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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谢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谢启，谢启，听起来和“泄气”一样，完全不如弟弟“谢承”的名字好听。为她取名为“启”，不过是因为“承上启下”。
“阿启，今天读了什么书。”
谢启每每与父亲一起吃饭，就要被问学业。
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不管读多少书，根本目的是为了与一个大户人家联姻，让他们谢家在乱世中走的更远。
......
说什么谢家呢，其实就是为了弟弟“谢承”罢了。
“算了，今天先不说这个。”父亲少见地中断了每日的问话，“有人看上你了，我问了对方的家世背景，父亲是个下邳县丞。地位比不上我们，但很能打仗，若非乱世，我不会同意。”
父亲随即发出冷哼。
“你以为你女儿条件多好呢？有人看上不错了。”母亲似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弟弟在旁边无言地吃着自己盘里的菜，父母热切地讨论着看上谢启的人，却没有人问她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谢启长长地叹气。
不要提问，不要挣扎，做个乖孩子。这就是她长久以来受到的教育。
2，
新婚之夜，谢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丈夫。头纱被取下时，她看清了对方的脸，算得上好看的脸，而那双好奇的、如同孩子般的眼睛尤为吸引人。
“我哥说，你叫‘谢启’？”
“是。”
“‘启’，‘启’，‘启’。”那男孩开始托着下巴，似乎在冥思苦想，一会儿后，又问，“你有乳名吗？”
“我没有那种奢侈的东西。”
“怎么是奢侈的东西呢，我乳名可难听了，还不如没有，”男孩用力地点头，他甚至自爆道，“告诉你也行，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我可讨厌自己的乳名了。”
“这么难听吗？”
“貉子。”
貉子。
谢启一瞬间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男孩倒也不生气，相反，他抬起手捏住她的脸颊，笑道：“嗯，你果然笑起来好看点。对了，我名权，字仲谋。你名‘启’，就字‘小狗’吧。我是貉子，貉子是狗，你看，我们这样多般配啊。”
“哪里会有新婚丈夫给自己的妻子起字为‘小狗’的。”
面对孙权强行给她取的小字“小狗”，谢启没忍住，反问出声音。
然而，对面的孙权却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用孩子气般的语气说：“很可爱啊！”
刚成亲的那几日，孙权常与她亲密，每次都让她疼得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孙权每次都带着歉意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到了下一次，并没有变化。
吴老夫人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阿瑶和伯符新婚没几个月就怀上了孩子，你也要努力。”
快点怀上孩子的话，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就结束了？
“知足吧，外面多混乱，你嫁了个好人家，每天能吃饱喝足，不需要为了战乱担惊受怕，过得很好了。只是亲密疼而已，别不识趣了。”
她每次都在脑海里模仿父母的预期，如此劝说自己。
她原以为生活会这样下去，直到意外到来的那一天。
3，
孙府里的孩子有不少，与她关系最好的，莫过于孙权的小妹孙仁。
或者说，孙小妹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
“嫂嫂，救救我，我娘又要考我功课了——”
孙仁的声音从走廊的一头传向另一头，谢启本能地回头张开双手，接住了朝她飞扑而来的女孩子。
孙仁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女红，唯独为带兵打仗的事情格外有兴趣。只是架不住吴老夫人总说“你就算想当大将军，你也要读书。”
所以当孙仁发现嫁给她二哥的女人出身书香世家，善读诗书之后，她就仿佛找到了救命恩人一样。
“我看看，哪里不会？”
每次谢启解答后，孙仁都会毫不吝惜地夸赞她：“嫂嫂好厉害，不仅会读书还会算数，嫁给我哥太亏了！”
有时孙仁也会陪着谢启做女红。
孙仁总说“这东西有什么好学的。”嘴上不饶人，却总是笨拙地拿着针线。谢启心中总会因此泛起暖意。
“这句这句。”
“这句话吗？这句话的意思是——”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孙家的仆人的急促的脚步声，那人见到谢启后，立刻转变自己的前进方向，用带着惊恐的声音说：“不好了，谢夫人，二公子、二公子他——”
“——二公子，二公子镇守宣城遇袭！”
4，
谢启一时间心乱如麻。
最让她感到意外的事情是，她并不是孙权是否受伤而心乱，而是在想孙权出事了，那她怎么办？留下还是回家？下一家是更好还是更差？
不，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去问清情况。
“谢夫人。”
突然之间，她听见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去时，她的周围突然空无一人，只有那个陌生女人在不远处看着她。
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害怕。
“谢夫人，不必担心，孙仲谋没事。他受了惊但没有受伤。”女人说，“你不需要去找他，也不需要急匆匆地去找吴老夫人，你只需要安静地等他回来。”
“我作为他的妻子，却不去关心他，这不合适。”
“……这个时候，若是你能展现出对他能力的信任，又表现出危机之中的沉着冷静，岂不是更容易得到认可？”
谢启隐约觉得这番话有问题，却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只是像被某种力量驱使着，缓缓地点头。
5，
孙权确实平安无事。
只是，当他得知谢启对于他遇袭后的反应后，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失望”的情绪，只是这情绪转瞬即逝，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
数日后，孙权突然对她说：“我遇到了个女孩子，我想娶她。”
谢启下意识地握紧手，按下胸口的不满。
“我问了她爹，但她爹说要考虑她的想法。唉，你说女孩子喜欢什么呢？”
这副惆怅的模样，你何时对我表露过？谢启的胸口涌起酸楚。
她突然在想，如果当初更关心孙权一些，至少在吴老夫人那里多表现出“为孙权担心”的模样，孙权还会突然提到纳妾的事情吗？
“送些胭脂首饰如何？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吧。”
虽然难受，谢启还是坚定地表现出了“为夫君分忧”的姿态。
……
谢启将这件事写入家信寄回家，母亲的回信到来时，孙权正受邀请和孙策一起去了顾家，说是要参加顾家公子的百日宴。
谢启点了灯，阅读起母亲的回信。
“真是丢死人了，有谢家当背景，你居然还能让不知道哪来的女孩子动摇，你就说丢不丢脸？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谢家的女儿还能丢了正妻位？
“孙二公子想纳妾不是好事吗？你是正妻！孩子让妾去生不是更好！孩子生下来就直接要求过继给你，这可是美差事。
“你得帮你夫君把那女孩子娶回来，生孩子这种苦差事，能不自己干，就别自己干。”
可这样对那个女孩子好吗？
谢启有些不忍心。
她一方面觉得母亲说的在理，一方面又觉得不应该如此。
希望那个女孩子能找别的夫婿。
6，
在谢启见到孙权心心念念的“神女”之前，她先见到了“神女”送给孙权的挂件。
“哼哼哼。”
看得出孙权的心情很好，一回家就在找地方悬挂一个很丑的挂件。
“夫君，这是什么？”
“朝旭送的，可爱吧。”
“你这么喜欢她，什么时候纳回来呢？”
“她爹说了，要尊重她的意思，所以我想等她喜欢我之后，我再去求娶。”
你当初娶我的时候，可没人问过我的意见，怎么这时候突然开始谈起“尊重”了？
“朝旭是个怎样的人呢？”谢启忍不住问道。
“她啊，她很聪明，能读会写，还会算数呢，就是这个女红做的实在是太有个性了！”
我也会呀。
“这么聪明呀，还有呢？”
“她还会骑马哦。”
骑马啊，我可以学。
“对了，她有的时候说话真的很有趣，嘿嘿。”
到底是有多有趣，才能让孙权想到就开始傻笑？
谢启突然觉得，自己反倒像孙权的另一个姐姐了。
7，
“神女”成亲了。
孙权回来后把自己闷在枕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吴夫人很担心，让谢启去看看他。
但谢启能怎么办？
“好啦，没事啦，她也不小了，嫁人也很正常。”
“那不一样。”孙权的声音从枕头里发出，“她那个夫婿，只是问了她一句‘愿不愿意嫁给他’，她就答应了。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废那么多心思做什么？”
“说不定人家早就两情相悦了，只是没和你说而已。”
谢启脱口而出时，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说和自己母亲一样的话，刻薄、难听、让人听了不舒服。
“哪有。”孙权却没有生气，只是猛地在床上蹬腿，“她才没有喜欢那家伙，她要是喜欢，她肯定会告诉我。”
“那现在怎么办呢？也不能跑去人家家里，求人家悔婚，把‘神女’嫁给你吧。这说出去对孙家的名声多不好啊。”
“你丈夫失恋了，你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好吧。”
“瞧你说的，我丈夫的失恋对象也不是我呀。”
“我还是想娶她。”
“......”谢启沉沉地叹气，“那你就看看能不能等到人家丈夫早逝，然后趁虚而入吧。”
希望她的夫婿长命百岁。
8，
说来也好笑，孙权明明前段时间还念念不忘要娶“神女”，转头就在兄长的安排下，连纳两名妾。
一人是袁术的女儿袁昼，一人是表侄女徐琼。
谢启看到这两人时，脑子里下意识地出现了许多悲观的想法。
袁昼毫无疑问是被当初战利品和俘虏送来的。
而徐琼，曾经是孙策用来缓和陆家矛盾，于是嫁给陆氏族人的表侄女。
“咦？”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从徐琼的脚边冒出来了。
“这位是？”谢启与小女孩对上了视线。
“小羊。”徐琼解释道，“我女儿。”
“女儿呀。你好呀，小羊。”
那小女孩唰地一下躲回徐琼背后。
如果当初孙权没有在她怀上孩子之前，就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从此再也没碰她，他们是不是也会有这样可爱的孩子？
又或者，如果当初孙权早点娶回那个女孩子，现在是不是也会有个这样的孩子喊她“娘”？
她忍不住思绪万千。
“这孩子害羞，你别介意。”
“没事，以后我们还会一起生活很久呢，毕竟夫君到现在也没有孩子，他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养女的。”
“......他最好还是别太喜欢。”徐琼却突然移开视线。
9，
谢启终于见到了“神女”。
就在孙权的哥哥孙策纳妾的次日。
“神女”作为陆家代理族长的妻子出席了第二日的新婚祝福环节。谢启这才知道“神女”的夫婿是谁。
她就像是百花丛中的白玫瑰一样惹人注目。
谢启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像有光洒在她的身上。所有负面的、糟糕的蛀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了花海在心中盛开。
但同时，她又忍不住为她担心、希望她不要成为孙权的妾室，安心地在陆家代理族长身边做正妻才更好。
整个见面和祝福的流程下来，“神女”一直在注视着被纳为妾的乔夫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谢启一直偷瞄着她。
“童夫人，对小乔姑娘有什么祝福吗？”
“神女”呆呆地眨了几次眼睛，才很是懵懂地说了一句：“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算得上是祝福吗？
谢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下，“神女”注意到了谢启，谢启随即用眼神暗示她看一眼乔姑娘手中的东西。
她这才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东西，递给身边的仆人。
谢启明白孙权的意思了。
她确实很可爱，而且有时会说出预料之外的话。
谢启还想和她说两句。
很神奇，谢启并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但现在却想走过去和她多说几句话。
于是，在见面结束后，谢启跟上了离开屋子、在院子里如同小猫一样伸着懒腰的“神女”。
“童夫人，请留步。”
谢启在自己的脑海里找了无数个追上“神女”的理由：如果你真的是“神女”，一定能消解我的苦恼吧。如果你真的是“神女”，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吧。你一定也不希望和别人共侍一夫吧。
但她很清楚，真正让她迈出这一步的，是那双漂亮的、温柔的、让人不自觉想要吐露心扉、不想对其耍心眼的眼睛。
个人篇（谢启篇）：白玫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