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齐昱以为自己在王朗实验室的试点工作和“思统司”的日常文书之间反复横跳,已经是地狱难度的全部时,崔主簿又给他带来了一份“惊喜”。
“齐行走,这是丞相府下发的《关于规范各司署人员历练与考功的暂行条例》。”崔主簿将一份盖着丞相府大印的文书放在齐昱案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板,“按照新规,所有新入职未满一年,或未有前线、地方实务经历的属官,均需完成至少为期三个月的‘跨司署实务历练’,并由历练所在司署主官出具考评,加盖司印,方可通过年度考功,否则……视同考评不合格。”
齐昱拿着那份文书,手有点抖。“跨司署实务历练”?还要盖章?这不就是……实习吗?!穿越了都逃不过实习和找单位盖章的命运?!
“崔主簿,这……属下在‘思统司’的工作,以及王参军那边的试点,难道不算‘实务’吗?”齐昱试图挣扎。
崔主簿抬了抬眼皮:“‘思统司’乃新建之司,职能特殊,暂不在‘历练’司署名录之内。王参军那边……属于特殊项目,亦不在此列。你需要找一个‘常规’的司署,完成历练。”
齐昱眼前一黑。常规司署?他现在每天接触的不是“元宇宙八阵图”就是“练气士KPI”,都快忘了“常规”两个字怎么写了!
“那……属下该去何处历练?”齐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崔主簿拿出一份清单:“可选司署包括:户曹(管理户籍田亩)、仓曹(管理粮仓物资)、兵曹(管理军籍器械)、法曹(管理刑狱律令)、工曹(管理工程营造)……以及,各地方郡县府衙。”
齐昱看着那份清单,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去户曹数人头?去仓曹盘点粮食?去兵曹登记兵器?去法曹抄写律法?去工曹……这个好像稍微对口一点,但估计也是去计算土方量或者监督民夫搬砖。
无论哪个,听起来都跟他现在干的“魔幻现实管理工作”格格不入,而且肯定会占用大量时间,他的试点工作和导师的补课怎么办?
“崔主簿,能否通融一下?属下实在分身乏术……”齐昱试图卖惨。
崔主簿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文书末尾一行小字:“无故拒不参加或未通过历练考评者,年度考功直接定为下等,俸禄减半,职级暂停晋升,并视情况调离现有岗位。”
齐昱:“……”
得,这威胁比李教授的“平时分”和王教授的“前线辎重营”也差不到哪里去。看来这实习是躲不掉了。
他拿着清单,愁眉苦脸地去找师哥张承商量。
张承一听,乐了:“哈哈哈!终于轮到你了!我就知道跑不掉!我上个月就已经去仓曹‘历练’过了,天天跟着老吏盘点陈粮,那霉味,啧啧……关键是,你想早点拿到考评盖章,还得帮那些老吏干活!我帮他们重新设计了一套粮垛堆放和取用流程,稍微提升了点效率,那主事才爽快地给我盖了章。”
齐昱听得嘴角直抽,还得帮干活才能盖章?这流程怎么这么熟悉?
“哪个司署相对……容易糊弄……不是,是相对高效一点?”齐昱虚心求教。
张承摸着下巴想了想:“工曹吧。好歹跟你的本行沾点边。而且最近丞相似乎有意修缮水利、加固城防,工曹那边项目多,忙得很,你这种‘识文断字’又懂点‘奇技’的过去,说不定能派上点用场,容易混到好评。”
齐昱觉得有道理,于是硬着头皮,带着“思统司”开具的“历练派遣函”,找到了工曹衙门。
工曹果然如张承所说,一片繁忙景象。官吏们抱着各种图纸和竹简穿梭往来,算盘声、争论声不绝于耳。齐昱找到主事的工曹掾史,说明来意。
那掾史是个皮肤黝黑、手指粗糙的中年人,正对着一份堤坝加固图纸发愁,闻言头也不抬:“哦,‘思统司’来的?正好!我这儿有个急活!城北有一段旧水渠,需要重新勘测规划,原本负责的人手不够了。你既然来了,就去帮着测量计算吧!工具在那边墙角自己拿!三天内把数据报上来!”
说完,塞给齐昱一卷简陋的河道地图和一把破旧的算盘,就又埋头研究他的图纸去了。
齐昱拿着地图和算盘,站在嘈杂的工曹大堂,一脸懵逼。这就……上岗了?工具自取?三天交数据?这实习也太硬核了吧!
他看了看墙角那堆原始的测量工具——标竿、绳尺、矩尺、水平……连个简易的经纬仪都没有。这要测完那段看起来不短的水渠,得跑到什么时候?
理工男的倔强(以及对盖章的渴望)让他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图和工具,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学过的测量学基础和流体力学常识。
“那个……掾史,”齐昱鼓起勇气,再次走到那位掾史面前,“属下观此水渠,似乎并非单纯修缮,而是要考虑上游新建水堰后的流量变化?若如此,单纯测量现有渠道断面恐有不足,还需考虑流速、坡度、以及可能的淤积情况……”
工曹掾史终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了齐昱一眼:“你懂这个?”
“略知一二。”齐昱谦虚道,心里却在想,总比只用绳尺和矩尺强。
他凭借记忆,快速在地上用炭笔画了一个简单的利用连通器原理和浮标计时来估算流速的土法示意图,又解释了如何通过测量不同断面的水位和距离来计算坡度,以及如何根据渠道材质和水流速度估算粗糙系数,进而推断过流能力和可能的淤积点。
那掾史听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虽然不懂那些“粗糙系数”之类的名词,但齐昱说的原理和方法,听起来比他们过去凭经验估算要靠谱得多!
“好!就按你说的试试!”掾史一拍大腿,“需要什么,我让人配合你!”
于是,齐昱的实习生活变成了:
·白天,带着几个工曹派来的小吏,在城北水渠边折腾他的“土法水文测量”,指挥人立标竿、放浮标、记录数据,还得应付沿途百姓好奇的目光和询问。
·晚上,回到“思统司”或者王朗实验室,继续处理试点数据、撰写报告、啃读天书,经常熬到深夜。
他感觉自己像个旋转的陀螺,在工曹的泥土、“思统司”的卷宗、实验室的光影之间疯狂切换。
三天后,他顶着更大的黑眼圈,将一份包含了简易水文计算、渠道过流能力评估以及局部加固建议的报告,交给了工曹掾史。
掾史看着那份虽然字迹潦草、但数据详实、分析有条理的报告,大为满意,直接大手一挥,在齐昱的“历练考评表”上写下了“勤勉务实,精通算学,于水利勘测有新得,考评上等”,然后郑重地盖上了工曹的大印。
拿着那张盖了红印的考评表,齐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实习,总算熬过去了!虽然过程艰辛,但好歹没耽误太多正事(?),还意外地用自己的知识解决了点实际问题。
然而,当他拿着这张盖了工曹大印的考评表回到“思统司”,交给崔主簿归档时,崔主簿看了一眼,却皱起了眉头。
“只有工曹一处的印章?”崔主簿问道。
齐昱心里咯噔一下:“条例上……没说需要多处吧?”
崔主簿指了指条例下面一行更小的注释:“为全面培养属官能力,建议至少完成两个不同司署的短期历练。虽非强制,但单一司署历练,在最终考功评定时,权重较低。”
齐昱:“!!!”
还有这种潜规则?!也就是说,他只盖一个工曹的章,可能年度考功还是危险?
他看着崔主簿那“你懂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快被榨干的身心,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这该死的季汉,连实习盖章都要内卷!一个章不够,还得至少两个?!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无限延伸的、盖满各种衙门大印的“实习证明”之路……
他的卷王生涯,果然是没有最卷,只有更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