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 第39章 叁玖

叁玖.

这份威胁未免过于**裸，可郭少却知，邱非的情况远比他展露在外的更加糟糕。邱非本就很能忍，若非难受到极致，就算是拼上命也要咬牙坚持，而如今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何况，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刘皓眼底的精光，便是用脚趾头去想都能明白，这条件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只是若真如刘皓所言……五个时辰，他又能去哪找来嘉世中人为邱非疗伤？这分明是个死局。

郭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邱非送命，若刘皓是要他拿什么东西来换，他必定是想也不想就先答应了再说。可嘉世商行的事，又哪轮得到他来做决定？邱非不应，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瞪回去，虽然抵在邱非身后的一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起来，又好似被捏紧的是他的心脏，胸口闷得一下子喘不上气。

一定有什么法子……

郭少脑子转得飞快，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靠他自己想出一条活路。

“邱非若是死在这里，你也拿不到冶炼坊，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郭少一边开口，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一旁的华永。

或许是直觉吧，他总觉得这里真的想看见邱非死的并非刘皓，而是这个人。刘皓说可以救邱非时，华永分明变了脸色，虽只是一瞬，但郭少还是看了个清楚。

若真是如此，那他倒可以赌一把。

刘皓并未应答，郭少赶忙又道：“现在江湖上谁不想找到那‘嘉世神兵’？那些人现在矛头指向嘉世商行，可若是知道嘉世会长死前到过呼啸山庄，接下来该去找谁的麻烦，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的吧！”

果不其然，他见刘皓脸色微变，那张虚假的笑脸似是露出一道缝隙，于是赶紧再加一把火：“到时这呼啸山庄二当家的位置，又怎可能让你继续坐？那些分堂就等着要那神兵，你是给是不给？”

徐老三曾说，刘皓当年就未答应过此事，且不提是何缘由，多年后刘皓也不可能会轻易松口才对。

郭少这一套话说下来，心里砰砰直跳。时间紧迫，由不得他细想，只能捡最严重的后果来说，可越说越觉得，刘皓确实只能先保下邱非的命，否则必定引火上身。

这人其实本就是为了那“冶炼坊”吧？郭少能感觉得到，刘皓现在这副神情并非是才意识到后果，而是被郭少揭穿了真实想法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只是还未等刘皓说些什么，那边的华永却是渐渐怒目圆瞪，难以置信地提起嗓门：“你真要救他？！你说过要灭了嘉……”

“华永！”刘皓忽然打断了那带着怒火的后半句。他在乎身份和脸面，无论私下里如何想，也不该放到明面上说。

他深深打量了郭少一眼——原以为这小鬼没什么能耐，现在看来倒是他低估了。

郭少说的不错，他确实没想过要在这里杀掉邱非。人若是死了，他就什么都换不到了，筹码得捏在手里，这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

华永却是不懂的那一个，被刘皓这一打断，却是怒气更盛，登时一掌朝着邱非身上袭来。

“叶秋当年抢我镇派之宝，害我青崖派一夜覆灭惨遭世人耻笑，我找不到叶秋算这笔帐，又岂能放过他徒弟！”

他出掌极快，即便郭少反应同样快，但也只能勉强躲过第一招。华永右手做爪状直掏邱非心口，左手出掌抵上郭少迎上来的那把弓，只听一声闷响，郭少手臂震得生疼，眼见就要护不住邱非，心急得赶忙朝前一扑。

却见眼前忽然有道剑影划过，恰好挡在了华永身前，只这一挡就拦下了华永的攻势。

郭少定睛一看，才知那剑甚至未出鞘，可剑气却逼得华永无法再前进一步。他再一抬头，那使剑的不是刘皓又是谁？

若不是情况危急，郭少险些要压不住笑——还真让他赌对了！刘皓为了那冶炼坊，断不会让邱非白白丧命，而华永……听那意思，似是与邱非那位师父有些渊源。

只是再怎样的仇，也没有让邱非来受的道理！郭少脑子里的想法直来直去，自也未发觉邱非在听见华永喊出那话后神色微变。

至于华永未能说出口的那半句，倒是令他想起了那几封曾在烟雨楼发现的密信。究竟刘皓是否就是那幕后之人？

他担忧着邱非的情况，却也不敢真的把邱非的命交到刘皓手里。那边两人一时间已缠斗起来，刚好是他二人逃走的好时机。

至于说到哪再去找一个嘉世的人给邱非疗伤，等他俩逃出去再说吧！

郭少提气跃起，搂紧邱非几步跳出院外，拼尽全力将身后的追兵甩开。

“拦住他们！”

刘皓与华永都不可能眼看着他二人逃走，忽然间竟默契地停了手，不约而同追了过去。一同赶过去的还有不明所以的呼啸弟子，只以为方才院内出现的打斗声是那两人与他们二当家的打了起来，哪知道还有那一茬内讧。

但若是让这两人全身而退轻松逃走，他们呼啸山庄的面子又该往哪放？一群人顿时涨了气焰，生怕在二当家面前丢人。

身后呜呜泱泱的，郭少眼前一阵白。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虽然之前闻理给他的药或许起了些作用，但内力本就没完全恢复，勉强撑一会儿还行，不过片刻就完全是头晕眼花带着邱非无头苍蝇似的瞎跑了，等再回过神，不知何时竟转进了第一次见到那“杀人魔”的地方。

他被逼至山顶，底下就是那条抛尸的河流，那一晚的血腥气忽然又萦绕在他鼻尖。

死亡的气息。

跑了这么久，郭少早已没了体力，而邱非情况也变得更加糟糕，郭少死死搂住邱非，却感觉他身上一片冰。

十几号人围攻他们两个，真是好大的阵仗。

这种时候郭少还有心思想这个，若邱非此时清醒着，必定是要被他弄得一阵失语。郭少很突然地想，他好像还挺喜欢看邱非那种神情的。很不一样、很不沉稳成熟，但十分生动。

像是被那些所谓的责任啊、执念啊压得喘不上气时偷偷露出的一角。很好看。

他怎么现在才意识到呢？

“郭小兄弟，你与嘉世商行毫无瓜葛，何故参与进此事来。”刘皓一剑横立拦下了正要冲上去的华永，面上又重新带上那虚伪的笑意。

郭少听了却是一怔：“你知道我？”

刘皓仍是笑：“你方才所言是有道理，可你没有想过，我虽不会杀了邱非，但杀你却不用考虑那么多。你又不是嘉世的人，何必在此丢了命？把邱非留下，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郭少却是眉毛一扬，全不在乎他话里的威胁。刘皓未免也强调了太多次他与嘉世无关、与此事无关，听得他心里一阵无名火。可即便是真无关又如何？他还能真为了保命丢下邱非？

更何况，他又怎会是完全无关。郭少本以为刘皓是连他的来路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番听下来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恐怕刘皓与贺铭应当未曾联系过，否则又怎会不知贺铭如今身处渤海国神奇山庄，又怎会完全不知神奇山庄少庄主今已南下？他又未曾遮掩过自己那把弓，见多识广的神偷鬼迷神疑能认得出来，刘皓若是与渤海国有往来又怎会认不出来？

所以那带有贺铭私印的密信……

“你说此事与我无关？”郭少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眼神一凛，腰杆站得笔直，“那你可还记得贺铭！可还记得梁伟！”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皓的神色，见此人听见“贺铭”二字时第一时间脸上只有疑惑，再听见“梁伟”眼中只余茫然，心里立刻有了答案。

刘皓怕是确与那密信无关。

确认了这一点后，他不再浪费时间与这群人周旋。虽然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至少也帮邱非、帮他自己排除了一个可能性。

郭少突兀地甩出这两个名字，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像是只为了朝着刘皓脑门来上一下似的，却也的确卓有成效。他悄悄往山底瞥了一眼，又放缓动作一步步向后挪。

他听见刘皓反问他在何处结识的贺铭，但他并不准备回答。余光里，他已看见华永身影暴起，似是再也忍受不了他们这拖拖拉拉的问答。郭少将邱非往身上一扛，忽然朝众人扬起一道很肆意的笑，紧接着毫不犹豫转身跳下。

华永袭来的一掌应是擦到了他的衣角，半空中郭少身形一变，急忙又改变姿势，虽然下面是河流，但就这么正面受到一击邱非也会更加难捱。

他失控地向下坠，邱非煞白的面庞抵在他的脸侧，冰凉的唇贴在他的脖颈上，好在还有轻微的呼气令他心安。

然后郭少一猛子扎进了那条湍急的河流，被水面拍得脑子迷糊了一瞬，呛得半晌喘不过气。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拽着邱非游上岸边。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忽然之间狂风大作，似是要有场暴雨袭来，四下里昏黑一片，他提起一口气，背上邱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间乱转，未过多久却是眼前一花。

这样不行。

郭少能感受到邱非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眼见这场雨就要下，他必须得先找到避雨之处。

要是能像上次似的突然发现座破庙就好了。郭少胡乱想着，也不知道他从未信过的神明会不会再帮助他们一次。

郭少这样祈祷起来，一手紧紧握住邱非过分冰冷的掌心，全未发现自己头昏脑胀的也在发热。紧接着腿上忽地一软，他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无法控制地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