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蠃鱼入世 第1章 蠃鱼后蠃

邽（guī）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蠃（luó）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山海经》

后蠃仔细打理自己的长发，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小分叉——哦，不对。如今她唤作后茹。她噗嗤笑出声，带着得逞的炫耀，抬头对镜——镜中慢慢浮现一位迥异面容的年轻男子容貌。

“怎么，要说教我了？”后蠃兀自谈笑，手指开始在桌上的胭脂盒上来回摩蹭，流连忘返。

镜中人未有搭话，他亦勾唇而笑，眼中带着戏弄。

后蠃抬眼，再次笑出声，徐徐站起，将芊芊玉手搭上铜镜，似与镜中人扣手而握。

镜前，女子的海蓝长发披散开，经过木椅，落在地面上，一身深蓝襦裙衬着，更显肤如凝脂。镜中，海蓝短发的男子穿着深灰色长褂，其身后是幽冥的青灯，再往后探寻便是一望无际的深海蓝，寂静可怖，他与后蠃四目相对。

后蠃往铜镜上轻轻一推，自然而然地远离，重新落座在软厚的座垫上。

室内该是昏暗的，仅有一扇轩窗放些阳光进来。后蠃坐在阴暗处，可又点了一堆的灯火。

侍女送定做的新饰品送进来，碰到冰凉的琉璃盏，依旧忍不住地再次吃惊，这位新搬来的夫人身家富贵，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琉璃制成的杯盏，盏中燃的也是没有热气的火种，微弱而长久。

后蠃看着退出内室的侍女，轻蔑道：“贪婪果然是人类的本性。我已给了她从前想要的，她如今又想得到更多。”语调中不带一丝温情，冷酷到让人猝然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后蠃，生来便是生活在蒙水中的神兽，后来又从蒙水随着黄贝成为大洋中第一条蠃鱼。生性注定阴冷又无心。

毕竟，像她这种生于混沌之初的神兽自创造始就形单影只，在蒙水经历了千年化为人形，刚刚看到了陆地上的人类，就懵懵懂懂随着洪流流入大洋。

邽山的山灵和他讲，这是造物主的安排，造物主将他们创造出来，就该感恩戴德，莫多问。

可只有她知道，深海幽寂，海水冰凉刺骨，他住在海底宫殿，宫殿很大，即便有那么个鱼虾神将来往，却同样免不得寂寥。

黑暗的海底只有黑色、深蓝以及诡异的青色，无论在陆地上落下什么好看的东西，但凡带回宫内就是清幽的青色。

他在海底安静生活了足足几万年。越来越多从故乡而来的蠃鱼流入海洋，对他俯首称臣。一开始，教养小辈们也算是一种乐趣，他乐此不疲。但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后，他再也不理那些叫自己老祖宗的小辈。

夜晚，他浮上水面，在海上他只会引起翻涌的海水，不会惹起惊涛骇浪。可是人类还是惧怕他，渐渐地海上的渔民也将他当成了不祥之兆。

他觉得扎心又可笑，他是古稀生物，是造物主最先的杰作，他见证过女娲造出小泥人，见证过夸父逐日，如今竟被人们如此避之不及。

所幸海洋还有让他留恋不已的地方——星空倒影。零碎的银光和星星每晚准时落到海面上，星星上住着的仙子还会与他笑谈和太阳神交班时听到的故事。

日复一日，他也忍受下了这样枯燥冰冷无趣的生活。

直到一日，他惊觉宫内的小辈们开始热烈讨论自己曾经幻化成人经历的故事，他才想起几万年来为了避祸、为了遵从造物主的旨意，他甘心窝在这潮湿的海底太久了。于是，他前去寻管他的海神禹疆。

禹疆把玩着两耳边的青蛇，拒绝：“我虽不是个守规矩的，但你身为蠃鱼始祖，现身在陆上，万一依旧带去了洪涝，便是人间惨剧。女娲一族定要将你除之而后快。”

对人间的渴望一天甚过一天。往日在海上过路的人对于人间的瞎谈总会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躺在暗礁上，惊坐起——他再也不想浮在海面的星空倒影中央，再也不想光听别人说人间的各种苦乐。

他即刻返回海宫，悄悄挑选了几名弟子，让他们逆流而上到各个地方山间，发出诱人的鸳鸯声，引诱想捕捉的凡人。人们的好奇使他们忘记了关于蠃鱼的传说，追捧着将蠃鱼奉为赏玩的珍稀玩物。可惜，按照天地初开所立下的规矩，蠃鱼现世果然带来了接二连三的洪涝。

人间异动，女娲一族率先找出了原因，摧毁了禹疆的宫殿。禹疆大怒，杀入后蠃的海底宫殿。

一为海神，一位种族始祖，打了三天三夜，掀起海上惊涛骇浪，却始终没有结果。

第四日天际刚冒出一线光亮时，他们头顶传来苍老远古的声音——是造物主的声音：

“后蠃，你犯了大错，今日，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邽山乃你生身之地，如今，其下有个繁盛小镇，名唤至天镇，以道法佛缘出名，天下朝贺，但暗地里鬼魅丛生、魍魉无数，害人不浅。不过昨日，城中人合力救下了一个女子，女子诞下了未来的圣僧。故而，我愿意给它最后的机会。”

“我将暂时在你身上下为期三月的封神咒，使得你现世却不会引发大水，在此期间，你需得对至天镇进行考察，三月结束则必须决断出至天镇的存亡。期间，你可以自行解开封神咒，但要牢记，咒解，大水至。”

昔日创世神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后蠃看着镜中男子，其后的青色幽冥灯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斜眼看向右侧的一扇窗，窗外是高大的梨树，院内安静，梨花簌簌。

突然，年纪最小的侍女的一惊一乍的声音平地而起，而她开始四下搜寻她的油纸伞。

后蠃打算出去看看——她对这个小侍女印象极好，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小侍女对什么都很好奇，心思也简单，总能找到有趣新奇的玩意儿。

后蠃在伞桶里抽出一把绘着儿童戏春图的长伞，她隔着老远转身看向铜镜，硕大的镜面反射着屋内的件件摆设，不似刚才。后蠃甜笑起，视线穿过雕花镂空的窗棂，打量屋外的好阳光——世人皆说他是祸患，但他如今已经如愿站在这俗世间却未引发洪水，那么，至于是或不是就等以后探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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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蠃鱼后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