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狄]不窥天光廿三年 第7章 柒

【虺文忠视角】

被李元芳和苏显儿救走的第二天，我身上那只被小梅解了一半的毒扩散的愈发厉害。毒气行遍大半经络，很快便时时陷入昏睡。

昏聩中难以维持清醒，睡梦中也总是噩梦连连。高热下我数次梦见少时抄家头颅满地的惨剧，还有瘴气湿热的岭南流离景象。

黄国公府的鲜血浸透冰冷的梦境，我置身于三千冤魂的绝望苦海中挣扎窒息。直到老主人袁天罡站在岸边向我伸出援手，我这才从风暴浪潮中脱身离去。

我缓缓睁开眼睛，而在我面前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如此熟悉。

老主人站在我面前，在李元芳和苏显儿没有注意到的片刻间悄悄把纸条塞进我手中。

那一瞬，老主人冰冷的神情和我梦中的一切重合。

黄国公府的血腥气仍挥之不去，冤魂的哭喊依旧在我耳畔徘徊呻吟。

所以我从未脱离那片无边苦海，也从未从这噩梦中清醒。

廿载难眠。

*

昏沉的第三个夜晚，我于寒江孤舟独行。

远处岸上火光冲天，人影幢幢。叫喊声穿过黑色的河岸、越过死寂的水面，我听不清他们在呼喊什么，可我猜得到对岸发生了什么。

我想游到对岸，可水面看似平静，内里却多生暗流，我竭力渡向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廿年以前，可河岸却离我越来越远。

二十年以前，于白昼世界正午时分，三千人命如草芥，刑台之上血泪涟涟。有人被千里流放，族人命丧岭南。

二十年以后，我身陷黑夜暗流不可自拔，而隔岸惨叫悲鸣不绝于耳，我仍旧无能为力，只得徒然观望。

那此处是炼狱？是人间？

我又醒，纸条上缜密的阴谋诡计是梦中无底的黑色水面，在我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下一个被推上刑台血流成河的族姓，如今也该轮到她姓武的了罢？

可大厦倾颓之时，被埋葬的白骨难道只有一族一姓？

那尘烟遍布的荒草河岸，无非是白骨之上再添累累新仇叠旧恨。

三千魂断幽冥，如今又多几许血泪孤魂？

前路漫漫，我踟蹰不敢行。

*

【凤之所趋，与子异域。何解？】

孤舟上，一人撑船摆渡，如是言。

我看不清她模样，只道——

“凤凰德行，与鸱有别，身陷污泥，义理仍存。”

小舟缓缓而行，遥不可及的河岸也渐渐出现在眼前。

她又问：“那你所谓义理二字，又有何解释？”

我看向对岸，远处火光已无水中所见时凶猛滔天，却更似寻常人间灯火炊烟。

我喉中哽塞，且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仰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慎独、守心、明性……①”

河岸愈近，已见人烟。

我眼见人声鼎沸，一如当年。

黄国公案的三千冤魂之后，又是多少个三千？

白骨之上，何必旧仇累新恨。

我长叹。

“纵临渊，不以曲为直，要于曲取直。②”

停船，靠岸。

只听女子轻笑一声。

“你既知义理何解，那便依心而动，若是哪日行至路尽，回想此生仍无怨尤，则道义二字，亦不算辜负。”

我懵然似是曾听闻。

四下暗色无边，远山星火点点，那人撑船回望，且笑——

“瞧啊，师兄，你这不是清楚答案吗？”

乌云散去，月色映照在她侧脸，一张熟悉的面孔上带着三分揶揄笑意。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此时岸上万家灯火，袅袅炊烟。

梦醒时分，我已靠岸。

①此段摘抄自网络国学经典集合——

“君子慎独”出自《礼记·中庸》。意思是说，有修养的人，在独处的时候，也能够遵从内心的道德标准。“慎独”，是一个人修养的过程，也是修为的一种境界。

“不欺暗室”出自《列女传·卫灵夫人》。意思是说，要心诚，不自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要品行端正。

“卑以自牧”出自《易传·象传上·谦》，意思是为人要谦虚，努力提高自己的修养和素质。

“含章可贞”出自《易经·坤卦》，意思是即便有美德、有功劳，也一定要保持谦虚，不可炫耀。

另外“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出自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浩然正气”出自孟子的《孟子·公孙丑上》；“光明磊落”出自宋朝大学者朱熹的《朱子语类》。

②化用自“以直为曲，以曲为直”，出自宋代道教经典《太上感应篇》，和这本同人的时代背景唐代有bug。

作者君改动了原意，自己编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使处在恶劣的环境中，也不能把原本正直的东西扭曲，而要在困境中寻求道义。大家意会意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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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