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嘉世涅槃 第1章 一

荣耀职业联赛第六赛季季后赛，八强战，地图：血月废墟。

嘉世，对阵百花。

比赛已进入最终读秒。

团战崩溃来得猝不及防，沐雨橙风的炮火掩护网被张佳乐的百花缭乱以近乎疯狂的弹药量强行撕开，气冲云水在试图切入时被森罗的鬼爪精准截停，率先化光离场。

废墟之上，仅剩两道身影。

一叶之秋傲然立于断壁残垣之中，战矛却邪上沾染着血渍。一叶之秋的血线已降至危险的红色区间，宛若风中残烛。

在他身侧不远，暗无天日本应构筑的魔剑符文阵地却显得稀稀落落，刘皓的操作明显慢了半拍，透着犹豫。

他们的对手则还有三人——百花缭乱、森罗以及傲风残花。三人缓缓逼近，压缩着嘉世最后的生存空间。

【一叶之秋：七点钟方向，冰创波动剑，封走位！】

叶修的手指在键盘上几乎化作残影，一叶之秋身形微侧，战矛斜指，已然做出了突击牧师傲风残花的起手式。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策，但也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打法——只要暗无天日的冰创能准时在七点钟方向绽放，短暂分割战场，他就有机会……

然而，刘皓的暗无天日动了。

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左或向右。

在百花缭乱又一发僵直弹破空而来的瞬间，暗无天日的身影，极其细微地向后滑退了半步。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半步！

原本应该由两人共同承担的火力瞬间倾斜，百花缭乱绚烂的弹雨、森罗扫把上挥洒的酸雨干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尽数砸向因失去策应而暴露侧翼的一叶之秋。

“啧。”

叶修咂了下嘴，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早已预料。操作却已快到极致，一叶之秋强行中断突击，却邪回旋，霸碎！圆舞棍！龙牙连刺！在漫天华丽的光影特效中，那抹孤独的身影硬是凭借神乎其技的操作，在枪林弹雨中又支撑了足足三秒。

可也仅仅是三秒。

当最后一发子弹穿透却邪舞出的矛影，一叶之秋的血条终于被彻底清空。

那曾让整个联盟为之颤抖的斗神，带着一丝未能宣泄的不甘，缓缓跪倒在废墟之上。他身后，是暗无天日那几乎残血，却显得无比尴尬与渺小的身影。

“荣耀！”

巨大的金色字样，在百花战队一方的屏幕上轰然点亮。

全场沸腾，为百花精彩的配合与坚韧的胜利欢呼。

而在嘉世的选手席，只有一片死寂。

苏沐橙怔怔地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看着那个倒下的战斗法师，嘴唇紧抿。其他队员低着头，不敢去看彼此的表情。

刘皓沉默地摘下耳机，指尖有些发凉。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失败”，目光扫过自己暗无天日那堪称“漂亮”的存活数据，内心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虚浮感，以及一丝迅速被压下去的、对即将到来的问责的恐惧。

叶修是最后一个放下耳机的。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场馆内为胜利者燃起的喧嚣灯光落在他眼中，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嘉世王朝的第六赛季，于此，戛然而止。

客队的休息室本就不大，此刻更是显得逼仄。失败的苦涩如同实质的雾气，缠绕在每一个人身上。

房间里的座位分布，无声地勾勒出战队内部清晰的裂痕。

叶修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外套随意盖在脸上，隔绝了头顶惨白的灯光，也隔绝了外界。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精力，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只有偶尔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外套，证明他还醒着。

苏沐橙坐在他旁边，手里拧着一瓶矿泉水，却没有喝。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印着嘉世队徽的墙壁上，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她几次想开口对叶修说些什么，但看到他那彻底放空、拒绝交流的姿态，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是房间里最安静的一隅，也是压力凝聚得最厚重的地方。

刘皓没有坐下，他背对着其他人，站在饮水机旁，一杯接一杯地喝水，仿佛要浇灭喉咙里那股无形的火。他的背影紧绷，透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贺铭和申健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交换着眼神。申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贺铭，朝叶修的方向努了努嘴，又看向刘皓的背影，脸上写满了不安。

贺铭则微微摇头，示意他少安毋躁，但自己紧抿的嘴唇也同样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郭阳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似乎网络上关于嘉世失利的评论比眼前的现实更重要，但他时不时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并非全然不在意。

张家兴则拿着毛巾，慢吞吞地擦着其实已经很干净的手，眼神偶尔瞟向叶修，又迅速扫过刘皓，最终落在自己鞋尖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砰”的一声轻响，刘皓将一次性水杯捏瘪，扔进了垃圾桶。这个动作打破了维持已久的死寂。

他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无奈与愤懑的表情，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个被外套盖住脸的叶修身上。

“叶队，”刘皓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平稳，“最后那波集火指令……是不是太急了点？当时我的位置根本跟不上，强行上去也是送。”

他没有明着指责，但话里的意思清晰无比——指挥决策有问题。

盖在叶修脸上的外套动都没动，仿佛根本没听见。

苏沐橙没忍住，声音带着冷意：“刘皓，队长在频道里明明打了集火标记，是你自己的走位太靠后了！如果你当时……”

刘皓立刻打断，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被戳破后的激动：“苏沐橙！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一个标记谁能立刻反应过来？我们不是叶哥，没那么超前的意识！”

他这番话，看似在解释，实则将矛头引向了叶修“高不可攀”的指挥风格。

叶修的声音却在此刻从外套底下闷闷地传了出来，带着浓重的疲惫，打断了可能升级的争吵：

“嗯，我的问题。”

他直接认下，没有一丝辩解。

这种毫不抵抗的态度，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刘皓胸口一堵，后面准备好的更多“道理”全被堵了回去，脸色一阵青白。

苏沐橙看着叶修，最终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寒意更盛。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俱乐部经理崔立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没有了往常的圆滑，只剩下一种混合着疲惫和某种大事已定的肃然。

他的目光在室内凝固的空气上扫过，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太久。

“都收拾一下，”崔立的声音干涩，“车在外面。”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宣布：

“回去准备一下……嘉世，要换新老板了。”

“嗡——”

空气似乎震动了一下。

刘皓猛地转身，捏着空杯子的手僵在半空，水流从杯沿滴落都浑然不觉。

他脸上的烦躁瞬间被震惊和茫然取代，瞳孔微微收缩。换老板？陶轩不干了？怎么事先没有一丝风声！

贺铭和申健几乎是同时从长凳上弹了起来，张大了嘴，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这意味着什么？战队要彻底变天了？

一直低头玩手机的郭阳手指僵在屏幕上，愕然抬头。而张家兴手里的毛巾直接掉在了地上，他也忘了去捡，只是呆呆地看着崔立，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这是个恶劣玩笑的痕迹。

就连那片盖在叶修脸上的外套，也几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仿佛其下的呼吸在那一刻屏住了。随即，外套恢复起伏，但那种疲惫感似乎更深沉了。

苏沐橙是所有人里最先回过神的，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担忧地望向旁边那个被外套覆盖的身影。她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所掀起风暴的中心，必然是他！

崔立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在休息室里激起无数暗涌后，便转身离开了，留下身后一片更加粘稠无措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

刘皓眼神闪烁不定，之前的烦躁被一种更复杂的、混杂着惊疑和一丝隐秘期待的情绪取代。

他看了一眼贺铭和申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三人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自己的外设，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仿佛急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又仿佛急于去消化、去谋划这突如其来的巨变。

郭阳和张家兴也慢吞吞地行动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与不安。他们这类“中间派”，在这种根基动摇的时刻，往往是最为彷徨的。

苏沐橙是第一个走向叶修的。她轻轻碰了碰他盖着外套的手臂。

“叶秋，”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走了。”

外套被拉了下来，露出叶修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的眼神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但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此刻仿佛沉淀得更加浓重。

他“嗯”了一声，没什么力气地站起身，将外套随意搭在肩上，拎起了自己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键盘包。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了休息室，将身后那片尚未爆发的、各怀心思的暗流暂时关在了门内。

比赛场馆的走廊很长，顶灯投下冷白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前方的队友已经走远，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更衬得这一段的寂静格外深沉。

苏沐橙加快半步，与叶修并肩，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气愤：“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他？刘皓他明明就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清晰无比。最后时刻那致命的迟疑与脱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叶修的脚步没有停，甚至连节奏都没有变。他目光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反驳了，然后呢？”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了苏沐橙一眼，那眼神里是苏沐橙熟悉的、看透一切的淡然，只是此刻，这份淡然底下，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倦怠。

“是和他吵一架，掰扯清楚最后那零点几秒谁对谁错？”他继续说着，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还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嘉世的副队长在季后赛的关键局，和队长不是一条心？”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叶修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呵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战队已经这样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沙哑，“再把这些东西掀开来，摆在台面上……嘉世，就真的散了。”

他的脚步微微放缓，最终停在了通往停车场出口的拐角。门外，城市夜晚的光晕透了进来，模糊而不真实。

“先……这样吧。”

他最后说道，像是结论，又像是一声无力的叹息。然后，他拉开门，率先走进了那片光影交织的夜色里，将背影留给了苏沐橙，也留给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属于嘉世的夜晚。

苏沐橙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仿佛承载了所有重量，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背影，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他不是懦弱，也不是迟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战队的问题所在，他只是……太累了。累到已经无法再去处理这些盘根错节的人心，只能用沉默和背负，勉强维系着这支队伍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形骸。

这块曾经撑起嘉世王朝的基石，如今，已是裂痕遍布，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