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一)
“It's okay,Sammy.
I'm gonna be with you.
Goodbye, Sam.”
Sam攥着纸条的手不住地颤抖。纸条的边缘被撕出毛边,句尾的字迹已经扭曲成断续的墨团,“Sam”字母末笔洇开一朵墨花,边缘处残留着指腹仓促抹拭的褶皱。压痕深处,被抹开的泪渍将墨迹溶成青灰。
油蜡般封存的记忆突然炸裂在脑海,兄长拥抱他时抵在肩窝的湿润呼吸,因常年猎魔而变得粗糙的指腹擦过他后颈的温度,那总能令他感到安心的怀抱……
这该/死的自我牺/牲情节!Sam一拳砸压在木桌上,黑美人的车钥匙惊跳着发出清响,金属的冷意刺入他掌心。
手机信号追踪界面刺目的红点灼烧着他的视网膜——虽然早些时候Sam因担心Dean要玩消失,悄悄地把Dean的手机定位打开了,但是他根本没有带手机,他的手机此刻正孤独地躺在武器库里,他是铁了心不让Sam找到他。
……
一间废弃的平房里。
Dean背靠着霉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虎口被手枪的硝烟烫出水泡。油灯早在一刻前就已被无形的力量掀翻,此刻唯有月光穿过被破木板封起来的窗口缝隙,在怪物畸/变的躯体上投下骷/髅状阴影。某种腐/烂脏/器特有的甜腥味灌满鼻腔,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哒声步步逼近。
“Sammy从来就不需要你……”
父亲与母亲的声音交替融合在一起,钻入他耳蜗刺痛着他。怪物的身影自天花板垂下,扭曲的面部拼凑出金发女人腐烂的半边脸,倒垂着露出微笑。
“是你把他拉回了这狗/屎般的生活。”
Dean咬破舌头试图用剧痛保持清醒,却听见自已扣动板机的指节发出如同骨骼碎裂的脆响。
“砰!”
早些时候,Dean趁着Sam与困意抵抗失败的间隙快速离开了地堡。他把baby的钥匙留给了Sam,自己在小镇边缘撬了一辆车。本来他是打算驱车前往更远的地方,但是幻觉已经强大到可以控制他的肢体和他争抢方向盘,好几次他都险些和迎面而来的车撞到一块。Dean紧绷精神和诅咒对抗,但每当他回过神时,车又向着地堡的方向驶去。迫于无奈,Dean只好就近寻找,毕竟如果在路上发生车祸就有很大可能被目击,这个杀千刀的诅咒就会继续传递下去,Dean说什么都要把这诅咒掐断。
最后Dean在郊边发现了一栋废弃已久的房子,基本结构完好,内部状态也还可以,只是没有家具而已。Dean进入房间后又用从地下室找到的木板和工具封住了门窗。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死/亡了。……好吧,至少不会目睹他的自/杀。
……
“……拜托你了朱迪。”
挂了电话Sam又给唐娜打了一个电话,拜托这两位警长发布州通缉令,Sam用尽了手段但仍然一无所获,早些时候还能通过监控找到Dean 的行踪,但是他的行动方向完全没办法推测,一会向西飞驰,一会又掉头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Sam有试过去路上拦截,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该死的!”Sam一拳砸在Impala的方向盘上,停在路过的黑美人在寂静的夜里随之发出尖啸,如玻璃片划破凝滞黑暗的鸣笛声,像是宣泄着心中的不安、愤怒和担忧。
Sam已经几乎打爆了所有联系人的电话,但都是石沉大海。就在他即将再次陷入失去哥哥的恐慌中时,放在副驾座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Sam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
“Hello?”
“……am……Sa…m……”
断断续续还夹杂着电流声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Sam皱起眉头又问了句:“Hello?”
“……”对面一阵沉默,不知道是因为信号太差,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信号,滋滋啦拉地响个不停。
Sam把耳机更贴近了些,希望可以听到些什么,现在无论是什么消息他都不愿意放弃,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都要去试一试。
电话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震得Sam不得不把听筒拿远。杂音间隙里传来破碎的电子音:“滋……西郊……松林路……211号……废弃……”每个字音都像是被精密校准过般准确,但字词间的连接却掺杂着诡异的机械顿挫。
“再说一遍?”Sam用肩膀夹住手机,腾出手翻找出纸笔准备把地址记下来。卡顿的信号总让他有意无意地想到上周他们在地堡找到的旧收音机。
夹杂着电流的声线其实完全不像一个会把“about”说成"aboot"的有口音的猎人,但Sam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点,把它归咎于郊区变差的信号。
当重复的地址第三次从滋啦作响的听筒里完整迸出时,他已经拧动钥匙发动了Impda。
“知道了,你不要进去,我马上过去。”嘱咐了一句便驾驶着黑美人冲进无边的黑暗。
(十二)
“Wake up,Dean.”
有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正轻拍着自己的脸颊。
是谁?Dean疑惑地想着。
刚才发生什么了?他睁开眼茫然地环视周围,Sam正蹲在面前忧心如焚地看着他。
Dean抓住弟弟的手坐起身,自己依旧身处在破旧的客厅中。
很奇怪,Dean的直觉告诉他,刚才明明正在和实体正面交锋,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Dean向Sam投去不解的眼神,他现在需要一个解释,怪物去哪了?诅咒怎么样了?Sam他/妈的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接收到信号的Sam也没有犹豫,倒豆子般地开始讲述他是怎么找到Dean的藏身之处,以及又是如何在破门而入时正好看见兄长瞳孔扩散,双目无神的样子,原本绿色的虹膜像是被蒙上一层白纱般朦胧,四肢无力却又像是提线木偶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说到这Sam停顿了一下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不愿再去回想,“总之我找到了解决这个诅咒的办法救了你的小命(save your ass)。”
Dean不可置否地撇了撇嘴:“既然解决了我们就回家吧,我感觉我全身的骨头都断掉了。”
“All right.”
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向大门走去,已经被散弹枪轰开的大门还散发着硝烟的味道,地板也有多处烧焦的痕迹和弹孔。
月光从门口投射进来,Dean看见弟弟通红的眼眶,他放任自己沉入那个还带着火药味的怀抱,Sam 因为刚才战斗而撕裂的虎口正向外渗着血,血/液染脏了他本就沾满尘土的衣衫,但这却让他感到奇异的满足,他感觉此刻眼前的世界是如此地真实,如此地鲜活,就像做梦般地令人难以置信。
回到车上发动引擎,Dean很高兴又可以驾驶他的baby,Sam也放松地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他没有放他钟爱的Led Zeppelin乐队的音乐。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说话,享受着此刻难得的平静。
Impala驶入了一条没有路灯的荒路——那回地堡的捷径。
“Dean,我有件事要告诉你。”Sam突兀地开口。
Dean颔首示意自己在听。副驾座上传来皮革摩擦的细响,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Sam如同绷断的弓弦般弹向储物箱。
“Sammy!”Dean惊惧地瞪大双眼,金属撞击声混着他的斯吼在车厢猛然炸开。
手枪的银光一闪而过。子弹上膛的脆响让Dean浑身血液凝固。他看见Sam 的右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折。枪口抵住下颌的瞬间,他看到弟弟的眼里闪过一丝解脱和释然。
Dean闻到血/腥味突然浓得呛人,弟弟的衣领已被鲜血浸透,暗红色液体正顺着锁骨往下淌。
“NO——!”
轮胎在土路上发出刺耳的悲鸣,Dean再低头,手枪却出现在了自己的手里。
——是自己杀死了Sam。
这个念头盘旋在脑海,Dean颤抖着举起枪,绝望地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砰!”
枪响在空荡的墙体间碰撞出金属颤音,Dean终于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黏腻的血/泊中。那些暗色液体正顺着地砖缝隙蔓延,攀上他开裂的皮靴。腐朽的木质结构在头顶发出垂死的吱呀声,而最令他窒息的,是黑暗中持续膨胀的压迫感——那东西正盘踞在他头顶,虎视耽耽地盯着他。
又一簇枪火迸发,刹那光明中,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成扭曲的怪物投在斑驳墙面。视网膜残留的影像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重组形态:三根脊稚错位叠生的躯干、七根指节、呈螺旋状交缠的手臂、所有关节都反向折叠的腿。
当油灯毫无预兆地熄灾时,Dean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像是困兽最后的示威。
“砰!”
击向怪物的子弹发出撞击钢板的回音刺痛鼓膜,他背靠的墙面传来潮水般的寒意。那团人形阴影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蠕动前行,每寸皮肤都在渗出黏液。Dean摸到腰间最后一枚弹夹,金属表面的防滑纹路硌进掌心,疼痛让他想起四岁那年Sam抓看他的手学步时,指甲留下的月牙形血痕。
怪物越来越近,Dean的脊背紧贴在潮湿的墙壁上,子弹打到怪物身上就像打到钢板上。
已经没有退路了。
终于结束了。Dean平静地闭上了眼,任由怪物扯开自己的嘴,向嘴里钻去。
“Dean!”
Dean猛地睁开眼睛,奋力向声源看去,是Sam。不对,幻觉总是从这声呼唤开始。
Sam,Bobby,Jo, Charlie……所有他在乎的人变着花样地在他面前自尽,尽数指责着他的过错。
他的双手早就沾满鲜/血。与其说他猎杀怪物是为了救人,还不如说他这样做是为了赎罪,向那些因他而死的人赎罪。
但这次的“幻觉”却不一样,□□轰鸣掀起的风压掠过耳际,他闻到了熟悉的须后水的味道——那是去年圣诞节他们去地堡附近的小超市补充日常用品时他随手扔进购物篮的须后水。
旋转的火光中,Sam的轮廓如同神迹。他的工装靴正碾碎满地碎玻璃,扬起的下颌线绷出凌厉的线条,那双棕绿色的眼睛里翻涌着Dean反复摩挲过无数遍的星光。
那是Sam,是他的Sammy。
实体吃痛发出高频尖啸,整栋建筑开始簌籁落灰。Dean感觉鼻腔涌出温热液体,却在此刻看清了Sam腋下夹着的橡木桩——一个尖端被削成完美的四十五度斜面、断面还带着木刺的木桩。
童年的记忆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十二岁的Sam抱着厚厚的《北欧神话图鉴》,指着弗丽嘉纺织命运金线的段落说:“所有诅咒都有经纬交点。”
“接着!”木棍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把他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实体突然坍缩成Mary Winchester的样子,融化的五官不断滴落焦油状物质,振动的声带带起了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滋……我………的孩……子滋………”
Dean在剧痛中挥棍刺向怪物的胸口,尖端穿透的却突然变成了Benny的脸。海水咸腥味扑面而来时,Sam的怒吼从斜后厅方炸响:“Dean!”
木棍刺入实体的瞬间,无数的记忆碎片炸开在了Dean的视网膜前:四岁生日时父亲递来的玩具枪,他惊喜地接过来观察把玩;为了救出Sam亲手砍下Benny的头颅,他僵硬在原地对着Benny的尸体出神;Sam在斯坦福图书馆阳光下的侧脸,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也让他为弟弟终于走上正常生活而感到又高兴又落寞……
怪物突然发出了Mary Winchester的尖叫,融化的脸部坍缩成John Winchester的轮廓。
“你忍心吗,小子。你还要再害死我们一次吗?”父亲母亲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响彻在他的颅腔。
曾经熟悉的声音吐露出来的内容如此刺痛着他,Dean难以自禁地闭上眼,长睫痛苦地颤动着。
双手逐渐卸力,几乎抓不住木桩。将要脱力摔落时,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了Sam的声音,是十二岁的Sam用稚嫩的声音说着:“你承诺过永不放手。”
年幼Sam的话猛然击中了想要放弃的Dean溃逃的内心,重新拼凑成他手中的力量,仿佛那就是他的全部信念。
木桩在他重新坚定起来的动作中贯穿实体心脏,他们同时看到了cass的蓝眼睛融化在一团不断蠕动的烂肉中,怪物不断变化,最终又凝结成父亲John Winchester扭曲的笑脸。
……
圣油燃烧的爆裂声中,他们冲出破屋,在火光中 ,Sam的小指勾住Dean染血的小指。
火光舔舐着诅咒的残骸,Dean凝视着弟弟跳动的喉结。他们从不需要语言来确认某个事实——
当Sam带着匆忙制作的、甚至有些粗制滥造的木桩,一枪轰开破屋的门时,他的赌注从来不是生死概率,而是他永远会选择与兄长同频共振的宇宙轨迹。
就像此刻交缠的小指,既是锚点、也是他们用伤痕为彼此刻写的永恒坐标。
THE END
小彩蛋:
Dean:“你怎么查到杀死那东西的办法的?”
Sam:“就那样呗。”(傻笑)
Dean:“Bitch。”
Sam:“Jerk。”
Sam接过Dean递来的啤酒,此时此刻他们正浑身血污甚是狼狈地坐在 Impala的引擎盖上。
他们放火烧了那栋木屋,也把实体的尸体留在了那里,看着火焰吞噬了整栋房子后快速逃离了现场。
至于杀死怪物的方法,Sam不会告诉Dean,也不打算告诉Dean。他其实没有查到杀死怪实体的办法,他只是赌了一把。
运气好,他和Dean活下来;运气不好,他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和Dean一起死去。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他的哥哥还在他的身旁。
补充设定
在第七日可以用橡木削制而成的木桩扎穿实体化的怪物,通过此方法可以消灭怪物但同时受害者必须面对自己的心理创伤
橡树被认为能够抵御邪恶和诅咒,在许多古老的传说中,橡树是神灵居住的地方,具有神秘力量,可以守护周围的土地和人民,使其免受邪恶力量的侵害
完结啦!感谢各位大人的阅读!第一次写文还希望各位老大多多包涵。这篇文写了好久,从构思到写出来,发出来花了我三四个月的时间,但是写出来又很有成就感!爽爽的!最后再次感谢各位大人的阅读,喜欢的话请给我留言吧,我们下一篇文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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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