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朝旭于江东 第120章 个人篇（陆绩篇之三）：迷失的孩童

1，

入夜，陆绩打开书房的窗户，让星色与月色同时照在书房中的星图上。

自陆议前往海昌县、朝旭进入孙府已经有几年，连他们留下给陆绩照顾的孩子都已经可以到处乱跑了。

“家主，最近县里开始有人家的孩子失踪了。” 亲信的声音从书房的门口传来，打破了静谧。

陆绩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绘制了一部分的星图边缘，目光并没有看向亲信，而是凝视着星图。

“这事也太奇怪了。” 他沉吟道，“失踪孩子多大？前段时间到处可以捡到弃婴，现在居然反过来有孩子失踪？这要不是妖怪作祟，就是有人盯上了健康的孩子。调查一下，失踪的孩子都是多少岁？

“如果我没猜错，定是已经到了可以给大人当帮手的年龄。幼童容易夭折，太大的孩子已经可以成家，唯有介于之间的孩子，会是目标。”

亲信领了命令便退下。

陆绩的眉头紧锁着，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满天繁星，就在这时，他的余光里冒出了一抹小小的身影，目光随之变得柔和。

那小小的身影便是朝旭留下的独子陆延。

此时的他正牵着叔叔陆瑁的手，蹦蹦跳跳地闯进陆绩的院子，稚嫩的笑声清脆到有些吵闹。

陆延冲进陆绩的院子，发现目标后便自顾自地开始往目标的腿上爬，陆绩慈爱地看着他：“怎么了？长生？”

“我刚才给他读了《山海经》，长生想让小爷爷帮忙算算哪里可以找到凤凰。”陆瑁站在一旁解释道。

陆瑁是陆议的弟弟，自陆议离开后，便与陆绩一同照料陆议和朝旭的幼子。勤于笔墨、不擅长用语言和人交流，平日里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奇怪的是，陆延却能与他轻松交流。

陆绩曾开玩笑说，陆瑁和陆延能交谈，就和婴儿之间有着独特的沟通方式一样。

“你给一个小孩子读《山海经》？”陆绩下意识反问，同时用手控制住坐在腿上不安分的陆延，“你给他读这个做什么？”

“孩子想听，我就读了。” 陆瑁的回答简洁明了。

陆绩一时无言以对。

陆延小手顺势往书案上一放，连连拍打着星图，说：“小爷爷快算！我要抓凤凰给娘亲看！”

陆绩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他揉了揉陆延的头发。

“凤凰呀，让小爷爷看看。” 陆绩仰起头，装作认真观察头顶的星空，眉头紧皱又缓缓舒展，一连串动作做得煞有介事。

让陆延睁大眼睛，满心期待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最后，陆绩编道：“现在的凤凰还只是只小鸟，长得和野鸡一样，还不能叫做凤凰。”

“要去哪里能找到？” 陆延追问。

“小凤凰住在山里，要一直修炼，修炼上几十年，才能成为真正的凤凰，等长生长大之后，就能看见了。”

“几十年，几十年，好远啊。” 陆延的大眼睛快速眨动着，“那不就和小姐姐说的一样，天下要几十年后才会太平了吗？”

“小姐姐？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陆绩好奇地问。

“嗯，她经常陪我玩。” 陆延笑着回答。

陆绩以为是仆人的孩子，并未多想，抓住陆延的腰将他塞到陆瑁手里：“好了，很晚了，小孩子要睡觉了。明天小爷爷还要见孙权呢。”

“可是我刚睡醒！” 陆延不满地抗议。

“那也要睡觉了，阿瑁，带他回去睡觉。”

陆瑁抱着在怀里乱动的陆延，目光在陆绩的后脑勺停留片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2，

次日早晨，晨光刚刚洒满陆府时，因前一晚在院子里观察天象到深夜、正在睡懒觉的陆绩，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猛烈的推门声惊醒。

“阿绩，长生来过了吗！长生不见了！”

能够无视陆绩家主地位直接打搅补眠的人，除了姐姐和陆议，便是陆瑁。

“什么？”

陆绩猛地从床上坐起，脑子还一片混沌，满是未消散的睡意。他刚从与她恩爱的美梦中被打断，满心烦躁，却在听到陆瑁的话后瞬间清醒。

“长生不见了！”

陆瑁见陆绩还在床上，一向平静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完全不顾随从 “家主大人还在休息” 的劝阻，冲上前，一把将陆绩从床上拽到地上，又急忙给他披上外套，语速极快地说着：“昨天我送长生回去后，读《山海经》哄他睡，他听完一直问我‘这些妖怪真的能吃吗’？

“没想到今天他留了个字条，说要和小姐姐一起去抓妖怪，人就没影了！乳娘一觉醒来就找不到他了。你怎么还没醒啊！你不是很擅长算卦吗？快点算一下他去哪里了。”

“醒了醒了，你慢点说。”陆绩已经听懂了陆瑁的意思，脱口而出，道，“肯定是因为你乱给他讲故事。他的好奇心和咱姐姐一样旺盛，肯定是惦记上了然后才大早上跑出去的。”

陆绩话出口才意识到似乎在指责陆瑁。

果然，陆瑁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发怒：“你倒怪我？昨晚你说 “吴地山中藏凤凰” 时，怎么不想想他会当真？你难道是想推卸责任吗！”

陆绩自知理亏，低头看着床榻上的被褥，默不作声。

他确实没料到陆延会为一句戏言跑出去，愧疚混夹着焦急堆在胸口。

这时，亲信恰好出现，拯救了窘迫中的陆绩。

“家主，您昨天要我调查的事情 —— 咦？”亲信一脸疑惑地观察混乱的屋内，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回来得正好，你也是一大早就出门了，有看到长生吗？”

陆绩下意识地推开陆瑁，整理衣领，看向亲信。

“小公子吗？倒是没有，小公子怎么了？”

“一大早就不见了。” 陆绩神色凝重，“这个节骨眼上失踪…… 给我个字。”

“什么？” 亲信一头雾水。

“说一个字。”

“集市在北边，就‘北’。”

相比亲信的茫然，陆瑁显然已经明白陆绩要做什么。

陆绩因仇恨不喜欢孙氏，除了给孙权添堵，最大的爱好便是研究八卦，如同道士一般。

虽然他从未提及兴趣的起源，但陆瑁和陆议都能猜到，这与姐姐幼时穿着道士衣服行 “神女” 之事多少有些关联。

当然，陆绩做这研究，也饱含着 “若是能早点算到孙策要屠我陆家，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 的悔意。

“北。涵盖东北方向。水象。北方有水。艮宫，与水相邻。”陆绩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掌心快速掐算，随后果断下令，“去东北方向寻找，靠近水源的房子。长生就在那边。”

“家主，东北方可能会经过孙家带来的外地人的聚集地。”亲信提醒道。

“怎么，你怕冒犯他们一群淮泗人？”陆绩挑眉，眼神中满是不屑，“我们陆家的孩子不见了，我没怀疑是他们偷，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他孙权还要好声好气和我们四大家族交好，我连孙权都不怕，我怕他们？去找。”

3，

陆绩望着亲信远去的背影，心中却依然不安，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的玉佩——那是他特地定制的、与朝旭身上相似的款式的玉佩。

若陆延出事，他怎么面对朝旭？

晨光斜斜地洒在地面，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家主，孙将军预定的时间要到了，您看这是否......”

“让阿瑁去陪他。”陆绩说完，忍不住咋舌，“真会选时候。”

“家主，孙将军指明了是要和您谈话。”

“他孙权有我家陆长生重要吗？”陆绩转身，对候在一旁的侍从下令，“去顾家找我侄女，然后是与朱家和张家联姻的族人们。就说 “陆长生失踪，需借人手”。千万不能耽误找长生的时间。”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叫长生的乳娘过来。”

4，

陆绩坐在家主的主位上，面前站着浑身发抖的陆延的乳娘。而他身后的房间里，陆瑁正在与到访的孙权谈话。

两个房间仅一墙之隔。

乳娘脸色苍白，眼神中满是恐惧。

“说吧，怎么发现长生不见的。” 陆绩盯着乳娘，“你作为每日陪同长生入睡的乳娘，怎么会没有发现孩子失踪？”

“回、回老爷，我今天早上一觉醒来，小公子、小公子就不在我旁边，我以为他去如厕了，就去茅厕找，没找到人，却在、却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根写了字的布，我虽然认识的字少，但还是，能认出‘姐姐，出门’几个字。我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声音，赶紧回来找了三老爷。”

乳娘声音颤抖着解释。

……

三老爷，指的自然是现在正在隔壁平息孙权的不满的陆瑁。

“孙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陆瑁别扭地挤出笑脸，“族中事物繁忙，阿绩抽不开身，只能先由我这个三老爷来见您。”

一句话里满是蹩脚的说辞，自然也让孙权忍不住挑眉。

“陆三爷，你平常应该不接客吧。”孙权浅笑着暗示道。

“一般都是阿绩和阿议。”陆瑁顺着话就往下说，一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过于笨拙又坦承的说辞，让孙权也省略了客套话，直奔主题：“族中事物繁忙？我手里事情也多，尚且能空出这半天时间，陆家主就忙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单纯对我有意见、才让你来和我谈话。”

陆瑁本就不擅长说话，这一下更是僵在原地，从耳朵到脸颊红成一片，只能艰难地赔笑，又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暗自祈祷孙权赶紧听懂陆绩的意思，赶紧离开陆家。

比起接待孙权，他更想赶紧出去寻找陆延。

……

一墙之隔的陆绩，此时正在接过陆延的乳娘递来的布。

“这是主母以前用来包头发的头巾。”陆绩一眼便认出了那块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的布，“以前都是放在他娘的衣橱里，长生什么时候摸出来的。”

一提到朝旭，陆绩的语气和眼神都温和了不少。

“家主，有没有可能......”旁边的亲信见状，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欲言又止。

“什么？”陆绩不耐烦地扫了亲信一眼，不着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掌盖在头巾，“有话就说，我没功夫猜你们的心思。”

“属下是在想，小公子说自己最近交了个新朋友，是个、是个小姐姐。他突然消失，还说是去和小姐姐抓妖怪，有没有可能是和小姐姐约好要玩名为‘抓妖怪’的游戏？”

“长生的新朋友是你们谁的孩子？”陆绩抬眼看向乳娘，“你是他的乳娘，你肯定知道他的新朋友是谁。”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乳娘眼神躲闪，很是不安，“小公子有的时候，会自己在房间里玩玩具，我靠近时，听见他似乎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可是我并没有见到过任何人，我以为，那是小公子太寂寞，于是给自己想象了一个朋友。”

“荒唐，家里那么多人，你们的孩子也不少，他能寂寞到想象有朋友？”

“那、那我就……” 乳娘不知所措。

“这比孙权有幻想朋友一样可笑。”

……

“哈切！”孙权突然打了个喷嚏。

陆瑁见状，便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揉起鼻子的孙权。

“最近降温，孙将军可要注意身体。”

“两个人睡一床被子，确实容易着凉。”孙权毫不忌讳，道，“不过你和陆家主都还没有婚配，应该也理解不了这种烦恼。”

“那倒不至于，阿绩在嫂嫂怀孕那段时间，为了方便照顾嫂嫂，搬去和她睡了几个月。”

陆瑁一时口快，停下说话的动作时，孙权原本抬起的茶杯已经悬在空中。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陆家主让你来接待我，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孙权放下手中的茶杯，转移了话题，“最近县里不太平，接连有孩童失踪，子璋，你在府中，可有听闻什么风声？”

……

若是没人看见过陆延，一个几岁的孩子，能跑哪里去？

想到这里，陆绩便安耐不住，从案旁站起，在屋内来回踱步，当他的眼睛看向等候在一旁的亲信时，脑子里瞬间回想起来自己和亲信在前一夜的谈话。

“家主，最近县里开始有人家的孩子失踪了。”

“失踪孩子多大？”

“如果我没猜错，定是已经到了可以给大人当帮手的年龄。”

陆绩心里的不安随着回忆的涌来，不断加剧，最后，他猛地走向亲信，道：“告诉我，失踪的孩子，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

……

“……这孩童失踪案蹊跷，若真牵扯到什么势力，怕是需要我们各方齐心协力才能解决。陆家作为曾经的四大家族之首，肯定不会置身事外吧。”孙权的余光似是无意地扫过陆瑁，“现在曹贼才刚刚被我们打回北方，荆州还未归于我们旗下，若是失去民心，可就不好了。”

陆瑁垂下眼帘，正在思考该如何回应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内两人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源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晃过，紧接着，一名侍从快步走到陆瑁身侧，低声禀报：“三老爷，家主带着侍卫往东北方向去了。”

孙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放下茶杯，看似漫不经心，道：“看来陆家主的‘族中事务’，确实比与我议事还急。

“罢了，既然陆家主今天有事，那我明天再来。若是明天还有事，我就后天再来。若是后天也不给面子……我就只能在幕府的那么多双眼睛面前，和陆家主谈论‘私事’了。”

5，

街道上，陆家的侍卫们骑着快马，一路朝着东北方向疾驰。

沿途百姓纷纷避让，窃窃私语。有人通过最近的孩童失踪案猜测到是陆家小公子也失踪了，但也有人猜测是孙氏与陆家的明争暗斗又起波澜。

但不论如何，陆绩现在都没有心情去纠正。

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视着急驰而过的景色，心中不断祈祷自己没有错失良机。

……

日头西斜，不仅陆家，连吴郡的其他三大家族也派出人手帮忙寻找大半天后，陆绩的马终于停在了一处废弃的院落前。

陆绩到达院子时，一男一女两个人已经被陆家的侍卫按在地上，衣服上全是泥印子。

陆延被陆家的侍卫抱在怀里，小家伙还不知道害怕，正顽皮地伸着手，去够亲信剑柄上的饰品。

“怎么回事？”陆绩盯着地上的两人，冷冷地开口道。

“家主，”侍卫立刻回答，“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在东北方向寻找，最终在午后于此地发现动静，这俩人正给小公子换破布衣裳。要不是您算准了东北方向，这会儿小公子恐怕都混在出城的百姓中了。”

周围渐渐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陆绩知道再留着只会带来更多麻烦，他必须尽快离开。

于是，他盯着那对夫妻渗血的膝盖，道：“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大人饶命！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不知道是陆家的孩子啊！”

跪在地上的女人的话没说完，就被同伙的男人用肩膀撞开：“我们全招，只求留条活路！”

陆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听到这话就烦。如果不是今天把手碰到了陆家的头上，都不知道还能诱拐多少孩子。

究其原因，大约就是需要名为“孩子”的忠诚的劳动力。

于是，陆绩缓缓地抽出腰间配剑，剑尖抵住男人喉咙，平静地说：“我信奉仁治，但罪犯不算人。杀了吧。”

“家主，当街杀人，要是被告到孙将军那里去，会留下把柄。”亲信小声地提醒道。

“那孙氏杀我陆家的时候，可没觉得当街杀人不好。啧，你说的也对。”陆绩同意了，“带回去，你们几个检查一下有没有同伙。”

“带回去之后关在哪里？”亲信询问道。

“不需要关。”陆绩更小声地答复，“路上找个借口找个没人看的地方，全杀了。我陆家再落魄，也没有到能被小人都骑到脖子上的。”

“那幕后主使这怎么办？”

“领地中有贩卖人口的事情该怎么办？哼，这是孙权该操心的事情。”陆绩对此不屑一顾，“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他孙权要是那么有能耐，自己解决去，关我们什么事？”

6，

回到陆家时，已是日落西沉时，炊烟带着饭香飘出。

“咕噜噜。”

被抱在怀里的陆延的肚子叫了起来，惹得陆绩忍不住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长生饿了？”

“嗯。”

“晚上吃好吃的。”

“好！”

简短的对话结束时，陆绩眼瞧着一道深色的身影从他面前闪过，再一眨眼，那道身影已经把陆延抢进怀里、用力地抱着。

“你跑哪里去了！知道叔叔多担心你吗！”

“姐、姐姐说，只要出了城，就、就带我去见仙人。”

“那都是骗你的！”陆绩一边喊着，一边眼泪就落了下来，“外面没有仙人，都是会吃小孩的妖怪。只有家里是最安全的，骗你离开我们的，都是坏人。”

“可、可是，姐姐陪我玩，姐姐说，如果我得不到仙人的力量，就、就不能活到、就不能活到小爷爷、小叔叔的年龄。”

陆绩安静地听着陆瑁与陆延的对话，在听到“姐姐”和“仙人”两个词语时，脑子里似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场景。

似乎在他的小时候，他也见过一个“姐姐”，可是当他想回忆起那个身影时，大脑却变得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时，陆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和陆瑁面对面大哭，哭得泣不成声，哭得脸红彤彤的，格外惹人怜爱。

“先吃饭吧。”陆绩又看向陆瑁，“等下我们讨论一下如何处理乳娘的事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免去过失的话，孙权就会觉得把孙策的女儿嫁给我，也能让孙陆两家重新交好了。”

“这次人找回来就是万幸，如果孩子真的出了意外，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主母解释。”

“陆家没有主母。”陆瑁纠正道，“那是我嫂嫂。”

陆绩暗自咋舌，“不用你提醒。”

7，

次日。

“听说昨天陆家很热闹呀，都跑到我们那里去了，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孙权端着陆家的仆人递来的茶水，慢悠悠地吹着茶水上的热气。

孙权今天天刚亮，就准时出现在了陆家的大门口。

“不劳费心，都是些家事。”

“还是孩子太少了。”孙权似是无意地说，“小孩子本来就容易夭折，要是孩子的数量多一点，少一两个也无伤大雅，犯不着举陆家之力去搜寻，甚至还要发动顾朱张的人手。”

“不管多少个孩子，只要是我族人，我就一定会保其安全。”陆绩眉毛一跳，“怎么，吴侯跑我这里，就是为了看热闹吗？”

“倒也不是，我只是因为这件事想起陆家主至今未有婚配，正巧我兄长的女儿也没有婚配，不知道陆家主是否愿意......” 孙权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在陆府的会客厅中响起。

陆绩的眉毛狠狠一跳，昨天他还拿孙权当反面教材，今天孙权就做出了如此荒唐的提议。

“孙家主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陆绩强压怒火，可脸上的不悦还是难以掩饰，“听闻孙家主妻妾成群，却至今膝下无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就没有，说不准过几年，还得把这些自以为属于自己的领地、还给孙策的儿子，这江东到底是孙策的‘孙’。”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刺痛了孙权。孙权原本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我只是想给你介绍个好对象，我兄长长相俊美，嫂子也是个美人，他们的女儿不管是外貌、才华还是胆识都绝对配得上陆家主。何必这么伶牙俐齿地反驳我。”孙权语气中带着不满。

“不劳孙家主费心。”陆绩回嘴道，“你一定也知道，家族之所以兴盛，便是有父亲去世、叔叔伯伯替兄弟扶养子女的传统。眼下伯言被你调去外地，他的孩子又还很小，我自然应该将他的孩子视作自己的孩子，精心扶养。

“至于我自己的婚事，肯定会在本地的家族女性中选择。倒是孙家主整天管别人的闲事，我可不可以认为，孙家主的手已经长到连别人家的私事都要掺和了？”

孙权被怼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憋了半天，狠狠吐出一口气，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可别后悔。”

“娶谁都比娶姓孙的强，哦，如果那女儿愿意改随母姓，我倒也能接受。” 陆绩毫不示弱地回应。

看着孙权离去的背影，陆绩心中满是愤恨。

孙策杀了他爹娘，灭了他全家，他留在江东不过是因为四大家族盘根错节，彼此纠缠又彼此依靠。

孙权居然想把仇人的女儿送给他，他孙权不会以为，把仇人的女儿像是人质一样送给自己，就能让自己产生“什么江东小霸王，到头来他女儿不还是得在我的屋檐下低眉顺目？”的念头，然后不再与他作对吧？

以为这样就能化解仇恨？简直可笑！

他孙权不会觉得陆家当初活下来的其他孩子的父母，不是被他兄长杀死的吧？杀父之仇若是能轻易化解，他孙权怎么不原谅黄祖？还一连打了三次江夏？

“真是放他**的狗屁！”陆绩在心里暗骂，越想越气，甚至不小心骂出了声。

孙权的背影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加快脚步离去。

陆绩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平息，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脏话，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个人回（陆绩篇之三）：迷失的孩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