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不见了。
寝室楼下的小花园很少有人驻留,她特意摆在里面一点的位置,平常也有学生把花花草草晒在这,偏偏她的不见了。
问过寝室阿姨,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许悠冲回寝室,用出平生最大的声音:“你们把它藏哪去了!”
舒灵被她吓得愣了一下,才眉毛一竖,大骂回去:“你神经病啊,谁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谁都有时间关注你那点破事吗?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叶芷嫣:“对啊许悠,真不是我们针对你呀,就算你爸妈和你哥哥送你来学校时出了车祸,但又不是我们造成的,你成天把怨气撒在我们身上干嘛啊。”
“而且我们邀请你一起去吃饭你也拒绝,参加什么活动也不和我们一起,是你不想和我们交好,我们能怎么办啊。”
两个人一唱一和,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许悠却丝毫说不过她们,眼泪在眼眶打转。
如果哥哥和爸爸妈妈他们还在,绝对会把她接回家,好好哄着。
什么大学,什么人际关系,他们都说了,她生来就是享受的,哪怕什么都做不好,他们也会夸奖她,凭什么要在这受人指责。
她再也忍不下去,踢开她们堆积在过道的食物和水,找出自己东西,搬了出去。
“还给我,盆栽。”
叶芷嫣冷笑声,“我说了,我们没碰你那破绿叶。”
“我知道你喜欢姜辞,我可以告诉他,你暗恋他这件事。”
叶芷嫣脸色一凝,从椅子上站起,“你敢!”
许悠没有力气再和她争论,语气执拗:“我的盆栽。”
垃圾的终点在哪,许悠第一次知道。
没希望了,如果是一个垃圾桶,她愿意去翻。可是这里,垃圾已经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山,像濒死倒塌的巨人倒在地表,不见首尾,高速运转的焚烧机器是绞肉机,巨人在消失,她唯一的家人也是。
夜雨淅淅沥沥,断裂的丝线闪过黑色幕布。
她连去看望的资格都没有,工作人员拒绝她进入焚烧厂内。许悠只好顺着垃圾车的路途,看是否有遗落的垃圾,而那之中又幸运的有她的小绿。
希望渺茫,雨下了多久,她找了多久,掌心的纹路卡满泥污,寒气侵入体内,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手机耗电过快,电筒熄灭后,周遭陷入一片漆黑。
她蹲进一处散落的垃圾中,细细翻找。
随着一道电闪,眼前的景色被照亮,许悠眼睛骤然亮起。
她连忙用雨水冲洗掉脏污,如获至宝地向绿植伸去,手轻轻颤抖着,不料,就要触碰到的一瞬间,长枝被风吹似的啪一下打在她的手心。
疼痛顿时灼烧而起。
许悠轻嘶声,转而又一笑。
以前她受了委屈,也喜欢这么不由分说地责怪哥哥,更别说她的小绿被灌了开水又被人扔进垃圾桶,要她何止打,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理人。
许悠柔声安慰几句,再伸过去手,绿植又恢复一棵普通的安静的不会随意动的植物,只是缠紧了她的手指,叶刺勾扎进肉中,像害怕再次被抛弃的孩子。
廊尾的宿舍已经成了她一个人的单间宿舍。
喔不,是她和小绿的双人宿舍。
搬出来也好,舒灵和叶芷嫣像着了魔,整天把东西往宿舍里搬,和仓库差不多,没办法住人。
好像是参加了什么学校办的末世挑战赛,但一个游戏,扯到现实来,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令许悠更在意的是,她该怎么饲养这盆植株,它好像和普通的植物不大一样,又或者说,它也许是拟态成植物的动物。
几个小时不见,它又壮大几分,绿意更盛,接近泥土的根处呈现出斑驳的紫色。
许悠不知这算不算好,因为她完全找不到有关它的资料,无论是网络还是书籍,想询问其他人,又怕被人发现这是什么珍惜植物。
她也有私心,不想才找到的家人就被带走。
路过原来的宿舍,她还有些小物件没来得及搬,被扔在了门口。
许悠抿了抿唇,放下植株,将东西拾装进袋子里。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植株慢慢伸展而开,墨绿的藤枝一点一点延长,靠向她的后颈,与此同时,其它藤条贴着地面迅速钻进门内。
“我靠,这水桶怎么炸了,我的床啊!”
“嘶,快打开门,别淹了其它东西!”
两人急急忙忙开门,发现门口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再一转头,只见许悠捧着带土的植株,站在廊尾。
她摸了摸后颈,神情显出几分疑惑,最终没做什么,开门进了房间。
许悠自制了个花盆,除她以外的人动了,手机会第一时间收到提示。她从楼下花园挖了些土,再细致地将植株种回盆中。
晚上没来得及吃饭,她开了袋面包,犹豫片刻,撕下一小半埋进土里。
这种做法显然有点傻。
但是,她居然看到,植株以一个缓慢的速度动了身体,其中一个叶片不断向她靠近,像是亲昵。
被这种离奇的景象吸引,她不由自主张开了掌心,想抚摸它。不料叶子轻轻一扬,原来挨了鞭子的地方被叶片边缘一划,涌出血液,再下一秒,手心恢复如初,只留下微微刺麻的痛感。
植株吸食过血液后,枯黄褪去,肉眼可见得恢复了些许生命力,不再理会许悠的亲近。
.
许悠没什么钱,还在借着助学贷上大学。
她起初也没想到,养一盆植物需要花很多钱,来到菜场,只能捡些不要的菜叶和残骨碎肉。
回去准备喂给小绿时,学校的小路上围了四五个男生。
“我擦啊,没钱了,这贷款额度就没了。”
“呵,还好我爹妈上个星期出车祸死了,赔了30万。”
“去果袋吧去果袋吧哈哈哈,反正都要末世了,到时候他们就是想找你还钱都找不到。”
“搞笑,你拿什么果啊袋啊。”
男生奸笑起:“戴个假发挤挤呗。”
被几人的对话吓得不轻,许悠低着脑袋特意绕远。
还是被倒霉地逮住。
因为那其中有她几天前搭过话的人,周成毅。
“诶,这不是许悠吗?你有那么多男朋友,应该不愁钱吧,借我们点呗。”
许悠皱着眉头向后退,“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男生嗤笑声:“你装什么啊,你那事都做成ppt了,整整五十页,你本人难道没看过?”
许悠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自己脚踏五只船的谣言,但她连其中提到都主人公名字都不知道。
网络技术这么发达,只是聊天记录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可是在一点小事都能成为话题里的大学里,也就不计较真假了。
“反正你也做过那种事了,现在末世快来,不如借我们几张照片,等我们借到了钱分你一半啊。”
许悠望了眼始终抽烟沉默的周成毅,那人与她对上视线,忽然想到什么,提唇笑道:“对了,你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找出一个视频,放给许悠看。
昏暗画面中,一个只有眼白的人以一种畸形的姿势抽搐起身,随即一口咬上身旁的人,不过几分钟,被咬的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眨眼的片刻,皮肤异化成死灰色。
是灾难片中再常见不过的丧尸片段。
许悠不信,ai或是电影片段都可以做出这种效果,现实怎么可能真的有丧尸。
但他们可不管许悠信不信,似乎是坚信不久就会迎来末世,干点违法违纪的事也无所谓,强拉着许悠往角落里走。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本就是世界最大的不公,更别说,她面对的是五个成年男性。
许悠全身肌肉抗拒地绷紧,察觉到危险的瞬间,扯高了嗓子呼救,有人反应过来立马要捂住她的嘴。
只是刚抬手,一道锐利类似刀刃的东西轻而易举割破皮肉,血液喷溅而出,又在空中消失。
剧痛袭来,几人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以为许悠发疯掏出了刀砍人,一齐连忙放开了她。
许悠趁机飞快跑出去,周成毅隐隐约约望见,有什么绿色的东西贴附在她莹洁的小腿上,随着他投去视线,缓慢似又挑衅地钻入裙底。
后面的人还在追,急促的脚步声像踩在许悠心脏上,如果再被抓住,这次肯定不会再那么幸运了,想到被抓住后的惨烈结局,许悠腿一阵发软。
“老师!”
残阳如血,背对夕阳走来的长发女人仿佛救命稻草,许悠扑上去,紧紧拉住她的手臂,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
但周一承虽是长发,长相雌雄莫辨的俊美,却是个再准确无误的男人,见女学生这样靠上来,当即要斥责她,看清楚脸的一刻,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眼泪扑湿后的脸颊潮红一片,演讲时眼中无意流淌出的轻蔑和高傲在此刻全都褪去,濡湿的纤长睫毛微颤着,透露着深深不安,相触的肌肤沁香柔软。
许悠只顾死死抓住他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老师,他们想抓我去拍那种照片,救救我。”
周一承这才向她身后看去,只瞧见几个逃窜的背影。
“许悠,放开。”
命令式的语句,许悠这才注意到对方是自己敬仰的女老师周一承,又恍然回忆起演讲时糟糕的表现,脸又红几分,连忙放开了他。
不过老师居然还记得她,是因为差得让人印象深刻吗……
周一承答应她会好好查明这件事。
分别前,许悠嗫嚅:“老师,我可以加您个联系方式吗?之前的演讲是我做得不好,但那是因为我……”
周一承并不接受,声音凌冽:“学院不通知你,你自己也不关注参赛名单吗?这么重要有意义的演讲,就算不参加,也该作为观众旁听,你不知道就说明你根本不重视。”
许悠惭愧低头:……对不起老师,我不该找借口。”
最近倒霉事太多,她却连倾诉的人都找不到,许悠委屈攒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地掉,咬着唇没哭出声,只想快点和老师道完歉,回寝和小绿待会儿。
胡乱擦拭眼泪,要转身离开时,周一承出声叫住她。
“许悠,下次不要随便抓人的手臂。”
许悠一愣,没想到是这样的话,她也不是那种谣言里看见男人就凑上去的女生,当时害怕过度又见到靠谱的成年女性,才慌不择路贴上去。
可能周一承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吧。
许悠哽咽着又说了声对不起。
耳鸣中,仿佛听到周一承无奈叹了口气,“不过,有一部分你提出来的观点很新颖,否则我记不住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