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郊外。
在一个临近路边的小亭子内,一位眉清目秀、装扮樸素的青年正气度沉静的坐在石椅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麽人。
而他即便轻装简从,依旧难掩其长期习武的事实。
没过多久,一辆随处可见的普通马车缓缓的出现在青年的视野中。
他立刻站起身子,并迅速朝道路中央走去。
车夫见有人拦路,倒也不急着将马车停下,只是从容的扯动韁绳,让马匹继续走到那名青年面前,才让牠们停下脚步。
马车甫一停住,那名青年就来到车厢旁边做了一个揖:「左道长,末将奉夫人之命前来迎接二公子。道长长途跋涉一定乏了吧,不知是否愿意在城内小住几天?届时末将令人替道长安排住处可好?」
而车厢内的袁熙一听见这个声音,原本意志消沉的脸庞立刻有了神采:「是高览叔叔!高览叔叔来接我了!」
知道来者是眼前这孩子在袁家唯一的依靠,左慈也并未多做阻拦,就这样任由袁熙三步并做两步的跳出车外,被高览接得严严实实。
「二公子…」高览的表情中除了无奈和宠溺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这也难怪,毕竟袁熙这些年在袁家过得如何,他可都看在眼里。
因为他也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
不过消息来源却不是来自袁家,而是目前尚未下车的那名青年的背後之人。
「高览叔叔!」袁熙环住他的脖子,「你可终於回来了!我好想你啊!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这…」高览有些为难。
「熙儿,不得无礼。」终於下车的左慈适时的开口替高览解围。
然後,看向了这位与他同样未及而立却已小有成就之人:「多谢高将军关心,不过贫道跋山涉水惯了的,断不会轻易的因为一次的舟车劳顿就有所不适。」
本来打算再做个揖的高览,发现袁熙还挂在他的身上,於是改成抱住袁熙後微微一躬身:「既如此,是末将唐突了。」
看着有些行动困难的高览,左慈皱了皱眉头,沉声道:「熙儿,下来。」
袁熙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地上。
待高览终於没了束缚後,左慈再度开口:「不过,虽贫道早已习惯披星戴月的生活,但熙儿终究年纪尚小,让他稍做休息也是好的。」
高览立刻就明白了,左慈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於是他接下了左慈的话茬:「若道长不介意,末将倒是可以寻个僻静之处,让二公子小憩片刻。」
「那麽,高将军,请吧。」左慈微微颔首。
两人安顿好袁熙後,随即不慌不忙的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左道长可是有要事相告?」高览开门见山的问。
「那孩子开始行动了,农民起义只不过是个开端。在袁姑娘足以独当一面之前,保护好她;必要的时候,别让她离开袁家。」左慈单刀直入。
「明白了,我会转告夫人的。」高览很快反应过来。
「另外,还希望高将军能多留意那些能为吾等所用之人…尤其是荆家势力。」左慈出於谨慎补充了最後一句。
这次高览僵住了。
他岂会不知左慈的言下之意,又怎会不明白左慈口中的「荆家势力」指的是什麽人。
但他做不到。
於理,荆家早已避世百年,突然要求他们介入这世间纷扰,只怕会与荆家交恶。
於情,前任家主对他有着养育之恩,现任家主更是与他青梅竹马,将其曝於危险之中这种事,他不愿做。
左慈静静的看着陷入挣扎的高览一语不发。
他早就料到高览会是这个反应。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这并不是苏寞或是那位先生的意思,而是出於他左慈个人的私心。
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拉拔大的孩子孤身一人与世界为敌,但却无能为力的「父亲」所存的私心。
因为苏寞正在做的事,也是他所渴望的。
但是他不希望是由苏寞来做。
不过他也很清楚,一旦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便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因此他能做的,就只有努力为苏寞网罗人才,试图替他分忧解劳。
而数百年来皆与高家交好的荆家,着实是左慈心目中的首选。
因为说到底,两家的祖上本就是先秦时期的刺客,更是曾因行刺秦王而声名大噪,由两家後人来行使各式各样的潜入及暗杀行动,再合适不过了。
虽说总是与苏寞形影不离的高顺正是高家後人,但是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苏寞的贴身护卫,因此这些见不得光的工作必须得由其他人做才行。
于是左慈能拜托的,就只有同样继承高家血脉、身为高顺从兄的高览了。
只是他也知道,要让百年来不问世事的荆家重新回归俗世,恐怕也不是高览一人说了算。
所以他只能赌。
良久,就在左慈以为没希望的时候,高览终於从嘴里挤出一句:「量力而为。」
天知道高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那一瞬间,左慈的眼神亮了。
就好比长期以来晦暗不明的夜晚,突然灑落璀璨星河般的流光溢彩。
见此,高览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哽咽:「不过,不完全是为了苏公子…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
「足够了,」左慈心中的大石头终於落地,「只要你愿意协助,这就够了。」
「只希望这个请求,不会断了两家的百年交情啊…」高览望向远方喃喃自语。
同一时间,潁川某酒肆内。
几位青年子弟正围在一块把酒言欢。
突然,其中一位似乎已有醉意的男子转头看向始终坐在角落,既不与他们同桌、也不与他们交流,只是独自低头喝闷酒的少年,开口嘲讽道:「呦!李大将军,不是说想建功立业吗?只是在这低头喝酒可不成啊!还是说你以前的那些豪言壮语,都只是纸上谈兵呢?」
「唉,别提了,你们瞧瞧他这等人模鬼样,指不定在立功前就先把自己的主公克死了!」其他青年也跟着瞎起哄。
那少年抓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那挺好啊,反正现在黄巾军不是把整个天下搅得鸡飞狗跳吗?只要咱们的李大将军投身於叛军,保证不出几日战火就能平息,岂不美哉?」为首那位依旧不依不饶,丝毫不管那少年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一瞬间哄堂大笑。
「我说李芾啊,你还是赶紧认输吧!以你们李家现在的情况,别说做官了,没被问罪就已经是陛下开恩了,你还是别再妄想要一步登天为好。」另一名青年忍不住劝。
而被称作李芾的少年表情越来越冷。
「哈哈!他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连文若都无法让他回心转意,你又何必再多费唇舌?」有人嘲讽。
「我看啊,你乾脆去向孔文举求助算了,指不定他还会看在你们是世交的份上拉你一把呢!」为首的那位再度落井下石。
突然「砰」的一声,只见李芾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然後面色狰狞的向他们走来。
「你、你想做什麽?」那群人立刻吓傻了。
不过其中一位很快反应过来:「当年韩信尚可忍受胯下之辱,你既以他为目标,为何无法承受些许閒言碎语?」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温润的声音适时的打破了僵局:「发生什麽事了?」
众人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青衣公子负手站在酒肆门口,然後缓缓朝他们走来。
那群人立刻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嚷:「文若,快来啊!李公子疯了!」
荀彧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们又做了什麽?」
「我们只不过是替他分析局势而已,」为首的那位急忙解释,「文若,你别老是护着他啊!」
「即便真是如此,」荀彧有些头疼,「你们也要注意分寸啊。」
「文若,」众人反驳,「总得让他认清现实吧!」
荀彧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时,始终闷不吭声的李芾,终於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文若,没事的。」
「贤弟…」荀彧有些担忧。
「你放心吧,」只见李芾淡淡一笑,「我还没愚蠢到会让自己陷於不仁不义之地。」
但荀彧还是看出来了,他的眼底完全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荀彧正欲说话,李芾却早已转过身去,像个没事人似的随手将酒钱放到旁边早已吓到不敢靠近的店小二所拿的托盘之上,然後毫不犹豫的往门口走去。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李芾却不动声色的放慢脚步,并用着很轻的声音说:「文若…谢谢。」
其实到目前为止的每一章都有一些伏笔存在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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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 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