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九年,魔教东征彻底平息于姑苏山下。】
“天幕的时间又回到过去了?”雷梦杀顿感神奇。
“应该是在给我们解答疑问。”再一次看到战事结束,北离恢复安定繁荣,萧若风还是会情不自禁展露笑容。
【明明是江南水乡,此处却一片萧条寂凉。
“假死逃回南诀?百里东君真是生怕镇西侯府活得太久了。”萧舒安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从边境之乱到古尘之死,再到叶鼎之入魔,每一件都逃不过北阙的算计,世人却说我北离萧氏难当大任,果然从古至今,皇帝这个位置都不好坐。”
“那你还要做吗?”
“我有能力,为什么不做?”
自萧舒安出生起,她就被当作储君教养。】
“真没想到,明德帝会把一个女儿当作继承人培养。”看到现在,洛轩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心计,武功,她一样不缺。单凭那一身神游玄境的功夫,只要她想做皇帝,谁也阻止不了。”顾剑门正色道。
“她会动镇西侯府吗?”百里东君更怕她拿百里家开刀。
“兄长能重用叶将军一门,自然不会迁怒于镇西侯府。”萧若风始终坚信明德帝的眼光没有错。
“但问题是,她不是你哥。”姬若风的话又让众人的心悬了起来,“她跟明德帝,完全是两种人。”
明德帝遇事会忍耐,一方面是他无法完全压制朝堂与江湖,另一方面则来源于性格本身以及少时的经历,他已经习惯凡事以制衡为首。
但他的女儿不一样,萧舒安很自负,拥有凌驾于天下之人的神游境界且城府颇深,这样出众的天赋让她备受宠爱,她若真正想做什么,天下人拦不住。
“没关系,兄长会阻止她。”
像是一句安慰的话,在某些人听来却很不是滋味,他们并不簇拥甚至反感的皇帝,却是最有可能稳住天下的人,多么讽刺!
“但愿吧。”姬若风只期望明德帝的纵容能底线分明。
【无人知晓,葬于寒水寺下的是一座空坟。
“影宗弟子多数死于魔教之人手中,他们眼中却只有引起东征的这具死尸……”扯起叶鼎之散乱的长发,萧舒安一把将人提起。
“天下第一美人跟她死心塌地到是非不分的师兄,多么动人的一段佳话。”
“若是当年杀掉易卜能获得自由,我很好奇那对师兄妹会不会对自己的师父乃至亲爹下死手呢?”】
恨吗?当然恨。
但易文君做不到与亲人生死相对,所以她只能自私到无视周围所有人处境的艰难,这样她才能感觉到活着的自己还拥有那么一丁点幸福。
【“洛青阳闭关练剑,待大成后杀掉我父皇,带走宣妃……”盯着叶鼎之的尸体,萧舒安一双秀眉皱得死紧。
“不用杀了他?”自身体恢复后,吕玄水还未沾一滴血。
“不用,这是我萧家要解决的事。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废了他。”】
“师兄!她要杀了师兄?”易文君焦急道。
“既然是废,那就不会杀。”君玉肯定道。
“但一定会折磨他。”谢宣又道。
听到这两句,易文君脸上的担忧不减反增。
萧若风却在此时侧过脸,目光延伸至她身旁的叶鼎之,然后慢慢上移回天幕……
【“那他呢?”吕玄水的视线下落。】
像是在等待判决,一直默默不语的叶鼎之总算舍得给出反应,他嘲弄地扯起嘴角,终于轮到他了么?
【“既然父皇让他活着,那我便留他这条命。”】
“还真是明德帝要求救的?”司空长风跟百里东君面面相视,目瞪口呆。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苏昌河摸上自己那两撇小胡子。
“那位孙先生的医术好生厉害!”白鹤淮眼中眸光大盛。
“不,真正厉害的是那位小公主。”君玉悠悠道。
逆天改命,扭转乾坤。
【女子跪于正堂内已有三日。
“人活着还不够?”
“求殿下放小风一条生路。”女子再次向萧舒安行顿首之礼。】
小风?
“小风,不要缠着你两个哥哥了,过来陪大姐好不好?大姐给你做糖葫芦吧,比外面卖的好吃哦!”
“小风喜欢练武啊,那以后跟阿淮阿凛一起成为大将军,保家卫国共护北离!”
“小风,小风,小风……”
一声又一声温柔的呼喊,彻底唤醒叶鼎之埋葬的记忆。
没有错,那是他唯一的姐姐——叶熏然!
【萧舒安静静看着叶熏然,小小年纪已经具备天家的压迫感。
“论公,本宫是君,你是臣,论私,你与本宫母家的关系称得上一声长辈……”
叶熏然不敢抬头。
“叶淮公私不分,叶凛愚昧无知,你如今也是,你们姐弟三人是约好的吗?一个个都认为我萧家软弱可欺,所以才敢拿命要挟?”
“殿下,我们并无……”
“真当本宫不能杀你们?”轰的一声,掌下的红木桌瞬间化为粉尘,“滚出去!”】
“大姐!”看到叶熏然嘴边的鲜红,叶鼎之面目狰狞。
出奇地没有义愤填膺,百里东君压抑在心底害怕逐渐涌出,他不由看向身旁,像个稚童喃喃道:“她怎么可以乱伤无辜?”
“会没事的。”玥瑶握住他的手道。
【叶鼎之想以死谢罪,萧舒安偏偏不让他如愿,她要让他深刻地看到,他错得有多离谱!】
“那是……”
寒水寺!
“安世!”叶鼎之嘶吼,地上立刻多出一道五指血印。
【一批又一批人马潜入寺中,只为雪清当年与上一辈的仇恨。
萧若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仅凭忘忧一人,根本挡不住这些追杀。
“他们在做什么?快阻止他们!”行动被压制,叶鼎之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一群武林人士围剿。
“看清楚了?”
“有什么冲我来!安世是无辜的!”
“他是魔头的儿子,何谈无辜?”表情像是在享受一幅曼妙的画卷,萧舒安勾着嘴角,“易文君是不好过,但她想得开,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或许应将她扔出天启,让母子二人在这乱世共患难才对。”
“你——”气血猛然间上涌,叶鼎之五脏六腑都在痛,还未痊愈的伤势更加严重,人也跌倒在地。
脚下缓缓加力,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就这样被萧舒安无情踩下。】
经历这样的折辱,足以让他们在场任何一个人生不如死!
“她凭什么那样对鼎之和安世!她该死,她该死!”爱人和幼子的遭遇让易文君失去理智,全然没有之前要跟萧氏谈判的镇定。
“我要杀了她!”暗杀也好,找洛青阳帮忙也罢,易文君气疯了,铁了心要在出去后夺去萧舒安的性命。
“易文君!”萧若风语气像是结了冰,“慎言。”
【叶家夺嫡失败从北阙逃入北离,太安帝借叶羽之势登上大位,因灭北阙不力一事促成谋逆案,阴差阳错夺妻之恨,搅得天下再无宁日。
“他今日所遭受的困难,都是你不计代价的后果,只不过他的错,是因为身上流有你一半的魔血而已。”】
“天生魔心,所以无心……”叶鼎之攥着胸口,是他,是他害了自己的孩子!
“噗——”
“鼎之!”易文君吓坏了。
双目猩红,叶鼎之狼狈地趴在地上,满地都是他呕出的鲜血。
“叶鼎之!”
“不用你假好心!”怨毒地瞪着萧若风,这一刻,易文君对萧氏的怨恨达到顶峰。
“从你默许你兄长强娶我开始,你跟他就是一丘之貉!”
“你道貌岸然毫无作为,只会一次又一次让我们相信,结果却是你根本救不了这天下,死在谋逆案中才是你的归宿!”易文君气得口不择言,将自己心中所有的不满全部发泄在萧若风身上。
“这话好没道理!”雷梦杀先听不下去了,他虽然同情易文君的遭遇,但不代表他就要接受她牵扯无辜。
“没有我师弟,你和叶鼎之早就死在那场婚礼中了。”雷梦杀挡在萧若风前面,“当年强行求娶的是陛下,逼你嫁入皇家的是你亲生父亲,下旨这场联姻的也是太安帝,跟若风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阻止吗?如果不是他助纣为虐,鼎之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境地!”
“若风有他的难处,易姑娘现在何尝不是欺我师弟心善?”
“他有什么难处!他最大的难处,就是杀不了萧若瑾!你们夫妻被他连累至死,这样的下场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雷梦杀顿住,而后不假思索道:“即使死,我也认。”参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从选择那条路开始,他就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一切就还是未知。”李心月微笑着看向丈夫。
祸福相依,无怨无悔。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雷梦杀也以笑回应。
“当初小师兄选择自己做皇帝,是不是这些就不会发生了?”
“东君!”百里洛陈当即喝道。
“不尊师长,不分是非,这就是八师弟入学宫所得吗?”
论亲疏远近,顾剑门自然更在乎萧若风这个相处数年的师弟,更不用提北阙还是间接害死他兄长的凶手!
“什么时候若风要不要当皇帝,由我们这些人说的算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突然被发难,百里东君慌忙地摇头否认。
“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要论连坐,我是不是也该将当年我大哥的那笔血债算个清楚呢?”左手放于月雪剑柄,顾剑门看着百里东君,余光却落在他身边的玥瑶上。
“剑门!”
柳月、墨晓黑、洛轩杵在正中央,两头为难。
“这是内讧了呀。”慕雨墨稀罕道。
“哼!”苏昌河乐得看热闹,“柿子捡软的捏呗。”仁义良善过了头是要吃亏的,萧若风但凡有他老子一半的心狠,哪儿轮得到叶鼎之集结域外啊。
【“真难看哪……”
“我不过是坐实一次你们口中萧氏的卑鄙无耻,这就受不了了?”萧舒安收回脚,“说到底,你们能猖狂至今,也不过是仰仗我萧氏手段和善罢了。”】
语气似是在附和,嘴角的弧度也仿佛是在嘲笑,嘲笑眼前的混乱,嘲笑他们的无能,嘲笑江湖所谓的有情有义在衡量各自利益时也不过是盘散沙。
他们,都是一样的!
“够了!”李长生有一瞬的难堪,“丢一次人不够,还想来第二次?为师还没死呢,你们几个是想造反么!”
“师父,是我的错。”萧若风抱拳垂首。
“你是有错,但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为师当年也有,这场悲剧不是任何一个人能造成的。”时至今日,李长生才真正反思自己。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收你们为徒是不想你们埋没才华,为师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们同室操戈,懂吗?”
“徒儿谨遵师命!”
【残破的茅草屋内,叶熏然仿佛回到得知家族要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吗?”叶鼎之茫然地抬起头。
“是我们的错,没能将你找回来,让你在外独自漂泊受了那么多苦……”泪水从眼眶缓缓滑落,叶熏然抱住处在崩溃边缘的弟弟。
“对不起,原谅大姐好不好?”
熟悉的三个字,哭声霎时间撕心裂肺。
叶鼎之窝在失而复得的亲人怀里,宛如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要把这些年受的苦楚全部都哭出来。
自责后悔的情绪冲刷着叶熏然的脑海,如果当初她能不顾一切将小弟找回来,是不是结果就会有所不同?
可是她不敢深想,怕自己会禁不住生出怨恨,走向另一条不归路,“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这样安慰自己和弟弟。】
“唉!”君玉长叹一声。
一步错,步步错啊!
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谁对谁错已经理不清了。
委屈,铺天盖地地向叶鼎之奔涌而来,他就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有亲人陪伴的家啊!为什么那么难?为何老天要待他如此残忍……
“鼎之!鼎之,你还有我!”易文君双手小心捧起他的脸,一点一点擦拭掉他嘴角的血迹,“我不会再离开了,我保证!”
如同痴傻一般,叶鼎之没有回应。
【比起雪月城这些江湖中的顶尖势力,忘忧对明德帝的态度很宽和。
“我曾以为……”萧舒安转身,看着一脸慈悲相的忘忧,眼中似有暗光隐隐作动,“大师跟其他江湖人一样,对父皇很是厌恶。”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忘忧呼了声佛号。
“哦?那我必须要请大师解惑,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明君?”
“是无心皇位与江湖为伍?还是对你们有求必应?活得像一条只会对江湖人摇尾乞怜的狗!”
“国乱是君主昏庸无能?好。我萧氏心胸狭隘,惨无人道,北离在魔教东征死去的每一条人命,合该跟罪魁祸首连本带息讨回来才是!”
“你们口中的善又是什么,包括胁迫吗?这也是号称光明磊落、有情有义的江湖人会做的事?”
东征前,叶鼎之曾找到摩珂尊者求问天道之事,多次以武力威胁。
“照此看来,他与我萧氏也并无区别。”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上天有好生之德,叶施主有罪,却也命运多舛,落得今日之路,实非他能选……”
“那我萧家的委屈,又该与何人诉说?”萧舒安质问道,不给忘忧辩驳的机会,“被皇权压迫?外敌算计?还是走火入魔?你们到底还要靠着这些借口为他推诿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北离灭国,这些烂账才能彻底勾销?”
“看不上我萧氏,却屡次插手我萧氏传承,国难当前大事化小,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忠君?”
“父皇与王叔之间的协议是各自斟酌后的决定,外人凭什么插手?他们算什么东西,端的是什么心,真当我萧氏都是忍气吞声的瞎子吗!”】
众生皆苦,苦的不止是百姓,皇家也会苦。高位代表无上的贵冕,坐上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有了束缚的桎梏。
但皇家没有资格委屈,肩负天下,那是他们的命!
积蓄的泪水,在这一刻倾涌而出。
“我错了。”
“若风?”雷梦杀等人回头,发现无论何时都最为坚强的师弟,此刻泪流满面!
这世上,谁都有难处,哪怕是在世人眼中拥有无上权力的皇帝,甚至在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同样也逃不掉。
身份,是他们的枷锁。
情义,扯不断理还乱。
萧若风受到的煎熬不比明德帝少,当后者与前者的关系开始出现破裂,他才发现只是忽略太多次,便成了戒不掉的习惯,那场惨剧中,他不无辜,他的哥哥也不无辜,被他们护下的那些人更不无辜!
可他们的仁慈,却成了刺向彼此亲人最锋利的那柄剑!
到头来,他们兄弟受的伤最深,明明曾经求的很少很少,明明最初,他们也只是想简单地活下去……
【“我是可以全了你们所有人,但我不愿意。”萧舒安步步紧逼。
与民为善不代表对敌人仁慈,一味的善良只会让天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秦暴政,天下民不聊生,是我萧氏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能立于万人之上的天子也只有我萧氏!”
“虚伪无能的废话我已经听的够多了,做不到真正为苍生谋福祉,那就收起你们自以为是的嘴脸。”
般若心钟,一击而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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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