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灯下黑 第217章 她的战场

荣耀职业联赛第十赛季常规赛第二十五轮，蓝雨主场迎战兴欣，团队赛战毕。

最终比分定格在7:3。

比赛席的隔音耳机缓缓滑落，将山呼海啸的欢呼与叹息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空洞的耳鸣。李墨礼怔怔地望着屏幕上凝固的灰色视角，那行刺眼的“失败”字样在视网膜上灼烧。

在键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因长时间的高强度操作仍在微微颤抖。冰冷的凉意顺着金属键帽蔓延而上，仿佛团队赛上的那场疾风骤雨，仍未散去，化作了此刻浸透指尖的寒意。

“团队赛……居然也输掉了啊……”

她的喃喃自语，轻得像一声叹息，转瞬便被主场沸腾的喧嚣撕碎。团队赛的失利，如同最后一颗坠落的星火，轻轻触地，便将这个夜晚所有燃烧的努力与可能，一并摁灭、封存。

雨图。又是一张经典的、令人窒息的雨图。

一张直白到连名字都懒得掩饰的——“雨图”。

不是没有努力。乌漆嘛黑的重剑几乎劈砍到崩裂，灯下不黑的剑锋一次次斩开雨幕。但喻文州的调度如同密不透风的蛛网，夜雨声烦的剑光总在雨声最密时骤然亮起，枪淋弹雨的弹药借助墙壁与积水的反弹角度愈发刁钻……兴欣的攻势，就像撞上了一堵吸饱雨水的橡皮墙，所有的力量都在渗透中被化解。

即便战术被全面压制，乌漆嘛黑的攻势却丝毫未减。她没有遵循任何迂回与试探，以最蛮横的姿态直指索克萨尔。这种不讲道理的搏命打法，硬是逼得夜雨声烦频频回防，生生打断了蓝雨的节奏。那柄重剑甚至不惜硬扛轰炸，只为给君莫笑扯出一丝空当。

他们最终没能赢下比赛。

但兴欣也绝没有让蓝雨轻松取胜——当胜利的字符最终定格，主场的欢呼声，竟迟滞了半拍才响起。

“礼礼？”

耳机被轻轻摘掉，苏沐橙温柔的声音和外界真实的声浪一同涌入，打破了那片由失败构筑的寂静壁垒。李墨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脸上已然挂起了她惯有的、明媚的笑容，仿佛刚才凝视屏幕时那片刻的失神从未存在过。

“沐沐。”她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轻松又自然，只有离得最近的苏沐橙能捕捉到，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她玻璃蓝色的眼底深处。

苏沐橙看着她，眼中担忧未散，却也没再多言，只是了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走吧。”

“嗯，走啦。”李墨礼就势站起身，动作利落，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往常还要明亮几分，将所有不甘都轻描淡写地折叠、收起，不露一丝痕迹。

走出比赛席，通道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兴欣的队友们已经等在那里，叶修站在最前面，嘴里叼着那根永远也不会点燃的烟，神情是一贯的懒散，看到李墨礼出来，他随意地招了下手。

“配合打得不错。”他说道，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最后那波强攻，把老魏都看激动了。”

李墨礼扯了扯嘴角，玻璃蓝色的眼眸里战意未熄，反而沉淀出更为锐利的光。“是吗？”

“够可以了！”

魏琛的大嗓门立刻从旁边响起，他几步凑过来，用力拍了拍李墨礼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稍稍晃了一下，却也驱散了几分凝滞的气氛。“没你那几下玩命地往喻文州脸上冲，咱们场面更难看！那小子今天的布置，啧啧，连老夫看了都头皮发麻！”

李墨礼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输比赛是团队的事，轮不到你一个人背锅。”叶修伸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把金发揉得有些乱，“蓝雨今天准备得确实更充分——喻文州那家伙，连地图上的积水都算进去当技能用了。”

“就是！”魏琛立刻接话，嗓门洪亮，“在蓝雨主场拿三分，差一点就掀翻他们，够本了！下回等他们来咱们地盘，看老夫不把场子连本带利讨回来！”

“那我还是想零封他们。”李墨礼声音不大，带着些委屈巴巴的味道，配着那双还没完全褪去战意的蓝眼睛，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软。

魏琛刚要出口的大笑声顿时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这丫头……”他摇摇头，语气却软了下来，“行行行，下回咱们主场，老夫豁出这张老脸，也帮你把喻文州那小子摁死！”

“真的吗？”李墨礼眨了眨眼睛，语气忽然一转，带着几分狡黠，“那为什么这场咱们元老级别的人物没上场啊？是不是留着压箱底的大招没用？”

魏琛被问得一噎，老脸微红，梗着脖子强撑：“小丫头懂什么！这叫战术性保留实力！”

“就是！”方锐立刻凑过来搭上魏琛的肩膀，一脸坏笑，“大招？怎么能乱放大招呢？”

叶修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嘴角微扬，顺手又揉了揉她的金发：“老魏那可是咱们兴欣的核武器，哪能随随便便就扔出去？得等关键时候拿出来吓人。"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三分拿得有多么惊险和侥幸。个人赛的三分是全靠实力硬啃下来的，而团队赛的彻底失利，则暴露了兴欣在面对顶级战术队伍时依然存在的短板和磨合问题。

按照惯例，团队赛出场的双方队员再次上台列队，进行最后的致意。

蓝雨队员们脸上带着主场获胜的从容，而喻文州与叶修握手时，两位战术大师的目光中有片刻无声的交锋。

轮到李墨礼时，她神色如常地与每一位蓝雨队员握手，直到来到莫名站在队尾的黄少天面前。她注意到这位剑圣虽然脸上保持着标准的职业笑容，眼神却格外活跃。

就在两人手掌一触即分的瞬间，黄少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夜宵？”

李墨礼眨了眨眼，玻璃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同样用口型回了他三个字：

“看比分。”

黄少天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哀怨地瞪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被喻文州拉走了。

回到备战室，早已等在这里的魏琛立刻凑了上来。他摸着下巴，一脸了然，“啧啧啧，看黄少天那小子一步三回头的德行，是在约夜宵吧？”

李墨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老魏，你有没有一点我们刚输掉团队赛的自觉？我答应了他输了才安慰他。”

她抄起外套，嘴里嘟囔着：“要请也是他请，但总比分可是他们赢了7分，该他请客安慰我才对。”

众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笑声渐渐平息，备战室里只剩下收拾设备的细碎声响。李墨礼慢吞吞地整理着键盘线，心里的那点不甘和郁闷，像水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她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只是……只是在她放出那样的话之后，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难以痛快。

李墨礼拉上键盘包的拉链，动作却微微一顿。指尖触及包内一个硬物，是王杰希塞进她包里的那盒生姜糖。

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朴素的色泽，但她脑海中闪回更多的是赛后的那个亲吻。

她小心撕开包装，将那块深褐色的糖粒含入口中。辛辣的暖意立即在舌尖绽放，带着姜特有的热烈，却又被恰到好处的甜味调和，此刻和糖的滋味一同漫上心头——热烈、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自黄少天。

“喂喂喂！看到比分了吗7:3！7:3啊！团队赛可是我们蓝雨赢啦！哈哈哈哈！看在你擂台赛差点把我送走的份上，本剑圣大人有大量，之前说的夜宵还算数！怎么样？输了比赛总要补充体力吧？G市最好吃的砂锅粥去不去？保证鲜掉你的眉毛！当然你要是难过得不想吃我也非常理解毕竟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失败的嘛哇哈哈哈——”

看着这一长串几乎能脑补出语气的文字，李墨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股憋在胸口的郁气，仿佛被这根话痨的“针”轻轻一戳，“噗”一下散了不少。

她低头看着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晌，终于敲下两个字：

“去。”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等我。”

与黄少天那顿心照不宣的夜宵，最终在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粥铺草草收场。热腾腾的砂锅粥在两人之间氤氲出朦胧的雾气，他们默契地避开了比赛细节，话题绕着G市的夜景和联盟趣闻打转。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李墨礼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听着黄少天眉飞色舞地讲着蓝雨俱乐部附近的猫又生了窝崽，小卢非要给抱回来的一只小三花起个“秋葵”的名字。她适时地弯起唇角，应和着“是吗”、“真可爱”，思绪却早已穿过粥铺蒸腾的雾气。

在想王杰希。

微草今天也是客场作战。此刻的他估计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微蹙着眉，复盘着微草今天的得失？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他的手边可能放着一杯温水，神态专注，偶尔会暂停、回放。而在处理完微草的比赛之后，他一定会点开她这场比赛的录像——特别是团队赛，那片令人窒息的雨图。

如果是他，会怎么破解那片令人窒息的雨幕？

要是他在场上，会怎么做？

思绪流转间，她下意识地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

他现在，会不会想着她？

这个念头刚浮现，唇边便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笑意。哪里需要猜测呢？答案早已如同呼吸般自然确凿。

“小礼？”黄少天敏锐地察觉到她片刻的失神，声音里带着探询。

李墨礼立即回神，玻璃蓝色的眼眸重新聚焦，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那你想给小猫咪起什么名字结果被全队否决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接上了黄少天关于猫咪命名的话题，语气自然，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只是被粥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黄少天立刻被带回了节奏，眼睛一亮，带着几分被埋没的创意天才般的委屈，声音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灭神的诅咒！“

李墨礼拿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足足愣了两秒，才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看这个名字多棒啊！”黄少天仿佛没看见她呆滞的表情，立刻开始论证这个名字的合理性，“既霸气，又暗含了我们荣耀玩家的信仰！比‘秋葵’那种随便的名字有深度多了！队长居然说会吓到猫？我们职业选手的猫心理素质能一样吗？小卢还说不如叫‘鱼丸’？真是毫无想象力……”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找到终极论据，声音都抬高了一度：“更何况，我们蓝雨的粉丝总是叫队长‘鱼丸粥’，这样也太奇怪了！”

黄少天还在滔滔不绝，从装备名字的渊源讲到联盟战队命名的哲学。李墨礼弯起眼睛，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将那缕笑意悄悄藏进了氤氲的热气里。

“所以，最后叫什么呢？”

“那当然是叫荣耀咯！”黄少天答得干脆，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李墨礼弯起眼睛评价道。

荣耀啊。

这个名字太过寻常，寻常到每个职业选手每天都要念叨无数遍；却又太过沉重，承载着他们所有人的青春、热血与梦想。就像此刻，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人窒息的失利，即使心头还萦绕着那片冰冷的雨幕，但只要听到这个词，胸腔里依然会泛起熟悉的悸动。

她轻轻搅动着碗里剩余的粥，米粒在勺间缓缓流动。这个名字，确实很合适。不是黄少天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也不是小卢那些可爱的念头，就是最朴素的、最本质的——荣耀。

“喂喂喂！这名字多好啊！通俗易懂，响亮，还有纪念意义！难道还要叫‘冰雨’或者‘夜雨声烦’吗？我们队部门口都快成猫咖了总不能全用我的账号卡命名吧虽然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新的滔滔不绝开始了，伴随着粥铺里嘈杂的人声和碗勺碰撞的轻响。李墨礼笑着低下头，将最后一口已经温凉的粥喝完。

“走啦。”

她站起身，拎起自己的外套，“再听你讲下去，联盟历史都要从第一赛季重播了。”

“诶小礼呐！我这是在给你科普荣耀精髓好不好！等等我啊……”黄少天赶忙跟上，嘴上依旧不停。

次日清晨，兴欣全员登上了返回H市的航班。

舷窗外，G市在晨光中渐渐凝缩成一个遥远的光点。李墨礼靠窗坐着，指尖在舷窗上无意识地划着无意义的线条。

“还在想昨天的比赛？”邻座的苏沐橙轻声问。

李墨礼的目光仍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想下次该怎么破。”

前排的叶修闻言，甚至连头都没回，懒洋洋的声音越过座椅飘来：“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

飞机穿过云层，攀升至平稳飞行的高度。李墨礼闭上眼，昨日的失利在脑海中一帧帧回放——喻文州的战术布局，黄少天的剑光，还有那片令人窒息的雨幕。

下一次，绝不会这样了。

当航班降落在H市机场，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廊桥。李墨礼跟着队伍走出航站楼，熟悉的、带着水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故土的气息，随即摸出恢复信号的手机。

屏幕上，王杰希的未读消息安静地躺着：

"到了？"

她微微一笑，回复道：

"嗯，回来了。"

不远处，叶修已经招呼着队员们上车。陈果站在车门前清点人数，魏琛和方锐在为昨天的某个操作争论不休，乔一帆和莫凡安静地跟在后面。包子和罗辑还在闹腾，不知道怎么的战火烧到了安文逸的身上。

苏沐橙咬着吸管，手里捧了杯果汁，另一只手还提着给李墨礼的一杯。她一眼望见走来的李墨礼，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李墨礼快走几步接过那杯果汁，冰凉的触感沁入掌心。她看着眼前这熟悉而热闹的一切——魏琛吹胡子瞪眼的夸张，方锐一脸“哥最机智”的坏笑，安文逸推着眼镜试图和包子讲道理的无措，以及叶修那永远像是没睡醒却总能稳住一切的背影……

她插上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甜意与凉意瞬间滑过喉咙，将最后一点关于G市的潮闷与失利的滞涩一同冲散。

这是她的战队，她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