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声音渐渐随着暴雨的来临消失,妫夬在窗前站了许久,心乱如麻。
稚嫩的龙鸣与陆离温柔的声音仿佛是一道红线,在他心间毫无章法地缠绕,最后裹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毛绒球,可实际上他的心绪也确实像极了一个潦草的毛绒球。
混乱的情绪不断在心中横冲直撞,直到一声惊雷蓦地响起,妫夬才彻底从难以招架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劫后余生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衣衫被雨水尽数浸湿的情况下。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条栽进淤泥里的鸟,嗅着荷香来了,最后却死在了荷花的根茎下。
心中郁气被缓缓吐出,他在此刻终于不得不承认,陆离对他来说,就是吸引他来的那朵漂亮的荷花。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雨一直在下,他便依旧想不通,想不透。
畸形儿好像天生学不会自爱。从小生长在一个如此扭曲压抑的环境里,只是单单一个爱字就足以让他们惶恐畏惧。如此笨拙又脆弱的他们,内心深处渴望着爱,却偏偏生理性地厌恶着、逃避着爱。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病。但没人发觉,也没人肯治。
最后便只能任其发展,任其恶化。
于是病入膏肓让看不清的爱变成了浓烈的恨。恨之入骨,痛入骨髓。
妫夬便透过模糊的雨幕看着另一头的梨树,冷冷想着,他终究是恨陆离的。
只是恨,只是怨,只是不想让他好过。
那他便要纠缠他永生永世。
理所当然。
*
为了折磨陆离,妫夬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于是陆离理所当然地发现了龙宫里突如其来的异样。
先是一觉醒来,池中的血液不知何时盈满。
姿阳洞。
指尖灵力流动,源源不断朝着陆离身上涌去。妫夬俯身捡起地上的书籍,低头看了一眼书页上的内容,又抬眼朝着陆离望去。过多鲜血流失让他的面色变得无比苍白,可正是这样的苍白凸显了鲜血的艳。妫夬喉结一动,许久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陆离走去,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伸出,妫夬垂眼捏起他的下巴,语气有些不悦:“他当真对你如此重要?”
陆离自然回答不了。
灵力仍在陆离体内流淌,盯着陆离望了许久,妫夬随手将书一抛,顺手割破自己的右手将手腕放到池中后,便用左手捏起陆离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含糊不清道:“都帮你救他了,讨点报酬不过分吧。”
鲜血源源不断涌入池中,元宵两位父亲的鲜血在此刻再次交融,源源不断灌注进他的体内,熔铸着他们唯一的血脉。
维持这个姿势许久,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妫夬在起身前竟是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记。带了点报复的意思,却并未咬破。只是让苍白的唇涌满血色,他便收了动作,伸出舌尖轻柔地舔舐着那处,像是给了一巴掌过后给的甜枣。直到听见陆离微弱的吟声,他才停下动作,按住手腕的伤口起了身,内心竟无比畅快。
他本该满足,然而瘾又毫无预兆、毫无征兆地发作,那张苍白的睡颜竟是如此勾魂摄魄。妫夬冷冷地想,他确实病了,也许他应该立刻离开。可视线又不受控制地定格在了陆离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上。淡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蜿蜒,血液在其中游动。如此诱人。
他如此荒唐。
可他一贯爱极了自甘堕落。闷笑几声,妫夬舔舔犬齿,忽地一翻身坐到桌上,直直拽起陆离的手,弯下腰靠近了他那张漂亮的脸庞。
做尽无礼事。
……
再是看的书莫名消失不见。
殿外,陆离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梨花瓣胡乱散落在书页上,有些许被风吹落,落到了衣领之中,妫夬便极其好心地帮他把花瓣捻了出来。
微凉的指尖擦过炽热的胸膛,妫夬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陆离的脖颈上。那漂亮的脖颈。血管处的搏动尤其情.色,小幅度敞开的衣领遮掩着若隐若现的胸膛。几近让人血脉偾张。视线不受控制地下滑,妫夬眸色一暗。
便是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他看清了那道坠在胸膛的小小的疤。
浅浅的一道,瞧起来不深,距离也不远,应当是他们的孩子咬出来的。
靠近脆弱脖颈的双手不受控制收紧,在睡梦中的陆离感受到呼吸不畅,略显不适地皱了皱眉。妫夬便松了些力道,俯下身不受控制地舔.吮着他的耳尖,眸色暗沉。
吻一路顺着向下,覆盖了那道小小的疤。陆离身形一颤,猛地抓紧了手心,却并未从梦中醒来。妫夬嫉妒得双眼发了红,便愈发得寸进尺,似是要生生将那道疤舔化一般,动作残忍又过分。
他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想留下一道新的伤口,将那道浅浅的疤痕覆盖掉,可最后到底是理智占了先。鲜血浸染当然会让他感到灵魂和身体的共有满足,但他暂时还不想那么报复陆离。
是怜惜么?妫夬不知。或许他早已觉察了些什么,但他一向怕思考,一向怕失控。便蛮横无理、简单粗暴地将其归结为了恨。
手中的书页不知何时被翻到了尾页,直到风声渐大,妫夬方才停下动作,在陆离唇上印下一吻,动动手指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后,陆离终于从梦中醒来。潮红的脸颊和身上不寻常的热度让他皱了皱眉,梦中不堪的内容在此刻忽地涌上脑海。陆离眼眸一颤,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那阵莫名的烧灼的疼痛感,捂着胸口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原地。
……
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衣服。
寒风阵阵。妫夬坐在石桌上盯着陆离的侧脸望了许久,才伸出手将手中的大氅披到了陆离身上。柔软的毛领擦过脸庞,梨花的香气似乎还在指尖萦绕。温热的鼻息擦过手背,妫夬垂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他的眼睫,许久后嗤笑一声,方才收回动作。
诸多异样一股脑儿地出现后,陆离终于顺理成章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光是察觉了却没有任何用,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直觉告诉他不可能是他的问题,不然在姿阳洞时怎会闻到如此……的味道,还有那日胸口为何会如此疼痛……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来有关这些东西的任何回忆。
难不成真是他太累了么,或者真的是他失忆了?
也许胸口只是被石桌压到了,可压的位置为何会如此……
解释愈发牵强,在想到姿阳洞中发生的事时,陆离眼睫一颤,再是编不出谎话骗自己,死死攥住了双拳。
指甲几乎快割破皮肤,嵌进血肉。脸色于刹那间变得无比苍白,陆离缓了许久,身形摇摇欲坠。想到自己可能被脏东西碰过,他几乎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可又不免在怒火间找到了端倪。
要帮元宵洗濯煞气,只能用他和妫夬的血。倘若有其他人擅闯,元宵应当现在就有了排斥的反应。
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迟疑片刻,答案瞬间明了。
陆离缓缓松了手劲,深深吐了一口气。
妫夬回来了。
*
夜间。
风声阵阵,陆离坐在石桌前,静静看着手中的文书。元宵在毛毯里睡了半晌,又迷瞪着眼醒了会儿神,便瞬间恢复了精力,开始在陆离怀里乱拱。陆离时不时摸摸他的脑袋安抚着他,和陆离的手做了许久的游戏,他忽地停下动作,往周围嗅了嗅,片刻后睁大双眼,又抱住陆离的脖子在他领口嗅了嗅,表情有些疑惑。
咦?两个爹爹的味道。
感受到元宵的动作,陆离似有所感,将他往怀中揽了揽,便头也不抬将文书翻了页。动作如此自然,倘若不是蜷缩着的手指和颤动着的睫毛暴露了他的心情,他或许能一直伪装下去。
如此遥远的距离,却仿佛近在咫尺。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可妫夬的面容在脑中却依旧如此清晰。
这大抵是老天给他们的惩罚。镜子中的他近在咫尺,镜子外的他却遥不可及。犹如镜花水月,太虚幻的便是最渴望的真实。可难以采撷的恰恰正是存在于虚幻中的真实。
陆离心乱如麻。他不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也许他应该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将妫夬锁起来,也许他又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到他静悄悄离去,继续和他错过就好。
可他实在太想妫夬了。太想。
想念着他的亲吻,想念着他的身体。想念着那足以磨死人的欲,想念着重新——
和他、融为一体。
文书被指尖揉皱,陆离死死攥住手心,眼眶不受控制地发了红。一种最病态的**在无数次相思中疯长,最终竟是胜过理智,且取得压倒性胜利,促使他做出了一个失礼的决定。
风声戛然而止。
文书猛地朝着妫夬的藏身之处砸了过去,陆离倏地抬起头,肩膀无比颤抖,表情却异常凶狠:
“妫夬,滚出来!”
陆猫猫抱着崽崽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举起爪子开了个花,自以为凶巴巴地说了一句:妫夬,滚出来喵!
妫夬:?(搞什么,对我撒娇?)
想笑,我写的时候就是幻视这个场景。
写着写着突然想双开另一本水仙文……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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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