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朝旭于江东 第276章 第三十二回：问心无愧（上）

孙权要公开审判暨艳的消息被迅速扩散，这几日武昌城内，到处是各种各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传闻。

为暨艳打抱不平的人很多，但真的愿意上书给孙权求情的人，却只有孙登的伴读之一的陈表一人。

又有传闻，暨艳会在朝廷之上拉同谋者下水，于是到处都能看见为了保身开始或准备或捏造劝阻过暨艳的证明文件的人。

明明只是为了让江东士族满意、进行过一次训话，不知道为什么在舆论与谣言混杂中，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子休，我知道你在里面！”

“师傅，放弃吧，他一周不肯见人了。”

“你师傅怕他死在里面。”韦昭打着哈欠，身上还挂着他夫人给他编织的挂水壶的小包，“越是耿直的人，越会为了自证清白，做出极端的事情。”

“明天就开庭，要是现在自杀，就真的说不清了。”韦曜持有不同意见，“不过至尊居然真的要公开审判，我听说自愿从其他县城赶回来观看的臣子有很多。”

“呜哇，那压力可太大了，被当众指责，我可受不了。”

朝旭原本只是担心他明天还能不能出现，被韦昭和韦曜俩兄弟这么一说，她真的开始担心暨艳做出极端之事来。

“弘嗣，你会翻墙吗？”

“师傅，私闯民宅要坐牢的。”

“我帮你扛着，你去看看。”

“......伯明上，我不会翻墙。”

“那我就会吗？”

不得已之下，几人只得在门口又喊了一阵，但依然等不到开门的动静。韦昭看了眼太阳，嚎着“完蛋了，我的外勤时间要到了，我先会丞相府复命了！”一溜烟跑没影，又只剩下朝旭和她的好徒弟韦曜。

久等之下依然不见踪影，只有墙壁上彻底凝固的黑色墨渍格外骇人。

次日，朝旭穿戴整齐，走入朝廷，她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多官吏都住在附近，更有不少她从没见过的官吏，不怀好意地对着孤身站在朝堂一侧的暨艳指指点点，唯有陈表与他站在一起。

“我劝你别过去。”

“阿娘，别去。”

“他不应该遭到如此对待，他明明做了正确的事情。”

刘基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看向阚泽，把这个工作抛给他。

“殿下，我不想说难听的话，但您是陛下册封的王后，您私下与暨尚书深交，还能想办法掩盖，尽管如此，依然有人造谣。若是在这种公众场合与他站在一起，您是想让群臣认为，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您站在了陛下的对立面？臣这样分析，您看对不对？”

阚泽往日不会用这种语气与朝旭说话，他这次却用了正式的说话方式，朝旭也立刻明白自己的立场不容她按心走。

明明，给暨艳当靠山，让他放心行动就是孙权的意思，现在却要她站回中立面。

如果不是王后，是不是就可以——

这不合理，不应该是这样。

但是......

她接受了阚泽的建议，带着担心的情绪，不断地看向暨艳。沉默的大多数在今日的朝廷中站了大半，他们并不是真的觉得暨艳做的是对或是错，更多是想亲眼看看，孙权针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方便他们之后根据他的倾向性办事。

“我看朝堂也差不多站满了。那我们开始今天的议题。”

孙权压低声音，宣告本日的审判正式开幕。

“众所周知，暨尚书自去年开始，担任选曹郎一职。这段时间以来，针对各官员的考核都严格执行，不容妥协。能够拥有如此刚正不阿的官吏，本是我大吴的荣幸。

“但是，近日不断有人匿名向我投来状告函，说我们这位暨尚书和他的帮手徐选曹以公谋私，专依个人感情，爱憎不遵循公理。所以今日，我让丞相整理好了所有的状告内容。我们当着朝堂之上所有人的面，一一回应。

“如果两位真是清白的，孤必将针对这些匿名信背后的人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就算匿名信有捏造，那些人肯定也要死守到底，绝不可能给暨艳辩白的机会。

但相对而言，若是暨艳能成功辩白，孙权的清议计划，将能得到彻底执行，成败在此一举。

孙权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朝孙邵扬扬下巴，又说：“丞相，主持一下。”

“是。”

朝旭看见孙邵让韦昭抱着几份奏折，与他一同站到殿堂正中间，暨艳与徐彪作为被状告的两人，也站了出来。

孙邵环顾四周，抬高音量，开始阅读第一份奏折：“第一项，27人状告考核标准过于严苛，严重超过原本大吴的要求。”

“并非考核标准严格，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标准，只是在我之前，没有严格执行过。”

“第二项，56人状告你们公私不分，同样有罪之人，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免去责任，其他人却需要被降职弹劾！甚至充为‘军吏’。”

果然有这一项，当初因为部分人的父亲为大吴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对他们所犯下的罪行选择宽容，现在这份宽容就成为了利刃。

朝旭做好他推卸责任的准备，把自己抖出来，她的手下意识在袖子里攥紧拳头。

“臣以为，这些人或是其直系亲属中，有为国家立下赫赫功绩的人，对这些人，大吴也有优待政策。”

“就是说，你承认自己并没有完全公私分明、一视同仁了对吧！”

“按照规章制度进行妥协，怎么就不算一视同仁。”暨艳语气坚定，直直地盯着孙邵，“若是您认为考核与规则相冲突时，以考核为标准，不容妥协。那我也可以坚决执行到底，将已故甘将军之子甘瑰、已故韩将军之子韩综等人一并按律法处置。”

几个名字已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是暨艳与孙邵，而是位于高台之上的孙权。

原本这些人犯法，完全按照律法处置，孙权有可能不会特地去把人调回来，只有出现替他们求情的人时，孙权才会出面处理，没人来求情，或是没有严重到罪无可赦的地步，他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

这下可好，直接摆明面上了，等于是当面让孙权判断。

但九旒之后的孙权却迟迟没有开口，孙邵只得硬着头皮主持局面：“暨尚书，现在是在讨论你的罪行，请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这些人的罪孽是否处理，并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

暨艳这个指控到底有没有让孙权不满，朝旭暂时不去考虑，但是周围那些将臣之后的反应，显然是要将他彻底拖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