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被雷千虎邀至内室详谈,萧瑟立在桌旁,萧舒安则慢悠悠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不嫌烫?”茶水被抢走,她也不生气。】
“你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呢。”萧凌尘没想到都闹到那种地步了,对方还能面不改色地喝茶。
“的确是很无趣的行为。”萧瑟冷面旁观。
“你这个妹妹,来者不善。”姬雪算是看出来了,萧舒安这一局不光是对整个江湖,也是冲着萧瑟来的。
“可她不像是会对萧瑟做什么的感觉……”司空千落对萧舒安还是很有好感的。
“亲兄妹不会刀剑相向,但争论肯定会有。”唐莲道。
两人对待江湖的态度就可以窥见,各自对治国平天下的理念完全不同,但相处的氛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协和,那是来自同一血缘跟相同背景的产物。
【将药丸化入茶水中,萧舒安递了过去,“再来一杯吧,省得话还没讲人就先倒了。”
盯着茶水有半晌,萧瑟一饮而尽后才泄气般道:“你不觉得,那样很过分吗?”
“我以为……”萧舒安抬眸,正对那道努力掩藏质问的目光,“萧氏大开杀戒,杀得整个江湖闻萧丧胆,谈萧色变,那才是过分。”
“萧瑟?”冷笑声响起,“不把萧字一并改了,是怕那群匪类认不出么!”】
“这是迁怒。”姬若风同样不满一脸镇定的萧若风,“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兄妹之间没有隔夜仇,我们这些长辈不用插手。”萧若风相信这二人能自行处理好。
“你就不怕楚河怒急攻心,伤上加伤?”
“不是吃了药吗?”谢宣没眼色地插道。
“保命治伤这方面,小公主还是很有经验的。”君玉也跟着搭话。
两人一唱一和,姬若风瞬间词穷。
【“那两个帮手是你的人?”萧瑟试图岔开话题。
可萧舒安不给他机会,“杀一人能救万人,但王叔偏偏无辜,你说你会杀,可事实却是你下不了手。他的死也没能救下任何人,他甚至连自己至亲之人都救不了。”
“什么叫救不了至亲之人?”萧瑟听出另一层含义。
“宁愿隐姓埋名,是在深山里当客栈老板当得乐不思蜀了?”萧舒安诘问道。
萧瑟迅速反应过来,“你派人跟踪我?”
“萧崇跟萧羽贿赂雪月城的东西,我看司空长风都尽数算在你八百万两的俸禄里了。”萧舒安哂笑,“不安心待在雪月城管账,非要跑出来跟那两个拎不清的废物一起犯蠢,没有暗卫沿途掩护,你死十回都不够!”
“他们……等等,雪月城里也有你安插的眼线?”萧瑟震惊至极。
“是又怎样。”萧舒安嗤道,“皇权日渐式微,难道不该吗?”
当年李长生舍去大椿功,化名南宫春水入雪月城,太安帝就有布局。魔教东征过后,明德帝借各大门派元气大伤之时,才将萧氏关系网进一步扩大。】
“这不可……”唐莲又沉默下来,连暗河都能成为皇权的爪牙,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将皇权凌驾于江湖之上,萧氏是准备从根本建立统一。”姬雪道。
“这样看来,雪月城岂不是很危险?”司空千落担忧道。
“应该不会。”
“叶姐姐,你没事了!”
靠着雷无桀,叶若依揉着额角轻轻摇头,神色中依稀可见虚弱。
【“当皇权失去在这片土地的价值时,就是整个氏族灭亡的时刻。”
萧家在北离唯一的价值,只有治国平天下。
明德帝曾试想自己这几个儿子能和平共处,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同胞兄弟尚且会因为性格观念产生不合,更何况背后牵扯更为复杂的异母兄弟呢。
会心甘情愿赴死的萧若风,这世间也只有一个。
“明德帝可以被取代,萧氏同样可以。”
“说白了还是为了权力!”萧瑟现在最憎恶的就是权力,是权力让他的父皇失了本心,让他的王叔失了性命!
“当然是权力。你告诉我,这世上有什么不是权力?你仰仗的雪月城能称天下四大城,与皇城并为北天启南雪月,靠的是北离律法江湖义气吗?”彭地一声,萧舒安将茶壶撂下。
权力之所以叫权力,是因为掌控权势的前提是拥有力量。
“他们没有反,不过是还需要我们萧氏定民心罢了,他们也很清楚,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雪月城参与夺嫡,已经不能算单纯的江湖势力了。”百里洛陈道。
与朝堂紧密联系的江湖,不过是打着江湖旗号的另一个朝堂罢了。
“我不该收六皇子为徒?”回想自己放低身份的恭敬姿态,司空长风摇摇头,确实不是江湖师父收徒该有的样子。
“你收楚河为徒,也是在为雪月城打算。”姬若风道,凭萧崇和萧羽的秉性,一旦登基,定会想方设法除掉雪月城。
“从设立天启四守护开始,你们就跟朝堂脱不了干系了。”李长生严肃道。
但真正的源头并非萧若风,而是在他跟萧毅这里。
【“人死了,你争那口气有什么用?”
“王叔他没有罪!”萧瑟激动起来,掀翻整张桌子。
萧舒安一道真气打向门缝,门又被紧紧关上,“所以,你外面的那些好朋友死在这场争斗中,你也无所谓?”】
萧瑟的目光不禁转向唐莲,然后是雷无桀,再联想到死去的道剑仙,入魔的李寒衣……
“萧老板,你的心乱了。”曾经那串回到天外天后被拿掉的佛珠,如今又挂回无心的手上。
“你不也一样?”
【“小至北蛮,大到南诀,自北离建国与他们交战至今,那些战争在你看来只是用来肯定北离将领的战功吗”
“那王叔更不该死!”
“王叔不该死,父皇就该死吗?”萧舒安满目讥讽,“自琅琊王案后,父皇身体每况愈下,雪月城不喜父皇,百晓堂我当他们不知,那你呢,封王圣旨下达青州的时候你当真不明白他在向你求和?”
“父皇他……”
“也对,父皇病重,正好为王叔一命抵一命。”
“我从未这样想过!”
“你是没有这样想过,但你所有的决定都是在定他的罪,定他为君不明的罪。”萧舒安步步紧逼。】
司空千落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萧瑟。
“我没事。”他微笑着安抚道,可心底……
他曾认为父皇是一位残害忠良的昏君吗?
太久远了,他记不清了,但他清晰地记得跟父皇重逢的最后那些时日,在对方病重之时行奠,在文武百官面前与其对峙,直到得知即将离世的消息,他才放下心结,作为父子相处的短暂三日,仓促得可怕。
【“父皇若真有太安帝的心狠手辣,在法场上抹脖子的人就不会是王叔自己了。”很多时候萧舒安都觉得明德帝做事过于被动,以至于很多事都错失良机。
“你想要公道,为何王叔死了,叶啸鹰却能活着?”】
不杀叶啸鹰不是杀不了,只要明德帝愿意,瑾宣就算有异心也会动手,说到底只是不想再徒增杀戮,也是为了全琅琊王生前的心愿。
天下太平,北离安定。
当初萧凌尘当着三军的面手撕圣旨,表明琅琊王态度的同时,更是在宣泄对叶啸鹰等人的怨恨!
【“逃亡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你不是看不到,究竟要乱到何种程度才能满足你所谓的还世间一个公道?”
这一句,让萧瑟彻底死心。】
“萧瑟,那不是你!”司空千落终于忍不住了。
是,那的确不是他,可被贬的经历却是一模一样,如果他当年能再细心一些,顾大局一些,不被表面的平静所迷惑,他的父亲和叔叔是不是都能好好地活着?
“你从不会假设没有发生的事。”
萧凌尘的声音让他回归现实,“但人该学会在错误中自省。”
曾经的他天真地以为他们是兄弟,刀次次悬挂在他头颅之上时,他没能幡然醒悟,直到朋友的死,才让他迷途知返。
“你认为父帅错了?”声音蓦地拔高。
“我们只是在自以为正确的情况下,做出了凭心而动的选择。”但朝堂之乱,永远不可能用凭心而动去解决,这也是他与那两人交锋中学到的最宝贵的经验。
【“母后生前那几年身体很不好,尤其是我出生后,所以她尽可能留在江南照顾我。你其实很思念她,甚至几次想前往江南看望,但父皇不提,早熟懂事的你就选择默默忍受,父皇隐瞒你我的存在,你心有怨言却也不说。”
萧瑟在这场谋乱中受了多少委屈,萧舒安一清二楚,但他们姓萧,这个姓注定他们要独自忍下这些委屈。
“你想还世间一个公道,首先要考虑的是做这件事需要付出的代价。”萧舒安嗟叹道。“父皇为君力不能支,王叔为臣治下不严,造成今天这个后果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
“谁都有委屈,可皇帝不是神,全不了所有人。”
怨不得,全不了……
仿佛失了神,萧瑟扶着虚空慢慢坐下。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张口询问:“你要我做什么?”
“你现在一介残废,能做什么?”
萧瑟抬起头,恍惚道:“你想让我求你?”他知道,妹妹绝对能治好他的隐脉受损。
“从小到大,你们求我的次数还少吗?”萧舒安轻笑。
是你们,不是你。
“哥哥姓萧,北离萧氏皇族的萧。”
她拿出药膏,抠出一指腹的量,用力抹压在刚才被热茶烫到的地方,清凉中却带出火辣的痛感,萧瑟忍不住丝丝抽气。
“我们生来高人一等,自然要肩负起随之而来的重担,两岁的孩童可以随心所欲,弱冠之年行事还这样鲁莽,我不介意替父皇好好教训你们。”
“就像我们唯一玩过的那场游戏……”萧舒安笑着,温和的笑容中却闪烁着寒光。
恍惚间,萧瑟似乎又看到了他们兄弟几人被戏耍得团团转的景象,不论各自还是联手,他们谁也没能逃出妹妹的手掌心。】
“妹友兄恭啊,她想利用你做什么?”萧凌尘又回到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总不会是把你抓回来。”此时的萧瑟有种豁然开朗后的不爽。
“海外仙山……难道是百里东君?”
不出姬雪所料,答案就是百里东君。
——
“她要让东君回来!”玥瑶不自觉地抓紧百里东君的手。
百里东君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天幕,不出声。
“东君回来,无非是按照舒安先前的打算接管镇西侯府,没什么可担心的。”萧若风表现得很镇定。
“你侄女手下的官,可不好当。”姬若风还在介意之前天幕里的那段争吵。
“她把封龙卷轴留下了!”李寒衣忽然道,引起二人注意。
“舒安这是准备……”
【宴客厅寥寥无几,但萧舒安想看到的人一个不少。
“各位不满我萧氏已久,既有造反之举,本宫便就此成全你们的起义之心。”橘红色的封龙卷轴平稳落入李寒衣怀中。
“天启城,恭候大驾。”】
“她想引琅琊军现身!”萧凌尘刷地收起折扇。
“说不定是假的封龙卷轴?”姬雪猜测。
“是真是假,有什么目的,她会为我们揭晓答案的。”盯着那张无所畏惧的娇颜,萧瑟从容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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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