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朝旭于江东 第77章 第十二回：火烧曹营

东南风，吹起来了。

黄盖与他的队伍带着数十艘伪装成战船、实际上满载柴草和油膏的大船，趁着夜幕，朝着曹军的方向驶去。

几日前，黄盖派出使者诈降，周瑜又借助斥候的口，把黄盖和他起了争执的假消息散播到船内，主要是为了让曹操势必要派过来的斥候听到，而斥候一定也会知道，周瑜不久前刚刚肃清了一批“斥候”，所以自己从曹军那边偷摸进来，不会被人怀疑，可以大胆询问黄盖投降的事情的真假。

自然，周瑜下了死命令。

黄盖就是想投降曹操，还准备带着数十艘大船连夜离开。

曹操信了。

接下去的几日，都在等待一个东南风，等待一个和十二年前的冬日一样的东南风。

今日，就是东南风刮起的时候。

朝旭站在甲板上，屏息凝神。夜色太暗她看不清那些船的具体位置，只能大概判断他们拍成一排，背后各自拖着小船用于给黄盖的士兵撤离，整齐划一地朝着曹军而去。

“紧张吗？小医疗兵？”

只有甘宁会这么称呼她。

“紧张。”她回答，“兴霸兄可别战死了，我拖不动你的尸体。”

“我可不会死，我还要回报孙将军的重用之恩，可得活到孙将军一统天下的那天。”

“先活过今天吧。”

万一曹操反应过来了？万一最后关头风往西边吹了？万一——

没有那么多万一。

朝旭只看见，黑夜里出现了一道火光，接着，一片的火光从长江上亮起，火光变成了连水都无法轻易扑灭的熊熊火焰，仿佛要将这黑夜一并点燃。

“砰！”

最开始是细小的尖叫，随后出现了大面积的恐慌和惨叫。

“全体注意！杀！”

所有的战船开始朝着火焰所在的方向极速行驶，朝旭险些摔倒，接着就被甘宁扶了一把，然后推向了医疗区。

“小医疗兵。”

“什么事？”

“等我立下战功，来我家吃饭啊？带上你姐姐？咱俩结个亲家？”

“你少打我姐的主意！”

“哈哈哈哈哈！”

之前朝旭骗甘宁，自己有个年龄和孙权一样大的姐姐，长得和自己很像，甘宁一点没怀疑，并且从此惦记上了她那个并不存在的“姐姐”。

良心好痛。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骗了甘宁多少事情，甘宁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任她，她是一点数都没有，每次想坦白，最后都会忍不住说下一个谎去圆上一个谎。

下次一定坦白。

下次一定。

......

“朝旭！烧伤药！”

“来了！”

朝旭抱着刘医师提前准备好的药，在拥挤的伤员堆里来回奔跑。

曹军将战船首尾相连，直接加速这场大火的蔓延速度，明明是冬日，却热到如同夏日一般，朝旭身上全是汗，额头上的汗水更是如同下雨一般，贴着脸颊落到地面。

越是接近曹军的方向，就越是能闻到一种近似于烤肉的味道，那是人在燃烧。一些冲锋陷阵的孙军士兵，不幸被火焰烧到，皮肤就会灼烧成红色，更不用想象那些直接被焚烧的曹军。

朝旭不敢想象那些敌军的惨状。

就算是敌人那也是人类，数以万计的人类。

她的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词：炼狱。

为什么人要自相残杀，明明都是人类，到底为什么……

但是朝旭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紧迫的喊声将她迅速拉回现实。

“这边绷带不够了！”

“我马上来！”

她按照剂量放下药，又端着补充物资去了声音的源头。

烧伤、刺伤、砍伤。

手臂、大腿、腹部、肩膀。

“咳咳！”

“怎么了？”

“没事，追击曹军的时候呛到了水。”

曹军在大火中仓皇逃窜，烧死的、溺水的，不计其数，再加上本就伤寒横行，病重的人根本无心作战，武器都没抬起来就被孙军夺走了生命。朝旭听到伤员们带回的线报，有一瞬间在想，那些得了伤寒、本来就在苟延残喘地活着的士兵，是不是直接一刀下去，反而对他们是种解脱？

火不仅在战船间，甚至蔓延到了曹军在陆地上的驻扎点，浓烟烈火、遮天蔽日。曹操仓皇逃跑，广阔的云梦泽大大降低他们逃跑的速度，更别说这次曹操的军队人数众多，人一旦惊慌失措，根本不可能还有纪律可言。

后面是追兵，前方又因为堆满了逃跑的人，那就只有一种结局：拥挤、窒息、踩踏。

那是一种极致的噩梦。

手被悬在空中无法放下，胸口无法吸入新的氧气，只剩下呼出的气体。到最后熬的就是意志。

光是步兵就能噩梦到如此程度，更别说曹操还带着骑兵。

医疗处一旦忙起来，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但朝旭知道，孙军的战鼓还在作响。

因为被抬进来的人数并没有减少。

“刘医师，周都督有令。”

“说。”

“调拨医师人员，兵分两路，一路跟随他追击，一路留下照顾已无法继续前进的伤员。”

“就这么多人还给我塞活。”刘医师用吴语骂了几句脏话，“你们几个跟我走，你们几个，还有朝旭，你们几个留在这里！”

“是！”

朝旭应声后，快速收拾出可以便携携带的绑带和草药，准备拿烧伤药时，刘医师一把将她的手按下。

“你能做到吧。”刘医生的脸上满是汗水，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是！”她坚定地点头。

“好，现在起，我宣布你是独当一面的医疗兵了。”

明明跟随的时间并不多，学习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太过密集的伤员和无法停下的治疗，最终让她这个从零开始到现在没有多久的新人，从师傅手下毕业了。

她将东西打包好，并递给要出发的刘医师，她看见他跟着前来的士兵逆着人流、乘上距离此处更远的船支。要乘胜追击的将军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人手还在集结，甘宁也位列其中。

他看起来还很有精神，没受什么伤。她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甘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过头来，朝着她的方向抬起拳头。

“一路顺风，我的朋友。”

她也不知道甘宁能不能看懂她的口型，反正，她也抬起拳头，与他虚空碰拳。

最后，他们看着彼此，同时扬起了嘴角。

船突然晃了一下，朝旭迅速抓住最近的船杆，勉强站直后，她看见，原本停在江夏的刘备的军队，出现了。

“诸位！接到斥候来报！为了防止曹贼的北方军队在我们追击时、从后方支援，孙将军已经率领军队从柴桑出发，意在为我们打他们的后院！”周瑜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巨响，传入周围人的耳朵里，“现在！除了无法继续作战的伤员外！所有人随我出击！打下荆州！耀我军威！”

“是！”

朝旭回忆了一下地图，曹操想打江东，或者江东想打曹操，有一个水路口必须要经过。

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