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当年实习以来,频繁值夜班,连续十几个小时连轴转,一天到晚都滴水不进,整天超负荷工作,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
某天因为过度疲劳逐渐出现严重的头疼,眼睛胀得难受,刚想喝口水歇一歇,就被呼救铃叫走,他尽力而为,可他也是血肉之躯,在这种状况下还要高强度工作,不可能处处都做到完美无缺,结果就是被上级医生逮住机会,带着私人情绪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骂,骂了半个多小时,吼得周围人都听见了。
被家属指责、被同事责骂,长久积压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场,甚至反复想萌生出辞职的想法,原本是没被人看见的,哭完就走了,掉地上的食物残渣都擦得干干净净。
哪知这么巧,这就碰上了。
“是你吧,颜烁。敢回来不敢面对,你心里也清楚自己没脸见我吧,哥。”
颜才抱着他不撒手,整张脸严丝合缝地贴着颜烁的背,单只胳膊横在颜烁的喉咙,声音低哑,“我问你话呢,说话。”
“我……”颜烁攥住他手腕松开,喘了口气,看到他红底幽怨的眼神,心里有一瞬的刺痛。
多年不见的亲哥突然出现,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时的自己是高兴,还是怨恨更多。
如今这个难题还需要他自己去解。
“我没逃。”单就这三个字没什么说服力,他对症下药式地说道:“就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回来看你过得好不好。”
颜才沉默地盯着他片刻,眉头紧锁着,“你是说,就只是回来看看?”
“嗯,有点想家了。”颜烁尽量去揣测“颜烁”的心情,“但你应该不太想看见我吧。”
话说,口罩、墨镜、围巾、鸭舌帽,颜烁都把自己包成犯罪嫌疑人了,颜才居然还能认出来,而且仅凭一只手和一句话。
颜烁无意识说出声:“这都能认出来。”
颜才耳尖听到了,“我们是双胞胎,没人比我更熟悉你,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
颜才就好像会读心术似的,还没说话里含义,颜才就接上了,他哭笑不得地用纸给他擦泪,“哭成这样了还不忘接我的话。”
这幅泪人儿的模样被人看见,怕是会恼羞成怒。现实也正如他所想。
颜才拿走他的纸,“别碰我。”拿来也不擦,任凭眼泪夺眶往下流,直勾勾地瞪他,“你还知道回来?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说走就走还那么多年都不回家,大学也不上了,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就因为当年我和书郡的事,躲到这种地步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想问。
颜烁纠结编个什么理由比较合理,还不会崩塌真颜烁的人设,琢磨半天,注意着他的脸色缓缓道:“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走的人当然得是我……”
“所以你至今都还觉得,你亏欠我?”
颜才眸色一暗,整个人更加沉寂,“我说过,你不是我,我不要求你和任何人理解我。谁稀罕你的亏欠,有什么用?”
糟糕,踩雷了。
但真实的情况,颜烁就是偏心有愧吧,否则怎么会在他那年连声质问中选择沉默,连一句谎话都不愿意说出来。
再看向那张年轻的脸庞时,就连他本人都恍惚,眼前的人好像既是他颜才本人,又像他记忆里的颜烁。他对颜烁的怨恨早就在得知他死讯后,跟着化为乌有了。
十七年间,每次他被别人当成颜烁的替代品呼来唤去,最可悲的莫过于他也在想念自己的哥哥,以至于他有点理解那群把他看作颜烁的人,恨意无论如何都激不起来。
而现在的颜才不知道珍惜,却又合理。
天底下尽是这些荒唐的事。
颜烁怕颜才看出来,稍微敛下红了的眼睛,强颜欢笑着劝他:“很晚了,回家睡觉好不好?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谈。”
这句话学得十成十的像。颜才倔强道:“不好,你这次再逃,我打断你的腿。”
“……不是,别在这时候自作聪明。”
颜烁左看右看,面前的完全就是个有点自大、厌世倾向的小毛孩子(愤青),他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脸,摆出长辈的姿态,“颜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累成什么样了,作为医生要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给人治病,你不休息是想猝死吗?”
颜才一脸麻木:“想啊。”
颜烁愣了一下,松了手“什么?”
颜才道:“天天念那破书上那破班,烦都烦死了,不如早点去死,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颜烁蹩眉,咬牙又松开,不自禁地回忆起那时的自己,“别轻易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怎么?随便说两句就担惊受怕我想不开?”颜才还在笑,“早干什么去了。”
“你撒谎。”颜烁都忘了刚重生回来自己也寻死的事了,看到年少的颜才毫无求生欲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胸口直发闷,有种是他把自己害成这样的感觉。
他攥住他的双肩,呼吸一沉,“如果你真的想寻死,干嘛还这么折磨自己,你大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头孢配酒悄无声息地走,可你没这么做,你口口声声说意外死亡,但你根本就是巴不得有人……”
“闭嘴!”颜才冲他吼道,眼底涌动的猩红犹如刀刃划出了一道血痕,“六年没影得跟死了一样,别自以为是地揣摩我。”
这番话在心里沉疴多年,那些怨和恨,借由面前的自己说了出来,颜烁回神时也留下滴泪,他心疼地望着他,缓了缓换上颜烁的皮套,对他说,对自己说:“你说得对,六年过去人都变了,我不敢说我有多了解你。对不起,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就自以为是地刺激你。但不管你最近到底受到了多少委屈,既然错都是别人的错,我们就不要再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了,好吗?”
“……”
“回家睡觉好不好?”
“……”
“你累了。”
“我不累。”颜才强忍着哭腔,但就是止不住,他只能用手掐着自己的上半张脸,“我不累……我还不能累。”
颜烁上前制止他的手,看他哭得红通通的脸,忍着笑和心酸给他擦,怕他又别扭,边哄着点:“又不是外人,不用挡。”
虽然看自己哭的样子,还算稀奇,之前还没有过边哭边照镜子的经历,现在倒是看见了,果然很丑……
好吧,也没那么丑,拧巴倔强的表情像是在催眠自己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太有趣了。
好在眼泪还有点功效,就跟吐了血就能缓解胸闷的血脉瘀阻症一样。颜才答应跟他回家睡觉,但前提还是得跟那上级医生请假,因为他正常得8点才下班,不能擅离岗位,颜烁就自告奋勇让他待着,自己跟上级医生打了通电话,没吵,但顺利请下来了。
回家的路上,颜才坐在后座,问他是怎么搞定那个总是为难他的上级医生的,颜烁其实自己也有些意外,他只是正常以颜才家长的身份请这个假,没想到还挺容易的。
也是,那些个领导老师,就是欺软怕硬,只要有个能撑腰的人,就不敢了。
至少表面会客气点。
上辈子没人给他撑腰,刚开始受人霸凌,他都像这样能忍则忍,等盖了实习章,就给那个上级领导下了不致死量的泻药,让他拉了几天,报复完就换了家医院投简历。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再去上班,有了这段痛苦经历作为开胃菜,后面的挫折反而应对自如了,天塌下来他也能撑住。
到家门口了,颜烁去把电瓶车停进车库,看到车库里那辆硕大的黑色轿车,恨得牙痒痒,上去就是一个脚印。
谁知踹得太用力,车门变形,还响了。
车里熟睡的人醒了。
抬眼间两人对视,忽闪忽闪的车灯照亮了他的大半张脸。颜烁也看清他了,眼神骤然冰冷,转身就要走,可身后的人动作极快,开了车门就下来,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扯入怀中,在他耳边气喘吁吁:“颜烁!”
颜烁被箍得生疼,骂道:“你他妈滚。”
“颜烁,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周书郡就好像没听到他骂他,自顾自地红着眼睛注视着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上一世周书郡因为颜烁走后,动不动就喝得烂醉,回来就发酒疯抱着他像现在这样倾诉思念和爱意,一口一个颜烁。
如今算是因果报应,只是用颜烁的死来惩罚他还远远不够,他要让周书郡也尝尝爱而不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还有脸想我。”颜烁冷笑道,“别跟我说,我离家出走和你没关系?”
“可是我当时跟你解释过了不是吗?”周书郡眸色一沉,他轻抚颜烁的脸庞,下颌线紧绷着,“我当时易感期,颜才又故意释放信息素勾引我,他虽然是Alpha,但他的信息素特殊,我那是腺体本能反应,不是我的本意!我从头到尾爱的人永远只有你。”
颜烁气笑了,抬手掐住他的脖颈,“在我面前显摆你有多长情是吧。既然你这么爱我,为什么那晚你会跑到颜才的房间里,是他拖着你去了?还是威胁你了?你竟然还敢往他身上泼脏水,周书郡,你要不要脸?”
被掐住脖子的瞬间,周书郡眼底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惊愕,他没有反抗,只是视线下移凝视他带着恨意的目光,“你那晚都看到了?不,或者说,你记到现在?”
事到如今还在期盼颜烁不忘旧情,认定了恨即爱,颜烁胃里一阵翻涌,“这些年我不光记到现在,我一看到你的脸就犯恶心。”
周书郡一怔,他从没在颜烁的口中听到这么难听的话,有些恍然,“颜烁……”
“我不在的那些天,刚回来你跟颜才两个人都滚到床上了,其他时候到底都做了什么,我没有看过全过程可不清楚,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私下苟且不知道多少次了。”
颜烁咄咄逼人地说着,代入颜烁的视角连自己一块儿骂,他只想看着周书郡痛苦的样子,让这混蛋玩意儿越难受越好。
“是你们硬生生逼走我,害得我在这个家待不下去的,结果还一个个都盼着我回来,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你……真的是颜烁吗?”周书郡错愕地望着他,心痛得像是真的掉出两滴血,哑声道:“我的颜烁,怎么会对我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我不信你真的有这么恨我。”
颜烁逼近他,“我是谁你看不清吗?”
周书郡的手颤了颤,垂下来去牵颜烁的手,许久没有触碰他,他都快忘了这手的温度和触感了,比他印象中的大了些,更瘦了。
“颜烁,其他人都能恨我讨厌我,唯独你不能。”周书郡面色惨白,如鲠在喉,“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会死的。”
“那你就去死好了。”颜烁挣开他的手,轻声重复着上一世周书郡对他说过的话,“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活着?”
你和你爹一样,都是强/奸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Part.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