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郭】向阳之处 第93章 93

—93—

应付完咄咄逼人的媒体记者后，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大巴车艰难地缓缓驶出被愤怒失望的嘉世粉丝们围堵的小路，车外沸反盈天，车内却安静得过分。外面的喧哗声直至车子驶上主干道才彻底消失，郭少靠在车窗旁出神地望向外面不时闪过的灯光，昏黄的光线时不时落进他的眼眸，照得他半张脸忽明忽暗的。他脑海中的思绪不停打转，粉丝们那一张张失落的面庞与加时赛最后的那道象征死亡的弧光，不停交织闪烁，像那“四十四十”的小锤撞得自己脑仁嗡嗡生疼。

他很少见过那样的表情。前些年，神奇的粉丝对自己主队从未有过那么高的期待，不如说每一次胜利都更像是意外之喜，去年季后赛倒在第一轮也没有谁哭丧着脸，反倒比晋级的对手更加激动，毕竟八强也算是创造队史了——这跟嘉世粉丝们的心态本质上还是不同的。见证过巅峰，自然无法满足于在前行的路上被绊倒，又何况倒在自家门口，那也太难看了。因此那样的不满发泄也在情理之中，可郭少不习惯那样的表情，也不希望看到更多那样的表情了。

拐过下一个路口，远处的嘉世体育馆就只剩下楼顶那一个尖了。郭少扭着脑袋死盯着那个“尖”不放，恋恋不舍地望着场馆消失在眼中。

季后赛赛程紧，他们回去开会复盘结束后第二天收拾一下就要启程前往Q市迎接系列赛第二轮的比赛。

如果下一轮没能扳回比分，没能把比赛带回H市，那么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以嘉世队员的身份见到这座比赛场馆。想到这，酸涩便顺着郭少的嗓子眼儿开始往下落，今天晚上这口气始终憋着没能发出去，弄得他浑身都不舒坦。比赛结束后的疲倦直到此时才涌上来，他一双手无力地搭在身侧，手指尖都不想动。

邱非坐在他身旁始终一言不发，他也搞不清邱非究竟在与他闹什么别扭。说冷战倒也算不上，但确实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两人把话讲开。

发布会上邱非没有采纳他的提议，自顾自的将比赛失利的原因往自己指挥不佳上揽，郭少觉得好笑——说这么多，到头来跟他讲的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个人做靶子。

他来嘉世前邱非就这样，习惯性地将所有的责任与压力往自己身上扛。他想，既然他来到了嘉世、站到了邱非身边，那就可以为邱非分担一些压力呀，不然他来嘉世做什么呢？眼睁睁看着邱非还像先前那样执拗地扛着嘉世闷头往前冲吗？那跟他没来有什么区别。

只能说“好在”邱非已经忙得分身乏术，更无暇顾及外界的讨论与质疑，但脸上的憔悴却是肉眼可见的。郭少能够明显察觉到照常规赛中段相比，从末段开始一直到进入季后赛后邱非瘦了能有一大圈，眼中的红血丝藏都藏不住。

比赛结束当晚开过复盘会议后邱非还再三强调让大伙回去早点休息，但郭少却知道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才放下电脑上床浅浅眯了一觉，后来又在飞机上僵着脖子勉强睡了一程，眉头却始终紧皱着。

对嘉世来说，霸图主场的比赛很难打，又何况霸图已经率先拿下了一轮胜利在心理上就占据着优势，再加上现场霸图粉丝们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与干扰声，着实扰乱着嘉世队员们的心情。于是不出意外的，嘉世输掉了擂台赛。霸图这一次又调换了他们的擂台赛出场选手与顺序，宋奇英站到最后一轮守擂，但到最后也没轮到他上场。第四位上场的刺客选手几乎是飞着跑下了比赛席，冲到霸图这边大喊大叫着与队友们庆祝胜利，在四周铺天盖地声浪的氛围中就好像霸图已然晋级半决赛了一般。

对比之下嘉世这边则凝重了许多。他们如今已然站在了悬崖边，团队赛是他们绝地反击的最后的机会。赢了，还有可能把比赛带回H市；输了，那就结束这个夏天。

团队赛的六个人围成一圈，其他队友站在外面，胳膊都搭在彼此的肩膀上，紧紧相连。

“大家也都知道接下来的比赛意味着什么。”邱非说。他抬眼扫视了一圈队友们脸上的表情，有人迫不及待，有人神情凝重，更有人焦虑不安，唯有郭少的一双眼死死盯着自己，格外灼热地向他传递着二人之间心知肚明的含义。

郭少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

他不想输。

他不想止步于此。

如果注定未来要分别，那他也希望能同邱非一起创造一个美好的结局之后再离开，而不是零比二飞快地在客场结束季后赛之旅。

邱非又何尝不是如此？

“……该强调的我也都强调过了，总之，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说罢，邱非起头喊出了这赛季以来最嘹亮的一声“加油”，与霸图主场刺耳的庆祝音浪对抗着。

团队赛上，嘉世做出了变阵，上一轮第六人出战的闻理替换李文辉进入首发五人，解说这头还在揣测是否由于上一轮比赛中李文辉发挥着实不佳于是被邱非放弃，就见开场不过一分钟嘉世这边贝克克便离开队伍回到刷新点交换了拓跋高达上场。

“诶，这是个什么操作？”解说员也一头雾水，但也不能无视这个显眼的换人不提，“霸图这个地图虽说也确实比较针对枪炮师，但嘉世这个选择……有点像是被打怕了？”

“也有可能是针对霸图这张图做出的合理调换嘛，这种做法也还算是比较常见的。”解说嘉宾试图把话往回圆，但心里也纳闷呢。系列赛第一场霸图对嘉世枪炮师得限制做得十分到位，想也知道第二场霸图同样会针对这一点做战术安排，那么嘉世将贝克克放到第六人上场也比现在开赛后再做换人调整要更合理一些，虽然解说员说的那番话听着有些略带嘲讽的意思，但正在看比赛的观众也确实都有同样的感受。

嘉世退缩了吗？

嘉世的支持者们在屏幕前骂骂咧咧，霸图的支持者们已经开始提前确认下一轮的对手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嘉世已经没有了取胜的心气，开场的换人就像是缴械投降的信号。

但在场上，霸图的选手们对此并不知情。

机械师与枪炮师的技能声响原本差异悬殊，但霸图本轮团队赛选择的蒸汽朋克风地图却因室内始终传来接连不断的齿轮转动的噪音，便于隐藏自己前行踪迹的同时却也掩盖了嘉世这边早已换人登场的事实。

当拳法家像刺客一般绕到霸图后方对牧师使出一套连拳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拓跋高达缠住了石不转！霸图的新人牧师招架不住啊。”解说语气突然激昂了起来，相比起一边倒的比赛，他还是更喜欢看到没多少胜负悬殊直到最后一刻都说不准谁输谁赢的比赛，看着过瘾，他讲得也过瘾。但霸图的粉丝们却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懊恼的叹气与尖叫在场馆内此起彼伏，眼睁睁看着嘉世通过这个换人打了自家主队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格式将大漠孤烟逼进了死角！零下九度试图赶来接应但白露也已经拍马赶到！何闻悲风的攻击范围覆盖到了霸图这边三个选手，而嘉世的牧师已经抵达刷新点交换贝克克上场了！”

“很大胆的操作。”

“但嘉世现在也确实有可以不带治疗的资格，四打五也并不落下风，反倒把握住了主动权！我们可以看到贝克克已经在朝这边的主战场赶来——热感飞弹与机械空投一同落下！”

“这个时机抓得妙，恐怕霸图这边一开始都不知道贝克克已经换上场了。”

“所以嘉世的换人调整其实是有备而来的！那是个假首发！这就有意思了，邱非是怎么预料到霸图会选择这样的一张地图呢，但凡换一副图都无法彻底骗过对方啊！可惜啊！大漠孤烟一个失误错失了翻盘的机会，今晚宋奇英的表现不佳啊。”

“几个连招的把握和时机都慢了一些。”

“是啊，那霸图这一轮就难了……让我们恭喜嘉世扳回一局！将比赛带进加时！”

解说员的胜利宣布比屏幕上的“荣耀”跳出来得还要更早一些，但场上三打一的情况下嘉世已然将团队赛的胜利稳稳收入囊中。

待霸图最后一位选手血条清空，胜负终于尘埃落定，嘉世比赛席这边却静了足足有十秒钟的时间过后，才由郭少第一个扯下耳机打破安静。

“啊！赢下了！”他大叫着从位置上蹦起来往邱非身上扑，险些被耳机线绊了一跤。其他几个队友也跟着他的举动冲过来围作一团，将他们的队长狠狠抱紧。

只有他们知道邱非为这场团队赛上做出的换人调整做出了多大努力。直到比赛开始前，邱非都还在同他们安排场上的战术，换人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彻夜研究比赛录像后做出的最合适的选择，即便霸图没有选择这张地图，他还会进行这样的调整。他相信自己的队友们在经历了上一轮的失利后能够展现出更加坚毅的斗志，谁都不会甘心认下输家的头衔。

郭少这个“假首发”也挺开心的，紧抓着邱非的衣摆不放手，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我们拿下加时吧！”他被喜悦的队友们压得靠近了邱非的脸颊，于是也趁机留下了一句宣言，“我还想在嘉世体育馆多打几场呢！”

邱非也终于喘了口气，笑着说道：“嗯。”

仿佛从未有过冷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