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隆重,还可以吃席啊?”
“癸水象征生命延续与繁荣,是薪火相传,这样欢喜的事当然要隆重。”
是件喜事没错,古往今来生育都被奉为喜事,但其背后隐含的却是——对女子的索取。
古代女子的一生就是被生育裹挟的一生,初潮一来就成了新娘预备役,一旦成婚就是母亲预备役,一次生育结束不过是下一次生育开始的前奏。
生育繁衍依托着女子,消耗榨取着女子,被过度美化的母亲角色,让女子麻痹自己的痛苦,被高高架起的母职像是一道枷锁……
轻飘的称赞远大于内心与行为上的认同与支持,争端一现,她们便会被拉下神坛,成了旁人口中那个不过就是生了孩子的无用人,被高呼着她能生别人也能生、她不生有的是人来生。
阿莘见清安突然沉默,道“怎么?觉得跟外面的羞于启齿很不一样是吗?”
“是我觉得……拥有能力就会被要求履行职责……”见阿莘眨眨眼一脸没明白的样子,清安只好更直白的解释“就是一旦能生孩子了,就会变着法的让你生。”
“女子代入弱小无助的困境,自然会担忧被当做生育的工具,可女子拥有孕育繁衍的能力,是本就高男子一等的事,才不是弱势。”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一种弱化的思维开始入侵女子,并代代相传?
“那如果一个女子没有这个孕育能力,或者并不想使用这个能力呢,是跟男子同等,还是再低一等呢?”
“那她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吧,不重要也没关系,人因繁衍诞生,却不是为繁衍而生,生如高山、如溪流、如杂草乱石都可以,没有形态才是生命最该有的样子,就像我可以做女巫可以做大夫也能当个酿酒师……”阿莘眼里泛着光侃侃而谈“不过我最近想当个花农。”
在京城初见阿莘时,清安就觉得她很不一样,不是因她的本领,而是她自带有种跳脱于条条框框之外的……松弛,她不在乎别人只做自己,即便被怀疑误解也无所谓,她只把自己放心上。
别人爱信不信,随便,人来了就是客,走也没所谓。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清安发现部落里的女子都是几乎如此,一种未经驯化的配得感是她们的信仰。
不一会儿,阿莘将众人带到了安顿的地方,首先去到的是给清安几个师兄准备的地方,是一间竹木结构的屋子,主体是木构看上去挺结实,屋子看上去也干净敞亮、还凉快通风,就是……
“一开始也没说这么多人,最近族里有祭祀,很多人都赶了回来,你们挤挤吧。”
“足够了。”无情是典型的看着娇贵实际非常好养活的类型“收拾个通铺能住下。”
阿莘就等着无情这么说,她伸头朝窗外喊了一嗓子,接着就见四个青年男子鱼贯而入开始打铺,他们合作默契、手法娴熟,时不时还要接受阿莘的指点。
一时间,不大的屋子被分成了三个区域,中央占据大片地方的打铺小分队,一头无情等人排排站在围观,另一头清安膝上放着一盘牛乳酪干坐在窗下的竹椅上。
牛乳酪干可是稀罕物,每一口都是浓郁的牛乳咸鲜味,清安从拿到这盘子没停嘴。
看着阿莘苛刻监工的样子,清安一下想起了在京城时阿莘使唤自家师兄几个干活的事,当时她还挺纳闷,怎么就使唤得这么顺溜,原来是一视同仁的当劳苦力啊。
不一会儿,铺收拾好了,竹木架的结构看上去结实又凉快,再一看,摆了五个枕头……
出门在外不搞特殊化是一个好品质,清安相信自家王爷绝对没问题,但跟自家凑起来心眼子比蜂窝洞还多的师兄们睡一个铺,她担心以他的心眼子对付不过来,毕竟这属于单挑了。
云尘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要冲清安使眼色,就被追命一把搂过肩。
“师妹你放心,人交给我们很安全。”
“绝对不会让人半夜乱跑。”
乱跑能跑去哪,当然是去他们师妹那,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是绝对不能的!
阿莘今天是头一回见云尘,但两人什么关系一眼就明明白白“要不他跟你一屋?”
这话清安没法应,把人拉到一边,道“他们不太合,能不能……”
“简单!”清安以为她是有什么好法子,却听扭头就对几人道“有个词叫‘入乡随俗’,你们肯定也懂,那我正好说说我们这儿的规矩。首先,在我们这儿男人善妒好斗是大忌,咳,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惹事,惹自己人也不行。”
“阿莘姑娘,你想多了,与人为善可是我们师门的金字招牌。”追命一张嘴真真假假跟那掺水的酒似的。
“我们是来做客的,一定不会让你为难。”铁手也飞快接话。
阿莘点点头,继续道“其次,男人得守规矩,你们虽然是客人但规矩也不能少,不然该说我在外头乱交朋友了。”
大家一致觉得这话毫无问题,他们来做客来办事的,不能来一趟坏了人家在乡里乡亲间的口碑。
追命赶紧摸了把脸“我最近晒黑了些,不会影响你吧?”
“倒也没那么严苛,主要是你们要贞洁自爱,贞洁是男人最好的赘礼。”
“等等,你们这都是赘?”清安好奇问道。
“婚赘婚赘,女子成婚,男人入赘,跟你们那差不多。”
冷血摸摸下巴“我们管这叫婚嫁吧。”
“对,男人成婚,女子出嫁。”
“都差不多,就是俩人一起过日子。”
除无情以外的师门三兄弟讨论得很激烈。
无情偏头看一眼云尘,似乎是在打什么主意,
“总之,别有花花肠子。”阿莘说着掏出几个绳编手串,有两个是五彩的,其余的是双股的,她给了一个五彩的给清安“去给他戴上,免得在我这儿招蜂引蝶。”
清安接过手绳,看了看“这相当于……”
狗牌,代表有主?
不一会儿,阿莘已经把手绳发给另外几人,无情是五彩的,其他人是双股的。
“有什么讲究吗?”
“戴上了,哪个打你们主意,那就是跟我们作对。像你们这样的,要是没标记,在我们这儿一哄上来就都被抢了,没有女人庇护的男人就像浮萍……你们自己也要留点心眼子,虽然部落有规矩,但也不是人人都守规矩的。”
清安也赶紧去给人戴上。
“要有人调戏你们,就躲着点。”
“为什么不是给点教训?”
“人吼一嗓子,你们名声可就坏了,你们名声坏了,那也是坏了我们的名声,我在这儿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规矩初听好像有点荒诞,可细一想,这不就是古往今来套在女子身上的框框条条。
“没那么难理解,就是把要女人三从四德、以被男人庇护为荣……这些统统身份对调。”
“师妹,我感觉你接受得好快。”
“又不是约束我……对了,他们晚上也不能随便出门吧?”
“对,晚上不许出去,这夜黑风高的,你们要被见色起意的盯上了……”
“别说了,我已经开始害怕了。”
“也没那么可怕,我只是把话说在前头。”
接着,阿莘领清安去看她安顿的地方,跟刚刚那屋子差不多大,床榻上铺着漂亮彩色被子,床头挂着璎珞穗子,桌上还插了一把不知名的小野花,屋里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跟刚刚那屋完全是两个画风。
“这是不是差距有点大?”
追命吆喝着一群人过来看,看了之后,深深感受到了什么是区别对待。
“师兄,入乡随俗。”
“没赶你去猪圈睡就好了。”铁手再补一刀。
就这时,有人来找阿莘,说是叫她去主持是非,清安等人也跟着去看热闹。
去的路上,清安也大致听了事情来龙去脉,有一女子发现自己没过门的夫郎与另一女子勾勾搭搭,不守夫道,嚷嚷着要惩戒。
如书中记载,此地异瞳被视为祥瑞、有通神之天资,异瞳女子被奉为圣女,圣女会被族中长者传授厉害的本事,也是公认的主持公道纠纷的不二人选。
清安等人赶到时,广场上,神像图腾的架子下,三个年轻人站在一处气氛不睦,青年一脸委屈地站在头戴绿松石的女子身边,他们对面是个细眼睛梳着大辫子的女子。
哪里有瓜哪里就有猹,此时边上也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男子居多,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大男人不守夫道,我们男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我早看出他俩勾勾搭搭了,小白脸最会骗人了,哄得女人家什么好的都给他,”
“从前多好的一小伙子,完了,这下全完了。”
“女人愿意给男人生娃,那可是要了半条命去的事,当男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往后有他哭的日子,连个娃儿都生不出的男人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三妮生得模样好,家里还有一百来头牛,他这就是给惯的,回头就把我大侄介绍给三妮。”
“有人就是从小蔫坏,泼皮刺头,不学无术,这上上下下都没人给她说亲,做女人做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啧啧,这名声坏了以后还有哪家女人敢要他,我看啊就是跟外头那些男人学坏了!”
站着也躺枪的外头来的男人几个,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周遭的鄙视目光,来自另一群男人的目光。
“阿莘,这样不守夫道的男人,我要跟他解除婚约!”绿松石姑娘愤愤道。
“他虽然没过门,但你们的婚约可是请示过主神的……”阿莘一上来就摆出了主神,见有松动,又问向那青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解释解释。”
“她不信我,我说什么都没用。”青年撇过脸去。
“你呢,这可是人家没过门的夫郎。”
“我会对他负责的。”大辫子姑娘手上把玩着自己的辫子,笑嘻嘻道。
听了这话,那青年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的清白。”
来回几句话,清安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忽然,有人拍她的肩,回头一看是云尘,手里还提溜着一把靠背竹椅。
“好戏当然要坐着看。”
在当地男男女女赞许的目光里,清安坐下,几个部族的大娘子老婶子也提着椅子靠过来。
“不好意思,一来就让你瞧见这种事。”大娘开口道歉,又给手里塞了一盘果干。
清安心说,她可是见过世面的,这根本不算什么。
“你家男人挺懂事啊,外头男人像这么懂事的可不多。”
“是吧,别的不说,他啊就是听话。”清安丝滑接话,有种全然不顾另一个当事人的随性“婶儿,你们看这分得了吗?”
“怕是不能,要真分了他可就毁了,往后只能由着人挑拣了。”
“阿莘肯定得好好劝劝,劝着留着做个小夫郎。”
“小夫郎?”
“我们这儿女人多是只有一个夫郎,但也有例外,阿莘的娘就有三个夫郎。”
最近身体不太好,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啊。
更新时间:2015.07.05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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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未经驯化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