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兵。疼痛的呻吟、劫后余生的喘息、以及失去兄弟的压抑啜泣,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悲怆的航行曲。
琼英顾不上与张清多言,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救治工作。她指挥着船队中略懂包扎的水手,以及孙二娘等几个手脚麻利的头领,利用船上储备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为伤者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张清肩头的箭伤被小心处理,箭头入肉颇深,万幸未伤及要害,但失血加上连日疲惫,让他很快昏睡过去。
船队在郑老大的指挥下,借着夜色和顺风,向着东南方向疾驰。他们必须尽快远离海岸,避开可能出现的官军水师追剿。
数日后,伤势较轻的人们终于能够起身活动,也第一次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四周皆是茫茫碧海,无边无际,唯有海鸟与鱼群为伴。一种远离故土、前途未卜的茫然感,悄然取代了逃离绝境的庆幸。
琼英知道,必须尽快给这些人一个明确的目标和希望。
她召集了所有能够行动的头领——伤势稳定下来的张清、扈三娘、王英、朱武、孙二娘、张青,以及燕青,在“破浪号”的船长室内开了一次会议。
舱室内,海图铺开。琼英指着上面标记的一处大岛,位置约在流求(台湾)东北部,这是根据郑老大等人之前的探查和她的记忆综合确定的目标区域。
“诸位,”琼英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褪去了“青石子”的伪装,恢复了本来的清越,但那份沉稳与决断却更胜往昔,“我们已脱离死地,但前路并非坦途。此去目标,是一座海外大岛,土地肥沃,气候温暖,足以让我等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她环视众人,目光坦诚:“然,岛上并非无人之境,或有土人部落,需谨慎应对。且我等初至,一无所有,一切需从头开始,垦荒、筑屋、渔猎、建制……其中艰难,恐不下于战场搏杀。”
张清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锐利,他率先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却异常坚定:“道长……不,琼英郡主。若非你运筹帷幄,我等早已是泉下之鬼。如今既有立足之地,纵是刀山火海,我等也愿随你闯上一闯!一切但凭郡主安排!”他这一声“郡主”,既是认可,也是确立了琼英在这支队伍中的核心地位。
扈三娘接口道:“姐姐说得是!岸上已无我等立锥之地,这海外便是新的梁山泊!只要能跟兄弟们在一起,再苦再累也不怕!”
朱武捻着短须,沉吟道:“当务之急,是安定人心,确立章程。登岛之后,需立刻划分职责,勘探地形,寻找水源,建立营寨,以防不测。”
燕青也道:“船上的粮食淡水需统一调配,伤员需继续救治。登岛之初,或可先以船为基,稳扎稳打。”
见众人士气可用,琼英心中稍安。她根据众人的特长,初步分配了任务:张清总揽全局并负责防卫;朱武、燕青协助琼英参赞谋划、制定规章、处理内务;扈三娘、王英负责登岛后的勘探与营建;孙二娘、张青负责物资管理与后勤保障;郑老大则统领船队与水手。
同时,他们共同议定了几条最基本的规矩:一、所有登岛人员,无论原先身份,皆为平等兄弟姊妹,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二、所有物资暂时统一分配,优先保障伤员与妇孺。三、遇有土人,以和为贵,非不得已不得动武。
这些决议很快传达下去,混乱的船队开始显现出初步的秩序。
又航行了十余日,期间经历了两次不大的风暴,有惊无险。就在船上的存水开始紧张之时,瞭望的水手发出了激动的呼喊:“陆地!看到陆地了!”
人们蜂拥到甲板上,只见远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绵长的、郁郁葱葱的墨绿色海岸线!山峦起伏,植被茂密,与他们熟悉的北地风光截然不同。
希望,如同初升的太阳,照亮了每一张疲惫而沧桑的脸。
船队在郑老大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沿着海岸线航行,寻找合适的登陆点。最终,他们选定了一处拥有平缓沙滩和背风海湾的地点。
放下小艇,第一批由扈三娘、王英率领的勘探队率先登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沙滩柔软,林木参天,鸟鸣兽吼隐约可闻,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随后,大队人马开始陆续登陆。踏上坚实的土地,许多人忍不住跪倒在地,亲吻着泥土,泪流满面。
他们找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确认周边短期内没有大型部落活动的迹象。于是,在这片后世被称为“基隆”一带的海湾旁,第一座简陋的营寨开始搭建。
砍伐树木,搭建窝棚,挖掘水井,设置警戒……所有人都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劳动中。伤痛与悲伤暂时被求生的本能和对新生活的渴望所取代。
张清的伤势在琼英的精心调理下,逐渐好转,他已能拄着木棍巡视营地,指挥防卫布置。
夜幕降临,篝火在新建的营地点燃。人们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烤熟的鱼和简单的干粮,虽然艰苦,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与安心。
琼英和张清并肩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篝火,听着隐约传来的人声。
“我们……真的做到了。”张清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感慨。
琼英转头看向他,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明亮而坚定:“这只是一个开始,张清。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知道。”张清迎上她的目光,海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但只要有你在,有这些兄弟在,再长的路,我也不惧。”
海风吹过,带着新生之地的气息。一个属于他们的,全新的故事,就在这片苍茫的海与陌生的土地上,悄然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