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许都带货大师 第60章 南皮之战（上）

邓结于邺城同样保持定期义诊的习惯，好在比起许都那会的年少轻狂、鸡飞狗跳、流言漫天，如今二人的生活要平静许多。

邺城内冠盖云集，豪商巨贾、高门显贵随处可见，来义诊的人不及许都多，更无人在意她离开义诊摊后，进入的民宅小巷，里头会安着军师祭酒的宅院，这点也让她感到分外踏实。

时序入冬，寒风萧瑟，却吹不冷司空府中的紧张氛围。

八月袁谭才袭击了甘陵、渤海等地，兵锋犹在。眼下反击的时刻已至，该到彻底肃清袁谭势力的时候了。

这日，郭嘉自司空府议事归家，步履带着些许沉重。

行至一处街边凹角时，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邓结正嵌在那凹角处坐地上，垂首专注地喂着一只瘦小的狸花猫。

“你怎在此？”

两相对视上那一刻，皆因这一刻的巧合而忍俊不禁。

“瞧着可怜，”邓结将手中最后一点干饼掰碎，递向郭嘉，解释道，“便让槐娘先带着东西回去了。”

那猫儿见有人靠近，警惕地竖起耳朵。

郭嘉自然地接过饼屑，挨着邓结坐下。小小的凹角恰好容纳两人，肩臂相抵。

那猫儿嗅着饼香，竟全然不怕生地顺着郭嘉袍角爬上了他的膝盖，亲昵地蹭着。

邓结瞧着这景象，不由泛起妒意，嗔道：“真是奇了怪了，你身上有什么法宝，这些猫儿偏生爱往你身上扑。”

郭嘉故意把那猫往自己身上一托，冲她扬眉笑道：“怎么，你也想抱？”

邓结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想抱！”

郭嘉唇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将那猫拎起，作势要递去。

正当邓结伸手要接时，他却手腕一转，轻巧地将猫儿放到地上，顺势一把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

邓结“噗嗤”笑出声，轻推一把却没推动：“一把年纪，还这般耍赖。”

却听郭嘉在她耳后叹道：“又要开战了……”

邓结两眼一黯，也环上他的背：“又是袁谭么？”

“嗯。”郭嘉将脸埋下，闷闷地应了一声，“只剩南皮城了……定然对上郭公则。”

邓结回想起七年前郭图相送的场景，那临别时的二人深深对揖，相互说着狠话，到底还是要成真了么。

“真的好想带你一起去……”郭嘉蹭着，满是不舍。

邓结大约能明白，郭图对他来说，纵然有无数不合与傲气相悖，却也是这苍茫世间为数不多、与他彼此牵挂的人了。

“我会在家好好等你的。”邓结宽慰着。

两人正躲在这角落里黏腻着，一个身影冷冷笼罩在他们身上，挡住了巷口斜照的最后一点暖阳。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倒真不愧是你们。”那调子里带着惯常的轻蔑。

“长文兄？”郭嘉抬头看向他，正对上陈群那张板着的脸。

陈群无奈地撇了下嘴，递去一片简牍：“明公刚商定好，此番出征带女眷。”说着冷哼一声，“倒遂了你的意了。”

邓结一惊，看郭嘉接过那片牍，又交到她手中。

“出征怎带女眷？”邓结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上头的令，大约说的是由卞氏组织女眷，还特意点名将甄宓带上。

“甄夫人可是有孕在身啊！”邓结脱口惊呼，郭嘉止了止她后续的怨言。

“多谢长文兄告知。”郭嘉轻轻一抬手。

“明公之意，是想借甄夫人之身份，以及她腹中所怀的曹氏骨血……瓦解袁谭军心士气。故而，你需随行照料，华师自然也在。”陈群难得耐心地给邓结解释，点明她同样必将随行。

“这……”邓结不知怎么，脑中想起董贵人的身影来，不禁攥起了衣摆。

郭嘉捕捉到她这个小动作，将手指滑进她掌心，用力握住，脸上却扬起轻松的笑意：“也好，甚合嘉意。”说着扶邓结一同站起。

看着两人挽手相携的背影，陈群沉默一瞬，忽然开口：“……大军不日开拔。今日，来我家用膳罢。”

二人震惊地回头看他，郭嘉更是放下邓结的手快步折回，惊喜问：“当真？长文兄怎忽的转了性，不是与嘉同案难以下咽么？”

陈群别开眼，避开他那毫不掩饰的无赖眼神，故作不耐：“不来便作罢。”

“来！来！岂能不来！”郭嘉朗声笑道，一手熟稔地拍上陈群的肩背，推着他往前走，另一手不忘牵回邓结，“能品陈府佳肴，那是嘉天大的福分！这等好事，怎能错过！”

转入十二月，大军开拔，卞氏一力运转的女眷方面编在后勤部队中。

任由先锋摧枯拉朽，她们只是作为军队的士气基石，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跟着。

曹军一路推至南皮城下，袁谭手中也终于只剩这座孤城了，昔日与他相争的弟弟袁尚，远远地躲在幽州，同袁熙窝一处。

袁谭一连几日死守不愿应战，郭嘉便遣使要求让郭图同他在两军阵前相见。

寒风凛冽，在紧闭的城门前呼啸，卷动着沙场列阵的两军旗帜。

双方弓箭手分别列阵于城头和战场上，搭弓满弦，蓄势待发。

郭图只身一人携着份竹简，从城下而去。

郭嘉则驾着一辆马车而来。

双方碰面，郭嘉冲郭图稍作一揖，将车帘微微掀起，郭图脸色骤变，猛地抬头，向城楼方向急急挥手，厉声高喝：“收弓——！”

郭嘉见状，亦转身向曹军阵中挥手示意。远处的曹操果断下令：“收箭——！”

郭嘉将邓结抱下马车，恍若平常。

邓结落地，旋即转身，动作轻柔谨慎地搀扶着另一位女子——正是身怀六甲、腹部已明显隆起的甄宓。

她一身素衣，在肃杀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甄宓站定，目光平静地望向城门方向。

郭图恶狠狠地盯着甄宓，朝郭嘉大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嘉却不看他，只是护着二人，引她们绕过郭图，冲城上提气高呼：

“城上的诸位——且看清楚——此乃袁本初二公子袁熙之旧妻！然其腹中所怀，却是曹家血脉！

袁绍阖府上下百口性命，皆赖她一人保全！刘夫人此刻，尚在邺城安享晚年！

你们听好了——曹司空仁义——缴械投降者不杀——开城投降者——免死——！”

洪亮的声音穿透寒风，清晰地送上城头。

那厢城墙上果然军心窜动。

即便有人听不真切，但城下两名妇人的出现，尤其是那位身怀六甲的夫人的身影，已经足够让袁军涣散，士兵们不顾禁令，纷纷探头张望，交头接耳。

“无耻！！”郭图气急攻心，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郭嘉的衣袖，怒吼：“你不是让我来么？！却带着妇孺、朝城头喊什么！”

郭嘉用力拂过衣袖，转向郭图，指了指他手中的那卷竹简：“我就知道公则兄会带来，嘉也备好酒了——”

他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在袖中摸出一只精巧的双耳青瓷杯，向里斟上一杯，对着郭图敬道：“昔日我们便说好，各为其主，全力以赴！”

郭图紧了紧手，眉头紧皱，“郭奉孝……我知你一向自视甚高，看我不起，也懂你好不容易找到个栖身之所，与你那曹公两相知，只是不想你竟堕落至此！”

他怒地扯过邓结的腕，指着甄宓的孕肚厉声道：“这可是你的妻子！夫人还怀着孩子！你也敢将这些无辜之人卷入战争、带上沙场？！”

邓结的心被猛的一揪。

在郭嘉同她商量此事前，她也踌躇过，可一想到那日陈群的话、曹操的刻意安排，她又会盘算着，这如果是她能为郭嘉、为自己二人做的事，便也无所畏惧了。

邓结的脑袋轻轻一颤，将自己手收回，“公则先生无需多虑，妾身皆是自愿而来，反倒希望先生能认清形势，归顺一二，也好免去许多屠戮。”

郭图回想七年前邓结的药方，露出无奈的苦涩笑容，“夫人好歹医者出身，竟也同郭奉孝学起这等话术？”

邓结被他这话呛得有些发噎，她不愿深思这指责背后的道义，更不愿因此与奉孝生出嫌隙。只是紧紧抿住嘴唇，将头偏向一边，选择了沉默。

郭嘉将邓结往自己身后护了护，低声道：“不必搭理他，先带夫人上车。”

邓结依言，小心地扶着甄宓退回车内。

郭图“哈”的冷笑一声，退开两步，朗声道：“好、好，我也不惧与尔等坦白，你同那曹孟德相知、我主袁显思亦真心待我！

昔日我在袁本初那不受待见，我等颍川士子处处掣肘，佐治的家人都被审正南屠杀殆尽！故……此战，图必誓死相报！

你也不必再添此等罪孽，赶紧带着女人孩子回去罢！倘若此战我等侥幸得胜，我必会劝主公留她们一命的！”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备好的火折与一方写满字的素帛，凄然一笑，“原想着，终归兄弟一场，或可留书一封……此间看来，你我再难有话——”

他将那素帛点燃，包裹在竹简上——郭嘉认得出，那简就是初平二年郭嘉留他的那件“以功抵债”。

待火舌舔上简布，郭图将这火团丢在地上，任由它们消散于灰烬，随风飘散，归于尘土。

郭嘉扯了扯嘴角，“善！大善！”

他一吐胸中闷气，赫然又斟了一杯，递给郭图：“来，弟敬兄一杯，你我今日，尚有唯一一句共话——那便是——你死、我活！”

郭图还没来得及接过那酒，却见郭嘉两眼一狠，将酒液洒向地面，举起青瓷杯掷在地上，那瓷杯瞬间被砸得粉碎。

郭嘉再不多看一眼，霍然转身，利落跃上马车，他猛抖缰绳，马车如离弦之箭般调头冲向曹军大阵。

几乎在他启动马车的同一刹那，曹军阵营步兵喊声震天：

“杀————”

步兵列阵冲锋，向南皮城门汹涌扑去，烟尘漫天飞扬。

郭图看着远处翻滚的沙烟，紧握的拳在微微发颤。

身后城门开起一条缝，袁谭一手勒马缰，一手牵匹空马，冲郭图大喊：“公则先生！”

“为何不下令放箭？”

郭图接过缰绳，纵身上马，叹道：“车上有妇孺……”

“那我们……？”

“……守！”郭图狠狠一声，同袁谭纵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