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万界,沉寂了三天的天门再度亮起,一上来,就是一句响亮的——
“你好!结婚!”
近代,某课堂上,几名学生忽然一愣,紧接着,相继开始猛猛咳嗽,他们在周围同学不解的目光下,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听课。
——不能表现的过于异常。
只是小鱼妹妹啊,三日不见,你怎么就学坏了呢?
……
同样咳嗽的,还有秦始皇。
这位有名的勤政达人今天也在绝赞加班中,天门再开的时间,与之前不同。今日的大秦刚刚入夜,星斗点缀在天门左右,倒也别有一翻韵味。
只是再开的仙门兜头就是一句——“你好!结婚。”
让嬴政默默刷出了一个问号。
天门当中,因为有些朝代对结婚行为的叫法不同,还专门在夏鱼旁边标注了注释。走到窗边,看到结婚为何意,配合着天门当中夏鱼那张阳光明媚的脸,多少有些……
少时相看倒是不错,不过是早些罢了,只是这随意挂在嘴边又是何道理?
后世的女郎,原来都是如此么?
——————
赵俨看了看自家母亲,又看了看夏鱼。
母亲被夏鱼一句姐姐哄的眉开眼笑,正摸着夏鱼的头与夏鱼轻声说话。
西汉时,结婚称昏礼,结两姓之好,‘结昏’二字,不过小儿闹的小小笑话。赵母会心,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小女童嘴甜,又会说话,言词清晰,仰着脸露出两个小酒窝,说话间换牙的豁口若隐若现,让赵母想起了俨儿三四岁时的模样,不由眉眼放松。
“是吗……家中长辈不在了,只能去颖川寻亲戚……”赵母怜爱的摸了摸夏鱼的脸颊,看这瘦的,这样小的年纪,吃了不少苦罢。
赵母询问,“小女郎要去颖川何处呢?”
“我要去阳翟,”夏鱼开口,“姐姐呢?”
“竟然这么巧!”赵母惊讶。
“姐姐也是去阳翟吗?”
“正是。”赵母犹豫了一下,赶车人已经在催促上车,她看着夏鱼,一咬牙,正要开口,夏鱼眨眨眼,忽然出声。
“叔叔,请问!”
催人上车的车把式有些惊奇又有些不耐烦的看向口齿伶俐眼神清澈的夏鱼,“小女郎,你在喊我?”
“正是,”夏鱼仰着脑袋,“叔叔,小儿一日30钱,那小小儿呢?一日多少钱?”
车把式更惊奇了,“你要乘车?”
“是!”
“你……”他疑惑的看向赵母,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你一个人?”
“是!”
小女儿清脆的应答声吸引了一些注意力,周围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夏鱼扬声,“我一个人,一个小小儿,乘车一日,需多少钱呢?”
车把式有些难以抉择,如此小的孩童,路上谁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家中长辈不在,何人带她。他本想赶人,可夏鱼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的目光实在……令人难以开这个口。
“叔叔,我一个人,我没有亲人。”
夏鱼仰着头,再加一把火,“好心的羊先生将我带到这里,他说接下来的路,小鱼要自己一个人走。”
“羊?”车把式一愣,他下意识四下看看,并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身影。这家车肆便是羊氏的产业,若是主家将此女童带至平阳……他终于开始好好观察眼前的小童。
这个年纪,说话利索有条理,穿着虽普通但整整齐齐,对比街上衣衫穿着穿着就乱糟糟皱巴巴,动辄手脸不知从什么地方抹了灰的同龄小童来说,已是许多寻常人家养不出来的样子。
夏鱼点点头,“叔叔说他是羊氏,叔叔让我来这里坐车。”
其实并没有,假传圣旨的夏鱼并没有告诉羊叔自己要一个人走。小山哥被夏鱼忽悠,以为是羊叔给夏鱼的考验,也未去求证。药肆里的大医,以为夏鱼被羊興接去了本家教养,并不知实情。
打的就是信息差。
夏鱼不是很想等羊叔找好商队安排好一切送他去颖川,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有亲戚在阳翟。羊叔虽好哄,却又很不好哄,心眼明亮,如果和商队同行,估计后续还会被打听亲戚在何方,姓甚名谁。
就……很麻烦。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但她又不得不撒谎。
在这里待了这些时日,夏鱼眼见耳听,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兖州,不能留。
而且,太晚了,耽搁三个月,从春季到夏季。平阳周边已经开始有流民聚集,再晚,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车把式犹豫来去,下不了决断。
羊氏,不知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为何只让一小童自己来乘车。如果是假的,可眼前女童言之凿凿的模样又并非虚言。
赵母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小鱼,你为何一人出行,那羊叔叔不管你么?”
“羊叔叔本想为我寻一商队,让商队带我同行,”夏鱼回答,“但是不可以,羊叔叔很忙,已经麻烦羊叔叔很多事了,长辈有教我,不可以总是仗着别人的好心占别人便宜,那不是君子作为。”
“确是如此。”
赵俨严肃的点头赞同。
……
诸天万界,天门之下。
有人面露赞同。
“不错,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一味索取,只会使人忘却本心,有坚守,知分寸,才是正途。”
“夏女年幼,却知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的道理,进退得宜,不使恩人难做,实在难得”
亦有许多人不解。
仅仅三日过去,眼见兖州繁华,有些人却依旧记得青州惨状,不由心焦。
“怎的就自己走了呢?”
一个小儿,孤身一人如何过活呢?总得找个依靠啊!
直播来的突然,不似初次那般,声势浩大的乐曲开场,宏观微观穿插叙事。这一次,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没有出现,名为系统的仙人不知去了何方。时间选的也不巧,天色早已漆黑,寻常人家点不起灯,这个时间已然歇息。忽然亮起的天门照亮了几乎半边天,夏鱼轻快的声音将无数人从梦中叫醒,众人昏昏沉沉间来到屋外,只知道看着天门发呆。
有人识得赵俨名讳,面露诧异。
都督护军制!
竟然能从天门中得见史书中的名臣!
……
赵母好笑的看了儿子一眼,又接着问夏鱼,“你可想过,羊叔叔会忧心?”
“我已说服了羊叔叔,平阳至济北五日路程,我买座乘车,到济北后渡水去陈留,过关后便可继续乘车,一路至阳翟,”夏鱼满脸真诚,“到了阳翟,便可与羊叔带信,报平安。”
其实是央求系统帮忙规划的路线,牛车是最稳妥的出行方式,也就是辎车。虽耗时长,但胜在人多,安全,不至于走丢。只要碰瓷对象找的好,不怕路上遇到事没人帮忙。
“可有人证明你所言非虚?”
夏鱼早就做好的前期准备,对答如流,“东市药肆便是羊叔叔的药肆,如若姐姐不信,可去询问那里的汴大医与小山哥哥。”
车把式听了一会儿,这才开口,“你口中的小山哥哥,可是羊山小哥?”
夏鱼点点头,“您认识小山哥哥吗?”她转身,指向一旁的茶摊,“小山哥哥与我生气,不愿同我讲话,又担心我,躲在那边送我呢。”
车把式顺着夏鱼指的方向看过去,确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看来眼前小童所言非虚,只是……
赵母问了一圈,心里也下了决定。她知车把式顾虑什么,开口道,“小鱼姑娘路上便由我照料,翁不必忧心。”
车把式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哎,不是我不愿,实在路途不定,无暇顾及。”
“我醒得,翁且宽心。”
“好,那……三位上车?”
赵母是个利索人,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夏鱼,走进了车棚。夏鱼抬手轻轻搂住赵母脖颈,转过头,冲着正对着这边探头探脑的小山哥挥手。
“小山哥,我会捎信与你的!”
赵母找个空位坐好,将赵俨揽至身边,也冲着茶肆那边扬声,“羊山小哥,小鱼姑娘一路有我阳翟赵氏照料,尔不必忧心,且归去告知家中罢!”
药童小山仔细记好阳翟赵氏四个字,目送车把式扬鞭赶牛,车队五架辎车,鱼贯离去。
【统,夸我!】
【夸你】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软磨硬泡,系统如今的声音不再是雌雄莫辨的电子音,而是她自己如今声音的性转版本。虽然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但搭配正太音,莫名有股独特的萌感。
车上一共坐了十人,夏鱼有三月来羊興发的一点点零花,三两金豆。一枚金豆合900钱,如果按小儿一天三十钱来算,通算15-0天的车程,加上通关费与平摊的草料与车夫雇佣费用,她还能有结余。
接下来就是颖川。
等到了颖川,再碰瓷个人家,安定下来,才好慢慢想想前路。
【嘿嘿,我超能干的】
整车就夏鱼与赵俨两个小孩子,夏鱼被赵母放在自己和赵俨身边,哄了一会儿小朋友,叮嘱赵俨看顾妹妹以后,赵母便去和身边人寒暄,夏鱼也终于得以与这位据说未来是曹魏名臣的小哥哥搭话。
她先拉了拉赵俨的袖子,见对方微微侧头,便开口,“小哥哥,我叫夏鱼,你叫什么呀?”
赵俨耳垂微红,他在家中行三,只有一个幼弟,未尝有阿妹,更何况,夏鱼这款的,实在少见。他本欲抬手做礼,再自报家门,奈何单边袖口被夏鱼拉着,力道不重,却仿佛重逾千斤。守礼的赵俨一时僵住了,按照礼节,先行礼再报家门才是全套,现在第一步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封死,他不知道该如何进行第二步。
夏鱼见赵俨窘迫,觉得有趣,故意晃了晃对方的袖子,“小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还要谢谢你,适才为我说话。”
赵俨的红温肉眼可见,他不敢看夏鱼,挺直脊背僵在那里,脑子里全是浆糊。小少年没见过这般阵仗,正常人谁上来就拉袖子晃晃撒娇啊!
赵母一直在注意两小只的动静,见自家那呆头小子被小女童抓着袖口晃了晃,就烧到一个字蹦不出来,差点乐出声。
——————
公元199年,建安四年,许都。
司空府。
天门再开,曹操于府中备薄宴,招帐下诸谋士一同观看。为了方便谋事,大家住的都近,因此来的也快。
“伯然,天门当中,可是你?”
赵俨列坐席间,闻言起身,被曹操叫停,“今日家宴,不必拘泥俗礼。”
颖川一众谋士占据了一串席位,与赵俨相识许久的荀彧等人眼风扫过赵俨,嘴角皆含笑。
赵俨也笑,“幼时长相俨已记不大清晰,但……”他看一眼天门当中的景象,“母亲音容,却时常挂念。”
此一句,已变相承认天门当中,就是自己了。
“哦?”曹操挑眉,“既然如此,为何此前不曾听你提及夏鱼姑娘?”
赵俨回答,“不是俨故意不提,而是……”他摇摇头,“俨敢断定,此前绝未见过夏鱼姑娘。”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
天门之上,演的便是二十年的往事,席间年长者中有亲历青州蝗灾者,可证实当年的确如天门所演那般。可如今,作为天门盖棺定论的当事人之一的赵俨却矢口否认与夏鱼相识,这……
曹操沉吟。
荀彧看了一眼赵俨,也开始沉吟。
郭嘉放下酒杯,开口,“主公,嘉以为,此乃诸天万界之故。”
“哦?”
“诸天万界,包罗万象,天门初开之时,那系统上仙曾言说前后公元,历法横跨五千年之久,又言说秦汉,恐未尽之言中,能一路顺到近。”
“夏鱼姑娘来自比近更遥远的未来,因此,嘉有一设想。”
“天门当中的伯然,是伯然,又不是伯然。”
曹操不解,“此话怎讲。”
郭嘉说道,“吾等不是夏鱼姑娘的未来。”
赵俨微微眯眼,席间众人仔细思索,曹操沉吟片刻,似乎有些理解了,“奉孝的意思是,吾等是诸天万界之一,却不是夏鱼姑娘的当下。”
郭嘉并未站起,却依旧抬手行礼,低头俯身,“主公明鉴。”
——————
夏鱼逗了一会儿害羞小哥就收手,对方袖口千斤散去,终于能完整的行礼——自我介绍,暗地里松了口气。与日后长袖善舞,以调和多方矛盾,稳定后方发展著称的穆候想必,赵俨此时还是个被不认识的小姑娘拉拉袖子就会害羞到大脑当机的老成小孩。
赵母看了一会儿热闹,见夏鱼打哈欠,便张罗着让夏鱼歇息一会儿。
至济北需五日路程,此时不比后世,夜晚没有灯火,律法严令禁夜行。每一日,车队都会赶在天黑之前停靠亭舍,夏鱼住宿与赵母挤在一处,刚好省了投宿的钱,她吃的又少,一块干饼啃了三天才啃掉一半。赵俨起初总别扭,奈何夏鱼总找他玩,渐渐的,一来二去,赵俨的别扭散了些,耳朵也不总是红了。
“小哥哥,夏鱼如何写,这样对吗?”
两人玩的最多的便是写字游戏,夏鱼的字总是缺胳膊少腿,她年纪小,赵俨以为只是初学字的缘故,并未放在心上。
教人习字,学生一点就通,记性又好,还好学,嘴甜……好吧最后一个去掉,总之,赵俨这几日教学教的十分有成就感,赵母看两小儿习字看的也十分快乐。
枯燥的行程也算有了别样的调剂。
……
天门之中,路上的点滴并没有被一一放送出来,时间跳越划过,夏鱼的五日,在天门中,仅仅留存了五分钟。
有人赞叹,有人畏缩。
“神迹……随手拨弄岁月,弹指刹那,顷刻风云,如此伟力,非人力所能想,非人力所能为……”
秦朝。
站立窗边的嬴政眼中异彩连连。
他的身后无声伫立着侍者,窗外安静守卫着郎官,已及举国之尊荣于一生,开天地之伟业,却依旧无法触及。
“长生……”
他的时间太短了,如今已偶有察觉身体疲惫,精力不济。可他的大秦,他的天下,他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霸业,宏图就在眼前,如何就此放手!
人的一生,太短了。可天门,神仙,拨弄时光,如掌中玩物!
……
跳跃的叙事暂时终结,诸天万界,大晚上的,人们被迫看了五分钟两小儿无猜,终于,天门中的时间重归正常。
“济北已到。”
为携带方便,夏鱼只将一个金豆换做了五铢钱,其余两个金豆好好藏在衣服里。她乖乖跟着一起交费,紧接着,跟着赵母与赵俨一同排队坐船,过济水。
渡口人多,赵母干脆又把夏鱼抱了起来,赵俨跟在赵母身侧,板着小脸,为母亲阻挡来来往往的行人。
“过了济北,就是颖川了。”
赵母显而易见的神情放松。
兖州盗匪猖獗,颖川与泰山郡中间有济水相隔,盗匪不过济水,颖川治安尚可,不必再担忧有人劫道。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诸天万界,天门之上,系统终于再次出声。
正太音响彻诸天万界每一片天空,刷出了一大片的问号。
他只说了两个字。
【流民】
镜头开始拉远,熟悉的操作,熟悉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