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流光纪 第83章 82 里约·我们的力量（六）

“你这一幅什么表情？”季湘好整以暇地靠在赛台边逗她。

沈诺仪和林安迅速地过去拥抱乔奕星，安慰她没有关系，反正也不是多大的失误。

“0.1分而已，”沈诺仪笑着拍了拍她后背，“你还怕姐追不回这0.1啊？”

“这有啥的，”季湘搂着她的肩膀，“你又没一屁股坐地上。”

“你们几个话都说完了我说啥啊。”段思捷从另外一边扑上乔奕星，“她们都是坏人。”

乔奕星：“……”

“你们真的……”她虽然无语，却忽然笑起来。

“就是嘛，有什么好沮丧的。”林安终究还是选择了温柔一点，没有像那几个野蛮人看齐。

乔奕星看着她们，感觉心里融化一样发软。

每次，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她在担忧自己连累团体的时候，这帮人都会这样凑过来，笑嘻嘻地跟她闹，说这有啥的，你怎么这副表情，没关系啊还有我们呢，别跟看不起我们似的。

她们是那么那么好。

没有任何征兆地，乔奕星突然一左一右紧紧搂住季湘和段思捷。两个人懵了一下，随即相视一笑。

乔奕星的分数其实还可以，因为她上满了难度，也认定了所有的D分，只是完成分因为单脚踩线出界扣了0.1，但其他方面几乎毫无瑕疵，表现力也很不错。她的最终得分6.6 8.4-0.1, 14.9，挺不错的成绩。

这个6.6的难度显然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乔奕星都能感觉到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和镜头都变多了。因为不出意外，这个难度在单项决赛里也是有竞争奖牌实力的。

目前赛场上比赛的是英国队小将，沈诺仪将在其后上场，现在已经在场边做热身准备了。

沈诺仪在今天的女团决赛里也只有两项任务，这是她的最后一项。刚刚的平衡木她很满意，现在的自由操她也要做到最完美。

已经比完的林安站在她身边帮她做辅助训练。沈诺仪看着她，忽然问道：“如果你刚刚做了后直1080下，但是落地没做好有大的移动，会后悔吗？”

林安抿了抿嘴，没有迅速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她不需要想很久，木上那一瞬间的选择已经揭晓了答案。就是怕出现在训练中经常出现的失误再次出现在赛场上，怕为了这0.1分的难度反而丢掉0.3的完成分，所以她不敢赌。如果她冲刺却失败，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会后悔的。

林安多聪明的人，她知道沈诺仪在考虑什么。

刚刚乔奕星为了冲刺难度，结果却出界，加了0.1的D分，损失了0.1甚至更多些的E分，但也算是无功无过。沈诺仪和她面临同样的情况，平时一般做6.3的成套，如果加0.1的D分，需要在阿拉伯团两周这个动作后面加一个鹿跳的连接。虽然在赛场选择使用这个连接不算太多，她在平时训练里却成功过很多次。

其实0.1分差能够决定很多事。目前咬得很紧的中美俄三支队伍，很有可能最后的差距都不到0.1，所以每一个0.1都非常关键。而把0.1分追回来，当然不像刚刚沈诺仪安慰乔奕星那样轻描淡写。

“诺仪，我刚才如果像你说的那么选择，我可能会后悔。但这本质上是因为我的1080在整个集训期都不是很理想，所以对于我而言，我不敢赌，也不能赌。”林安轻声说着，弯腰伸手把正在下腰的沈诺仪后背托稳。

“但是你不一样。如果你在训练里能够经常成功的话，我觉得你想冲难度是可以试一试的。”

沈诺仪起身，有点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想冲难度？”

林安但笑不语。

沈诺仪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有的时候，其实还挺羡慕你和湘湘的。”沈诺仪说，“你们一旦决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不会再有顾虑，只会拼尽全力去实现它。”

“我觉得你们很有魄力。”

沈诺仪马上要上场，其实这不是很好的谈心时间，但往往一两句话的作用是无穷的。

“我就算鼓起勇气去做什么事，潜意识里也仍旧是害怕的，我总会担心出现那些我控制不了的情况。要放在资格赛或者我最有把握的平衡木，倒是也还好了。这种需要谨慎的时候，我又开始焦虑会出现问题。”英国选手已经结束了比赛，沈诺仪该上场了。

“星星纯属意外事件，但她也没出大错不是吗。你刚刚还做了平衡木的最高难度，怎么不给自己的自由操也留点底气？你在训练里6.4成了那么多遍，你的自由操明明那么好。”

林安声音温柔，却很有力，“你敢在十厘米的木头上做全世界最高的难度，又怎么不算勇敢有魄力？冷静和谨慎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状态。诺仪，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所以别担心，十厘米的木头是你的战场，144平米的地板也是你的舞台。”

沈诺仪已经站上了赛台。

俄罗斯队正在比平衡木，大家把目光与镜头都聚焦在了俄队名将特里希娃的身上。世界对沈诺仪的认知仅仅限于“平衡木世界冠军”，她在自由操领域，在这个她同样很喜欢的项目上，并不出名。

但这有什么的，她现在是在团体赛场上，她只需要展示一套优质的成套，为自己，也为队伍获得一个高分。

《Try Everything》. I won’t give up, no, I won’t give in. Til I reach the end, and then I'll start again。

提示声响起，沈诺仪昂首走向赛场。

由于无缘单项决赛，这是她在本届奥运会上最后一套自由操。她很想把自己最好的表演展现给世界。

熟悉的音乐响起，她站在那块144平米的舞台中央起舞。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两年里，比起平衡木，她越来越爱上了自由操。

音乐起伏，她踩着欢快又热血的鼓点，舞出青春灵动的模样

曾经的她从那样的家庭走出来，有堪称悲惨的原生家庭与成长经历，是免不了胆小又自卑的。只是她要强，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如今的冷静和沉稳，是因为当时的她必须要努力坚强，是因为当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被迫要一个人面对。如今的谨慎和保守，也是因为她从小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就会让人生再次变得如初始那样糟糕。

她的自由操第一串，后直1260。F组的高难度转体动作。细节精益求精，不勾脚不分腿，三圈半后稳稳钉住。

她从最开始练体操的时候最擅长平衡木，一方面是因为天赋使然，她确实在这根十厘米的木头上如鱼得水并且能够获得好成绩。另一方面，是她觉得，她的人生都已经如履薄冰，她理所当然地，最擅长这种走钢丝一样的项目。

舞步与技巧串交错，沈诺仪注意每个边角的细节舞蹈。

第二串，中国队擅长的CEA挂串，后直540间接后直1080再接回笼。这串的难度相当高，当然连接加分也非常可观。

如果音乐有歌词，那么应该已经进行到了那句“I wanna try even though I could fail.”

在市队、省队的青年时期，纵然是当时已经展露天赋的沈诺仪也只是被当做二号种子培养，但当年的她已经心满意足。那时候的她虽然知道自己有能力，但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光明璀璨的未来，未来又会站上多么盛大的赛场，身披金光，荣耀加身。

立转1440游刃有余地完成，两个跳步再次来到边角，她要做出一个选择。

在平衡木上不紧张，是因为她习惯了每一步都慎重考虑，习惯了走在独木桥上的人生。

而逐渐爱上自由操，是因为那年她来到国家队，她被友善和认可包围，无数的人告诉她“你可以”。渐渐增长的自信带给了她底气，而这份底气滋长了她的实力，实力带来成绩，成绩把沈诺仪推向了享受整个世界的、如今的模样。

她开始敢去做梦，向往那个最大的奥运赛场，也想把自己展现给世界看。

只是尚且不熟悉这样的感觉，于是上场前还是会忧心忡忡。

阿拉伯团两周接鹿跳！很标准的跳步，稳稳地落在界内。

沈诺仪展颜笑了。

音乐没有歌词，可早已刻入骨髓，她知道此时此刻这段乐点在对她说，“Baby, you've done enough, take a deep breath.”

在这一串之后，沈诺仪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澎湃的力量感，似乎要把所有力气都用尽，来追寻一个更美好的、勇敢冲向胜利与未来的自己。

后屈两周抛得很高，完全不像是最后一串。

收束动作立在赛场的正中间。

曾经只敢走独木桥的女孩，如今走向世界中央。

看台上的沈若雅，赛场边的顾凯、黄芸、方筱舟，以及和她并肩作战的四个姑娘，无一不是热泪盈眶。

沈诺仪的这套自由操相当精彩，所以当俄罗斯队的平衡木掉木之后，许多的镜头切到了她的身上。很多电视台的解说、许多其他国家的教练和队员都在惊叹，这个在平衡木上拥有卓越实力的运动员在自由操上展现出来另一种超乎寻常的魅力。

沈诺仪自己的心情也久久难以平复。

她抱住第一个冲上来的段思捷，许久没有松手。这个和她一起长大，一直陪她身边的人，她最想同她分享这份喜悦。

段思捷永远用最赤诚和热烈的心来拥抱她。

沈诺仪结束了团体赛全部的比赛内容，披着衣服在边上等分。她今天完成了优质的平衡木和自由操，自己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就只能交给队友了。

沈诺仪的自由操确实质量上佳，又或许是被她刚刚的情绪打动，裁判给了她6.4 8.5的分数，完成分打到这个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个项目进行到最后一人，赛场的局势已经愈发明朗。

俄罗斯队出现一人掉木的大失误，目前已经劣后于美国队和中国队。而中美两队依旧咬得很紧，目前中国队稍微领先，但美国队的强项自由操和中国队的弱项跳马都在最后一轮。

接下来，季湘的自由操就是奠定整个局面的关键一环。

作为国内的传统弱项，以前是因为始终有叶卓然和莫蕊儿这两号关键人物在世界赛场上扬名，所以显得还不错。但伦敦奥运以来后继力量不足，集团优势更是没有，并且就算叶、莫二人在国内顶尖，在国际上也逐渐趋于弱势。

直到季湘的出现。

在欧美各国都开始猛冲自由操难度的时候，她是中国国内目前自由操项目唯一一个能以世界级顶尖难度出战的选手。季湘的高难度加上她超乎常人的表现能力，在自由操项目上，中国队竟然也能奢望一块金牌的出现。

同时，乔奕星、沈诺仪、段思捷等一众选手同时在自由操上发力，虽然说仍然无法和美国队各个6.6以上难度相媲美，但至少缩小了差距。努力能让弱项不落后太大分差，也是她们取胜的关键。

比起锦上添花，更难的是雪中送炭，而季湘在自由操上的任务，偏偏就是后者。

英国最后一人是黎贝卡，欧锦赛的全能冠军、自由操冠军，也是本届自由操奖牌争夺者之一。她的难度高达6.7。

今年的自由操，美国队柯蒂斯储备难度7.0，资格赛比了6.8，吉莎储备难度6.9，资格赛比了6.7。这个难度太强悍，尽管在高平两项以及自由操前两人中国队已经完美发挥，季湘也必须竭尽全力在这场团体决赛上获得一个足够高的分数。

季湘在场边深呼吸。

今天的赛场上，属于她的、真正的重任才刚刚降临。

她在高低杠上的头炮打得相当漂亮，为其他队友良好发挥奠定了无比坚实的基础。而现在，在比赛的后半段，她需要做压轴，把这场比赛推向真正的白热化。

季湘是相信自己的实力的。

段思捷首先拥抱了季湘。不约而同地，大家纷纷在上场前紧紧抱了一下她，是给予她勇气，也是告诉她，别担心，我们是你的后盾。

林安是最后一个。

她和季湘对视，两个人和平常无数次那样默契地相视一笑。平常互相鼓励安慰的话说了太多，此时此刻，彼此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比季湘自己都要更相信她。

季湘看着大家，忽然有些鼻子发酸。这支队伍太好了，好到每个人都可以安安心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然后拼尽全力奋勇向前。

她在大家的加油声里转过身，走向属于她的战场。

《La gloire à mes genoux》非常经典。然而也就是因为它太经典，也绝对不是好演绎的曲目。

它的立意太宏大，需要极其有魄力又有野心的人才能完成，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

但季湘根本不是一般人。

打破平庸，征服世界，从来都是她的追求。

她站到地板中间，等待指令声音开始。

今天这个赛场，和其他的都不同。不光是因为这是奥运，更是因为她在为团队而战斗。她肩负使命，必须要做到最好，没有借口与如果。

季湘轻轻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卡着音乐响起的时候猛然睁眼。

没人不会被那双眼睛里的明亮光彩折服。

开场是一串踩点又有力的舞蹈。

她在舞步动作里诉说渴望胜利的野心勃勃，今天她铁了心要为团队拿下这块金牌。

观众开始伴着音乐为她鼓掌打节拍，所有人都在被她的舞蹈感染着。

第一串，滞空感充足的后直两周，她甚至如同有超能力一样往上飘了一下，落地空间充裕，游刃有余地钉在地上。

季湘的自由操连每一个落地都能踩在乐点的节奏上。她毫不停歇地自然衔接下一段舞蹈。

那洋溢的生命力与对胜利的热情，不会害怕任何挫折的勇气和魄力，在她每一个动作里被淋漓尽致地表现。

“深知生而为王，并非一文不名。”

她们，这支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后直1260转正，迅速弹起接前屈钉住！

这是她今年新升级的连接，也是这套自由操提升难度的关键。

这支队伍里的五个人，她们从一开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如果没有那样冲往胜利巅峰的野心，如果没有想走上最大的赛场拿第一的愿望，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和艰难险阻，她们如何才能战胜？

竞技体育真的太苦了。

可她们每个人都不服输。

无论获胜的**表现在外是否明显，生而为王，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后直540间接后直1080再接前团回笼，CEA的挂串，钉住。

所以，所以。

所以季湘，你要带着五个人的信念，站住啊。

立转1440接依柳辛一周，重心毫无晃动。

阿提丢立转720，落踵转身，接上后搬腿1080，她自己命名的转体动作。

伴随着音乐，这里恰好接住那句“无法展翅翱翔。”

凭什么无法展翅，她就是立起脚尖旋转，挥去一切繁琐束缚的雄鹰。

她就要触及天空！

大家不知道季湘到底在心里默念什么，但是她的舞蹈让人热泪盈眶。

明明没有歌词，明明没有任何一句语言表述她的情感，可任何人都能从中看出她到底在表达什么。

她在证明什么。

交换腿180，交换腿结环。

所有的衔接都无比自然，来到边角，这是最后的尾声。

“我将钟爱自己面前的道路。”

后团两周，再次完美钉住。

我，我们，季湘想着，立在这块144平米的赛场正中央，将那顶王冠为自己加冕。

我们都会永远钟爱这条路。

这条路的背后，是鲜血淋漓和荆棘遍布，而我们奔赴的远方，流光溢彩，遍地鲜花。

欢呼声出现的时候，季湘还没来得及看分。

季湘下场的时候双手紧紧地握拳呐喊，为自己也为团队庆祝。

她向四周观众鞠躬致谢，随即才跳下台子。

林安和段思捷在她下来之后泪光莹莹的，给她吓了一跳。后来季湘才反应过来这两位八成是被自己的那套舞蹈跳哭了。

不禁觉得可爱，心里还有点得意。

她这人一得意就容易嘴欠。

她也不哄人：“哟，不至于吧，看哭了？我这么大魅力呢？”

季湘试图双臂一边搂一个，结果被两个人狠狠甩掉了，段思捷恼羞成怒地跑了。

林安还是没忍住掉了个头，紧紧地抱住了季湘。就像她们平时那样，把下巴垫在对方的肩膀上。

“真的很厉害。”林安轻声叹道，“你做得太好了。”

“为我骄傲吗？”季湘柔声道。

“嗯。”林安点点头。她毛茸茸的丸子头蹭在季湘脖颈边有点痒，季湘轻笑一声。

“我也为你们骄傲。”

赛场上的掌声雷动永远都是出分信号。季湘抬头，她的自由操打到6.8 8.7，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季湘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卸下一些，她脸上扬起明朗开怀的笑容。

而此时，全场的三项均已结束。

俄罗斯队目前140.16位列第三，英国队139.98位列第四。

而中国和美国相互紧追不舍，目前，美国队以141.86位列第二，中国队以141.90位列第一。

所有人转项最后一轮。美国队是强项自由操，中国队是弱项跳马。

中国队如果想要守住金牌位，那么在最后一项上不能比美国低超过0.04。

没人为目前的第一笑逐颜开。大家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以美国队的自由操水平，柯蒂斯，索菲亚，吉莎全都有6.5以上的难度，她们拿到46分以上并非难事。但如果中国队的跳马想拿到46分，那必须要上场的三个人全部冲刺最高难度，并且拿到9分以上的完成分。

这真的太难了。

“来吧各位。”中国队的五个姑娘早就转场到了跳马场地，季湘把大家叫过来。

“虽然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季湘说，她额间还有刚刚自由操剧烈运动过后留下的一点晶亮的汗水，此刻把她整张脸衬得明艳。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胜算可能性，我们就要抓住它，然后变成百分之百的成功。”

“全力以赴，我们就不会有遗憾。”

季湘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她是新一任的队长，听过了那么多前辈们带领大家披荆斩棘的典范，如今轮到她带着大家勇往直前了。

她率先伸出手去。

紧接着，林安，沈诺仪，段思捷和乔奕星一同把手掌叠起来。她们共同大声喊出那个太熟悉的呼号。

“中国队，加油！”

这是最后的难关。

本轮还是段思捷率先登场。

她的跳马能力不错，虽然最终冲刺y900失败，但是自十五岁以来一直保持着优质dtt，并且因为练过900的缘故，高远度都提升了不少，姿态和落地都留有余地。

她数着圈数，630度的时候正好落在中轴线上。

脚尖完全并拢绷直，不绞腿，度数不多不少。

一个非常优质的T720！

至此，段思捷相当优秀地完成了自己在团体决赛中的所有任务。

这个曾经在重要比赛上当过小炸弹、背负了无数质疑的女孩，在最重要的那个赛场上，完成了全部三套优质套，击碎了一切环绕她的白眼与不屑。

她证明了，当年青奥会的全能冠军，如今在奥运会上，也是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段思捷跳下赛台，激动地和队友与教练拥抱。邓卓快乐得像个孩子，一把把人抱起来转圈圈。这是他们组的传统庆祝方式。

分数出的很快，段思捷的成绩打到了6.0 9.2, 15.2的高分！无疑是给大家一剂强心剂！

英国队员上场之后，就轮到季湘了。

季湘的这个900，对中国队而言堪称紧急救火雪中送炭，是奥运年里的最大惊喜。

她正在赛台边上默念动作要领。

其实比起刚刚的自由操，900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紧张。或许是因为之前跳的时候都成功了，这个动作也算是万事开头难，越成功她就越有信心，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加油。”沈诺仪和段思捷从背后捏了捏她的肩膀。

“湘湘，”乔奕星撞过来，脑袋埋到她怀里，“看你的了。”

季湘笑起来，她知道乔奕星压力很大，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

放心，我不会把全部的重任交给你一个人的。

上场前，季湘回过头来。

她等的那个人终于有了动作，林安最后一个给了她紧实的拥抱。

“去吧，你一定能做到的。”

林安的陪伴永远能让季湘安心。

长长的跑道，指示灯亮起。

已经不似全锦赛最初登陆时那样激动和紧张。这个动作在这一年里已经成了她的常规动作，她不再怯懦，不再担心是否能钉住，不用焦虑是否会转正站稳。

所以，一定能做到的吧！

季湘风一般冲了出去。

踺子，上马，撑起足够的高度借力。

她的滞空感足够强大，在空中有余地转足两圈半。

360度，720度，900度的时候踩在中心线上降落。

那一瞬间所有的情感涌上来，季湘差点没抑制住自己的泪花。

成功了！

Y900，精心钻研了长达数年之久，终于在奥运年登陆来到众人面前的动作，最终完全优质地展现在最重要的团体赛场。

台下传来队友的欢呼，季湘冲三个方向的观众与裁判亮相敬礼，胸前璀璨的碎钻让她整个人沐浴在光环中央。

此时赛场来到白热化的局面，季湘的分数很快，6.3 9.0，也是非常高的分数，

她们等了一会，美国队索菲亚的自由操成绩也出来了。

段思捷和季湘，两个人分数一个15.2一个15.3；美国队的柯蒂斯和索菲亚，自由操一个15.4一个15.1。目前为止，此项两队平局。而中国队依旧比美国队领先0.04分。

乔奕星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中国队的五个姑娘围在一起，看看积分表，看看面前的跳马，再看看那边的自由操。

美国队最后一个登场的选手，是小将吉莎，她的自由操储备难度6.9。按照今天的局面，柯蒂斯没有上满，做了6.8，吉莎是上满6.9还是依旧保持资格赛的6.7，仍然未知。

现在全部的一切都交给乔奕星来做出选择了。

是跳保稳的程菲跳6.4，还是跳她命名的“乔奕星跳”6.5？

如果完成分都一个样，那后者值得赌一赌。

可是万一呢？万一失败了呢？难道她们一起做出的前面十一套的努力都要白费了吗？

自由操冲刺难度的时候，不就是踩出界了吗？

可是如果不冲这个难度，那就将决定权交给美国队了。把原本的主动权不做任何努力地拱手让人，甚至把她们拼尽全力渴望拿到的这块金牌直接送给别人吗？

乔奕星闭了眼睛，她做不到。

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冠军，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金牌。这是她们五个人共同努力的赛场，每个人都咬紧牙关上了能力范围内的最高难度，每个人都做得那么出色那么好。

乔奕星一向只选择她能力范围内的，确保能做到的事情。

她不喜欢赌。更不喜欢付出一切代价只为那一点可能性。

可是现在，不一样。

这并不是只有一点可能性，这是大家的努力换来的，充足的底气。

0.1的难度分。

刚刚踩出界损失的那0.1，她想用这一跳来弥补。

乔奕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决定这场比赛最终胜负的最后一击。可是她知道，她们五个人每个人的努力在其中都是最关键的一环，这场比赛并非由她来决定成败。可她不能辜负大家的努力、期待与信任。

刹那间，乔奕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随性、洒脱、天生乐天派，从不为其他小事焦虑。

所有人都觉得她性格特别好。这两年成熟起来，不再是以前那样像孩子一样傻乐呵了。她在这份开朗与爽快里，加入了更多的勇气与决心。看透许多后的乐观洒脱和不谙世事的没心没肺是有区别的。成长到现在，乔奕星才真正有了这份能够洒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底气。

那来自于她的经历与实力。

受伤错过世锦赛，她强撑欢笑的背后是一次次在病床上偷偷落泪。那段怎样都找不回来原来难度动作的艰苦时光里，她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

人都是会痛会焦虑会难过的，她只是不想让那些情绪影响自己要做的事。孰轻孰重，她永远都分得特别清楚。

难过，焦虑，那明天就去再做十组力量，再多跳五十个动作。

她不喜欢训练，不爱练体能和力量，可为了恢复和达到自己想要的难度和目标，她从来都可以高效地完成所有加练。

要说辛苦，谁不辛苦？乔奕星从不为旁人琐事分心，决定了要去做，那就做好。

就像现在这样。

指示灯亮起，乔奕星微微抬头，扬起嘴角，右手高举。

她是上天在里约周期赐给中国队的紫微星。

而紫微星要在它所在的地方发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