影密卫下了令，“一定要把他找到。”
“是。”
等那影密卫退出去后，章邯问我：“你对钟离眛倒是上心。”
“是啊。”我承认的很痛快，“他是个可塑之才，在白屠手下实在可惜。那一手追风弧箭若是能纳入我影密卫，岂不是更妙。”
章邯略一点头：“不错。”
我摇了摇头叹气道：“所以我才想找着他，是生是死，都至少有个结果——但他为什么会失踪？”
章邯挑了挑眉。
“全队都死了，就他失踪，这种桥段很像是他是农家卧底，杀了全队的人完成任务。”
章邯点头道：“的确不排除此等可能。”
我蹙起了眉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是。可如若他不是农家的人，那么他的失踪又是为什么呢？”
章邯并未多做猜测，只道：“这件事一定有合理的解释，不过是要等找到他后，才会有答案。”
*****
夜色葱茏。
今夜又是月圆之夜，然夜空却不是无云，偶尔有薄薄的云层穿过，遮挡住一片月光。
就是如此沉静的月色，我却始终有几分不安，总觉得今夜会有大事发生。
章邯一言不发地站在营地里，似乎也在看着月色。半晌过去了，只见远处的树林里，燃起一道明黄的光。
我和章邯都愣了愣，那个信号是发现了重要线索但人力不够需要支援的意思。影密卫向来训练有素，面对突发事件的处理也十分专业，是以一般来说若非情况十分紧急，影密卫绝对不会发那样的信号。
在大泽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影密卫发出这样的信号？
我和章邯对视了一眼，皆有些疑惑。
章邯最末做了决定：“我带影密卫追信号去查探情况，你去调度东郡外围部队支援，以防万一。”
“是。”
说着我与章邯兵分两路，他带二十个影密卫追踪白屠而去，而我整顿人马，等时机到的时候，就率兵前去支援。
夜色浓郁，层云叠缀，渐渐遮了月。
我拿着军令到军营中点人马，这次来东郡，半数以上的兵马可供影密卫调遣。实则这还是嬴政对我们信任，给了极大的权限。
算了算章邯离开的时间，我决定再稍微等一等。毕竟章邯是去追踪的，而我带的队伍声势浩大，若是到的太早打草惊蛇，就不太好了。
眼见一大片云从月亮前飘过，被遮住许久的月光复又洒下来，我翻身上马，道：“出发。”
说罢策马向大泽山深林而去。
右眼皮一阵猛烈地跳动，我狠狠揉了揉眼皮——左眼财右眼灾，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莫非章邯那边又要翻车了？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而且还这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
靠之，一定是翻车翻多了，这都开始渐渐习惯了。
想到这里我越发觉得翻车这事不是没有可能，一甩马缰催促道：“快！”
追踪着先前影密卫留下的痕迹，我带队到了一处山崖边。
还未靠近就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如此一来我更加肯定，这里一定正在发生或是已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我勒住马缰，跳下马背上前。
就见月光透过树林阴翳，冷冷清清地打在章邯肩上。
听到动静，章邯回过头来，我瞧见他额角以及嘴边的血迹。
“哥你……”
章邯抬手止住了我的话：“一点小伤，把牺牲的弟兄们带回去。”
我指挥着手下影密卫收拾残局，一边扫了一眼战场的状况，的确是凶险，从那些影密卫和罗网杀手的尸体上的伤口可以瞧出，方才的战斗双方其实都没得了好。
“真的是罗网。”
章邯点了点头：“不错，是罗网的惊鲵。”
“越王八剑？天字级的杀手？”
越王八剑我倒是不陌生，当年在韩国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牛逼得不像话。
章邯实力和我相当，打个越王八剑应该也挺吃力，而且看他身上的伤势就知道，一定是挨了打的。
于是我就问他：“你打得过惊鲵吗？”
章邯眉头一皱：“怎么？”
我目光复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他顿了片刻才道：“是晓梦大师出手相救。”
听到晓梦二字我居然也不觉得奇怪，晓梦这些日子就在这大泽山中修炼，按着她的性子其实应该是不会掺和这种事的，不过——
现在的晓梦可是和出关前不一样了，被我带过的妹子，多多少少会染上些我的习性，是以她出现在这里救章邯，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我不怀好意地冲章邯笑了笑，道：“这晓梦对你真的是十分不同呢。”
章邯脸色一变，反手一巴掌招呼在我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