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 第118章 第 118 章

“妖女祸国，依老朽之见，大汉倾覆盖因这唐氏女乱政。”昏暗的油灯下，一个青衣人影“如今其竟登大雅之堂，定是天子受其胁迫。”

“唐氏兵力强盛，占据豫州，又与曹孟德联合，天子恐是不得不从啊。”另一个人接话道。

“将军，即使此二人驱逐韩暹等人，于国有功，也不能放任自流啊！”终于，话题转到了他们想说的主要问题上。

实际上，唐婥能不能做官，做什么官都与他们无关，这些杨奉的属臣不过是想借机，向曹操发难。杨奉先前与韩暹等人的矛盾，如今又转变为与曹操的矛盾，在联手处置掉共同的敌人后，自然就要将兵戈指向对方。

杨奉是个粗人，他支着头不耐烦的听手下人，你一言我一嘴的细数利害，最后打断他们，“曹孟德与我同假节钺，如果只因子虚乌有之名，便与其为敌是否不妥？”无论怎么样，唐婥毕竟没有什么罪名，只因‘女子乱政’这一条就攻讦她，顺带攻讦曹操，那先前太后皇后借外戚干政，不也成了天子之错？

更何况不过是个农官，量唐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

唐婥发现，曹操几乎不会考虑谋臣的计策失败，所有的行动都是基于，此时行动的成功来进行的。比如现在，她明明还没有带着粮草说服杨奉，曹操就已经准备带着皇帝直奔许县了。

因为先前皇帝从长安回到雒阳的路上，是一路被李傕追杀奔逃的，宫女家眷，皇室车架，各种器物典籍全部被丢弃——还死亡了数百名官员和上千名士兵。

所以，现在迁都并不需要带什么东西。

但曹操担心在梁县驻兵的杨奉阻拦，便用董昭的计策，遣唐婥为使拜谢杨奉表他为镇东将军的恩情，再为他提供充足的军粮安抚他，然后以雒阳粮食较少，又距离供粮地较远，不能及时满足皇帝和大臣的吃穿，所以希望可以将皇帝和军队迁往鲁阳，以便保证粮草供给。

而唐婥作为粮草供给地的豫州刺史，为表诚意，自然要亲自带着粮食来安抚杨奉。

“曹公对我可真是放心。”唐婥骑在马上，扶额叹息道。

随她一同前往杨奉处的袁雅也骑在马上，听到她抱怨便捂嘴笑了笑，“听闻杨将军是个粗人，应当好说话才是。”

唐婥摇摇头，“他手下都是些老臣，各个都弹劾过我。”荀彧还告诉她，早在她为县令时，朝廷内的反对声就不小，虽然这些人很多都死在了长安，但有些还跟着杨奉活着回来了。

“只要说服杨将军，那些人也无能为力。”袁雅看得通透，“雒阳周边寸草不生，杨奉定然迫切的需要粮食，军粮和腐儒，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话虽如此，袁雅还是担心杨奉会对唐婥出言不逊，便自请为使去替唐婥，帮曹操拜谢杨奉的表举之恩。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1），这本就是雅之责。”她还笑着对唐婥说，“难道，雅竟然不能算阁下属臣吗？”

唐婥说不过她，只能带着运粮部队等在梁县城外，看着袁雅单骑入城。夏日炎炎，即使已经夕阳西下，灼热的空气都好像要将肺部烧伤，唐婥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连忙翻身下马躲在阴凉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杨奉早年是随白波军起义的流民，不懂任何外交礼节，她甚至不能确定杨奉是否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潜规则——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盟友。

唐婥焦躁的绕着自己的战马打转，看着紧闭的城门咬牙又向前进了几步。杨奉并不信任她，即使押送粮草的部队人数不多，但他还是禁止部队入城，只许来使见他。

袁雅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甚至连剑都没带，如果杨奉要想为难她，她毫无抵抗能力。

事实证明，唐婥的担心没有错。袁雅被拦在杨奉议事堂的门外，而门内众人听说曹操竟派一名女子为使，顿时哄堂大笑，像是故意给她为难一般，木门拦不住的污言秽语从里面冲出来。

袁雅面色不变的站在门口，好像根本没听见那些腐儒的讥讽，直到有人大声说着，“曹孟德派一女子为使，莫不是轻看将军？”

“如此大辱，应斩来使，再夺其粮草，方可以显将军高义。”

她才整理了一下衣缘，趁守卫不备，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侍从，推门进去，哼笑了一声，“雅乃汝南袁氏嫡女，四世三公，蒙受君恩，君又是何许人也？也敢说曹公看轻将军？”

“我......”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袁雅便打断他，“杨将军乃当世豪杰，还未对雅有任何意见，难道就轮到你等对雅评头论足了？还是说，唐使君所供万石粮食，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女子当以贞静为容，你出身袁氏，难道就这样的家教？”另一个青衣儒生夺声道。

袁雅上下大量了他一番，哼笑了一声，对主位的杨奉端正行礼，然后满意的看到他，黑着脸对抢先说话的儒生们怒目，才偏头看着七嘴八舌指责她礼仪的人，“如今乱世，礼仪好坏，做不得数，当以功勋成就为要。将军护驾有功，当得起一句豪杰，尔等又是哪位？”

杨奉在听到礼仪、家教之类的词后，方才只是有些阴沉的脸色，瞬间又黑了几分，不需要袁雅再说什么，直接就将那些儒生轰了出去。他是流民出身，本就礼仪不端，在听到手下儒生讽刺袁雅家教不严时，句句都觉得他们在指桑骂槐，刚刚那些说袁雅的污言秽语，如今好像都是在讽刺他一般。

袁雅见杨奉已然生气，在众人尴尬的退出后，并没有着急道歉，而是趁着他气血上头，立刻拿出曹操提出迁都鲁阳的条件，和唐婥提供的万石军粮，极力说服杨奉。

他本来的打算是，如果曹操真的派那个什么大司农来送粮，他就将其扣押下来，还能白得一批粮草，有了这批粮草，再将曹操击退，便可独占皇帝。

可刚刚儒生和袁雅互呛，实在惹得他心烦意乱，更不要说刺痛了他心底的那点自卑，一时不慎便放过了这个纤细柔弱的使节。只不过，也没打算放过她，而是想将人留在城中，明日再处置。

袁雅见目的达成，立刻转身离开，她甚至没有要自己的马，趁着宵禁手持从事的令牌，假借杨奉的口令，让守城的士兵拿吊篮将她送出城。

“阁下，放下粮食我们快走。”

唐婥早就在城门口等她，一见袁雅并没有骑马正常出城，就知道杨奉没安好心，立刻将她拉上自己的马，挥手让军士们将粮扔在城门口，也不等杨奉派人来收，就立刻带兵回雒阳。

而曹操好像根本就没等她回去复命，唐婥还没到雒阳，就碰见押送物资的许褚。

许褚本是谯县人，因故滞留在汝南一带，在唐婥带兵清剿豫州匪徒贼兵时，已经是汝、陈、梁等地赫赫有名的猛士了。

先前许褚率领宗族抗击匪徒时，寡不敌众，精疲力尽，甚至箭矢都用完了，只能用石块砸。他带着县中男女，一同以飞石迎击贼兵，直到粮食将尽，便假意与贼请和，商量用耕牛换取食物。

贼兵把牛牵走后，他使计又引耕牛跑回来，当着贼寇的面，在阵前拉着牛的尾巴行走百余步，贼兵大惊，认为他力大无穷，不敢再来取牛。

后来唐婥替他们彻底剿灭了贼兵，许褚便带着手下男女兵丁一同归顺，曹操在听说他的事迹后，又将他从唐婥那里请来，作为自己的宿卫，与典韦共同为他的近卫。

而许褚手下的男女兵丁，都成了‘虎士’，被编入曹操的部队中。

“唐使君，主公让我见到你就说，让你直接前往许县，不必在鲁阳停留。”他看着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唐婥，摸摸脑袋憨厚的笑了笑。

唐婥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恶心，使劲压下后才勉强笑笑。

（1）《国语·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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