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雨濯红莲 第18章 第 18 章

素闻九尾妖狐天性魅惑，千娇百媚，姿色倾国。

青丘作为九尾狐族的领地，自是不缺美人。大街小巷街坊市集，步步生莲风姿绰约的俏佳人随处可见。但若要说起青丘一带最有名的狐女，还当属国都内城长安花巷里的“绮罗”楚云秀实至名归。

“星桥火树，长安一夜，开遍红莲万蕊。绮罗能借月中春，风露细、天清似水。”

融得进华镫错落歌舞升平的喧嚣热闹，耐得住曲终人散万籁俱寂的萧索寂寥，楚云秀为人欣赏的不止是她的成熟美艳，还有千帆过尽后的优雅大气。

今日本应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深夜。

阴沉的天空一阵电闪雷鸣，雨点噼啪地炸在地上，亦落在极乐楼的房顶，敲出清脆的声响。

极乐楼早早地歇了业，楚云秀也乐得清闲，回到小楼褪下浓艳的妆容，只穿了件轻薄的里衣就悠哉地坐到窗棂边赏雨。

身后的仆人默不作声地将兰膏烛芯挑得更亮，也不过多打扰，随即垂手退出门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烛光突然轻晃了下。

楚云秀端着酒盏，下意识偏头看向街上。

大雨滂沱，一抹突兀的深蓝色踉踉跄跄地闯进她的视线。那人的走姿相当笨拙，仿若牵丝戏里的提线人偶，又像是被抽空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凌乱的长发模糊了他的样貌，她看不太清。

“轰！”

紫电在天幕炸裂，大地在一瞬间被映的通亮。

人类？

嗅到浓烈血腥气的楚云秀颦起漂亮的娥眉，扔下酒杯径直从阁楼飞下去一探究竟。

奇怪。

面前狼狈虚弱的少年明显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却偏偏还能在雨中坚持移动。伤口遍布全身且狰狞，将褴褛污浊的外衣浸染得黑红。因高热而烧出红晕的清秀脸蛋上，那双桀骜孤寒的灿金眸子骇得楚云秀猛地一怔。

“少年，你……”

这绝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眼瞳和气场。

那霸道的、戾气深重的强大妖气，正源源不断地自少年体内涌出。所经之处的一切活物被蛮横地驱逐，连蝼蚁飞蛾都没有放过。

雨越下越大，顺着少年指尖滚落的血珠几乎已经瞧不见颜色。

楚云秀在数步远的地方迎面对上了他的视线。记忆里那个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凶兽，竟也会流露出弱者的无助与卑微。

她听见他低声下气的哀求——

“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文州。”

喻文州整整烧了一夜。

魂魄越来越浅，鼻息也越来越轻。

黄少天害怕极了。

他在飞花梦境里一动不动地背靠树干席地而坐。怀里紧紧抱着还在昏睡的喻文州。

草长莺飞的春日美景受黄少天心绪的影响，早被业火烧了个精光。除了这棵枯树之外，大地破败荒凉便是连野草都没了踪迹。

烦躁，惊恐，不安。这些个难以名状的陌生情绪变本加厉地在心头发酵，他不敢动，也不肯动。

好像只有这样紧抱着冰冷的文州，将文州的脑袋贴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锥心的疼痛才不至于将他的心口剜出血淋淋的空洞。

魂魄本没有温度。可黄少天就是觉得这样不笑不闹、不言不语的文州冷冰冰的。

他不要这样的文州。

黄少天低声呜咽着，无助得像是只被遗弃的猫，垂了脑袋用自己的下巴抵上文州光洁的额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少天……别哭。”

伴随着微弱的声音，有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轻柔地擦拭起他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

“文州？”

黄少天先是一怔，而后睁大眼惊喜地看向苏醒过来的喻文州，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辩驳道：“我才没有哭！”

还未彻底清醒的喻文州尚有些迷糊，听见头顶黄少天愤愤的声音也只能浅浅地笑笑。感受到脸边暖乎乎的热源下意识凑了过去，含糊解释道：“你的心在哭，我听见了。所以，我拼了命醒过来。回来陪你。”

黄少天没有再反驳，他今天格外的乖顺。就像是被遗弃过一次的猫都会变得听话那样，他抱着喻文州蜷缩成一团，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你不可以再丢下我。”

“不会的。”

喻文州抚摸着他的脑袋，澄澈的眼内已是完全的清明。

极乐楼的下人们最近十分困惑。

绮罗大人厌恶人类是众所周知的。

这段狐女与凡人的恩怨纠葛甚至能追溯到凡间诋毁九尾一族娇 | 淫 | 放纵食**国之前。

毕竟，这些个误解同这位活了上万年的老狐狸脱不了关系。

可如今楚云秀居然一改从前的态度，非但收留了一个虚弱濒死的人类留宿在她的小楼里，还寸步不离地亲自照料。仆人们想要帮忙都被她嫌碍事赶了出来。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任由下人们闲言碎语胡乱猜忌，不为所动的楚云秀缓缓收回试探喻文州额头温度的玉手，视线落到面容舒朗俊俏双目灿金的人脸上，挂起盈盈笑意道：“人已经退了烧，伤口也都处理过了。这下您可放心了？万妖之首的穷奇大人。”

“嗯。多谢。”

趁着文州再度沉睡修复元气的空档，黄少天操纵着文州的身体坐起身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楚云秀聊着天。

喜爱游荡人间的穷奇会熟识青丘最有名的巫女并非是什么稀罕事。只是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七百年不见，楚云秀还是当初那个厌恶人类的楚云秀，黄少天却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黄少天了。

“说起来，一向不愿同凡人有瓜葛的穷奇大人，居然会为了搭救一个凡人而有求于我，还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楚云秀笑眯眯的，话里满是揶揄调侃。

“我不像你，我只是不愿与他们有太深的交集。”

“哦？这样吗？难道不是因为这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得了穷奇大人的青睐？”

眼神暧昧的楚云秀促狭一笑，挑起喻文州的下颌正打算仔细端详一番，话刚出口就被黄少天毫不留情地躲开了。

“啧，别用你那玩味十足的目光看着文州，你这个变态老太婆！”

楚云秀故作伤心地收回手，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委屈道：“刚刚还说不与凡人交集太深，现在又在为了凡人凶奴家。”

黄少天压根不吃她这一套，翻了个白眼却仍然老实地回答了她的话：“文州不一样。”

见人无动于衷，楚云秀也没了戏弄他的兴致，转而认真道：“凡人到底是凡人，还能如何不同？你莫要忘了先前的事，傻傻地又中了别人的圈套。”

被戳中痛处，黄少天不高兴地嚷道：“文州才不是那样的人。”

“你刚认识他多久你就这样确信？这孩子现在是你的寄主，他当然要对你百依百顺万般讨好。你自己想想，你哪次不是因为别人给过一些小甜头就替人赴汤蹈火去了？”

见黄少天气鼓鼓地瞪着眼睛不说话，楚云秀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很高兴在七百年后还能见到你活着。但我并不想见到这样落魄的你。凶兽穷奇，就该是无拘无束，威风凛凛的万妖之王。”

“不。打从我被困诛仙阵起，我就再也不是妖界最强了。”提起这件事的黄少天眸光逐渐黯淡下来，他缓缓抬起喻文州伤痕累累的手臂，轻声道：“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护着他。”

楚云秀眸光微动，却终究没有再劝说什么。一盏茶尽，楚云秀临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先前你不愿与凡人来往过深，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寿命太过短暂你怕徒增伤感吗？若是喻文州死了……那时你会流泪吗？”

“不会。”

黄少天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是吗？那还真是没什么看头了。”

楚云秀大失所望，款款离去，

“我是穷奇，是由天地浊气恶念汇集的灵体。哪会有什么眼泪啊……”

黄少天撇撇嘴。

“我就只是会在心里嚎啕大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