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闲来无事扰安宁 第40章 第 40 章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树下范闲轻声念道，嗓音温柔，却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说物。这是自殿前那夜后，一代诗仙范闲第一次吟诗作词。

这位叫做海棠的女儿家，静静地看着那个修长甚至有些瘦弱的身躯，渐渐松开握着短剑的小手。

“你要战，我便战。”范闲霍然转身，满脸微笑，却是犹带坚毅之色望着海棠说道：“不过一日辰光，本官倒想看看，就算不使那些残酒手段，能不能在海棠姑娘手下，护住肖恩这条老命。”

残酒手段？自然是醉春之意。

海棠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没有想到范闲会在吟出那首词后，却显现出来了一个男子所应有的骨气与勇气。她身为一代天娇，竟然会在范闲的手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更没想到，范闲居然有勇气单独地面对自己。此时此刻，她是真地发现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不由微微皱眉。

但她感兴趣的，似乎是另外一件事情，只听得她轻声说道：“范公子听闻不再作诗，为何今日又有雅兴。”

“见松思冬，见菊思秋，见海棠思……”范闲恰到好处地将那个春字吞了回去，笑眯眯看着海棠，轻声说道：“诗词乃末道，于国于民无用，本官在庆国有些诗词上的名声，却极不耐烦周日说些辞句。这首小词乃是年前一阵雨后偶得，今日见着海棠姑娘柔弱模样中的精神，一时忍不住念了出来，还望姑娘莫怪本官荒唐。”

海棠抬起头来。眯眼看了范闲一道，忽然间微微一笑说道：“不理你是作态也罢，妄图弱我心志也罢。我只是觉着你先前说的有道理，你是庆国官员，用什么样的手段是你的自由，所以我不为此事记恨于你。至于范大人先前这诗或许是好诗，不过本人向来不通此道，自然不解何意。只知道……海棠是不能淋雨的，若盆中积水，根会烂掉，休论绿肥红瘦之态，只怕会成一盆烂细柯。”

说完这话，她转身向后，不过数刻，便消失在幽静地山林道中。只余于淡淡清香，几声鸟鸣，空留后方一脸窘迫的范闲。

“花姑娘怎么就走了呢？”范闲若有所失，叹息道：“我还准备向您讲一个关于采蘑菇小姑娘的故事。”

海棠走的洒脱，范闲回的自然也洒脱。拍拍屁股，负手于后，施施然沿着满是湿苔的山路走了回去，不过数步。便看到山路转弯那头如临大敌的七名虎卫，而王启年更是领着监察院的一批官员，伏在草丛之中，时刻准备杀将出去。

见提司大人平安返回，众人齐松了一口气，潜伏在草丛中地监察院官员也站了起来，只是脸上身上尽是草渍青绿，看上去十分滑稽。

“大人。就这么完了？”王启年皱眉跟在范闲的身后，“这位海棠，在情报中可是九品上的高手，而且北齐那边总说她是天脉者，怎么看着也挺普通的……她居然没有对大人下手？”

“下手？”范闲听出了王启年话里的龉龊意思，骂道：“她如果对我下手，我还能这么四平八稳的走回来。”

他忽然顿住了脚步，满脸狐疑地看着王启年说道：“你以往最擅长侦缉跟踪。想来耳力也不错。”

“是啊。大人。”王启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你刚才是不是听见我与她的对话了？”范闲满脸微笑，却是压迫感十足。

王启年不敢隐瞒：“听到了一些。”

“听到了什么？”

王启年满脸愁苦说道：“听到了大人一首绝妙好辞。还听到什么药之类的。”

范闲警告他：“绝对不准透露出去。”如果一代天娇海棠被自己用春.药暗算地事情宣扬出去，自己肯定会得罪北齐所有的百姓，而那位海棠姑娘，只怕会羞愧的用花篮遮脸，才敢上街。

“是。”王启年大感敬佩，“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只是淡淡几句话，就将这样一位恐怖的高手打发走了。”

话音刚落，适才的话题便生硬地转了一下，王启年凑到范闲面前小声说道：“大人回来去见一下小少爷吗？您跟海棠……姑娘走之后，小少爷的影卫也走了。”

范闲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师哥生气了？”

“那倒没有。”王启年小心翼翼地说，“小少爷是没有什么反应，可您这……总归不大合适，毕竟他，他还在使团内。”

范闲点点头，“那我小师哥现在在哪？”

“尚在营地。”

得了他小师哥的准确位置，范闲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赶过去了，一过去就瞧见了乖乖巧巧坐在树下看书的亦安，只瞧了一眼他就挪不开眼睛了。

细细碎碎的阳光照在亦安身上，映出一副阴暗交汇的画面，就好似天上的小仙童误入凡尘，却又远离红尘，不受尘嚣侵扰。

亦安垂着的眸子动了动，睫毛微颤抬眼看向傻站着的范闲，随即不动声色地垂着眸子再次陷入知识的海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京都第一纨绔多喜欢看书呢。

范闲腆着脸凑过去，把脑袋凑到亦安手里的书跟前，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师哥看什么呢？闲闲也要看。”

亦安收起书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得范闲心里毛毛的，有心想说几句话，可被他小师哥一瞪他就乖乖闭嘴了。

好半天之后范闲才讷讷地开口：“小师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范闲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小师哥可能跟二皇子待久了，身上竟然有一些他的神经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他可不想自家香香软软的小师哥变成那种笑口藏刀杀人不见血的危险人物啊！

亦安扯着嘴角淡然一笑，眼角余光瞧见了心不在焉的范闲，轻哼一声，“你来找我有事？没事就回去吧，别打扰我看书。”

范闲将亦安的爪爪攥进怀里，笑嘻嘻地说道：“小师哥又不考功名，看这些书也是没多大用的。”

“哦？”亦安抽回手语气一下子冷淡了不少，“难道在你范公子眼里，我就是那般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的轻浮孟浪之人”

范闲懵了一下有心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亦安的语气越发冰冷，“觉得我是父母早逝的遗孤便好欺负吗？还是你小范大人觉得我昭威侯府是败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了”

范闲再就算再怎么傻也该知道他小师哥是真的生气了，当即便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小师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我……我只是觉得……”范闲咬了咬舌头，嫌弃自己嘴笨解释不清。

“总之，总之我是万万不敢有那个意思的，小师哥在我心里那是有千好万好，纵是封王拜侯的赏赐在我眼里也不如你的笑容好。”

范闲就差赌咒起誓表明自己对小师哥的忠贞不二了，可惜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一心想着怎么让亦安消气的范闲是压根没瞧见他小师哥眼里那明晃晃的笑意。

“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嫌丢人啊？”亦安憋不住笑了起来。

范闲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啊？小师哥你不生气了啊？”

看着亦安那欢快的笑容，范闲也跟着嘿嘿直乐起来，“小师哥你不生气就好，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我都认，你可千万别像刚刚那样吓我就好了，我是真的怕你不理我。”

“瓜娃子。”亦安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范闲扑过去一通乱蹭，跟他师哥打打闹闹地回去了，上了马车之后才大手一挥，拔营而起继续上路。

“师哥……真的不生气吗？”范闲一边替亦安捏着肩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亦安闭着眼幽幽地说道：“难不成你希望我像个女子似的为你拈酸吃醋？”

“不是……”范闲噘着嘴有些不开心，“只是小师哥这样，我总觉得自己好没用，都没办法让师哥多关心关心我。”

“你现在去找海棠打一架，然后调转方向回庆国，必是一大堆人等着关心你。”亦安瞥了他一眼。

“哼。”范闲扑到亦安怀里躺着，“师哥都不关心我，师弟我生气了！”

亦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别玩了，堂堂正使也不嫌丢人，多大了还撒娇。”

“我就乐意对着小师哥你撒娇，怎么了？”范闲理直气壮地扬了扬自己的下巴。

亦安勾唇轻笑，范闲也跟着傻笑，然后趁着亦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下子就亲了上去。

“小师哥身上好香啊。”范闲颇为猥琐地凑过去在亦安颈间轻嗅。

亦安额上青筋暴起，直接一巴掌糊在他头上，“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好色，再毛手毛脚的就给我滚去自己的帐篷睡。”

“不要，小师哥的帐篷又不挤，睡得下的。”范闲搂着亦安的腰慢慢缩紧，将他往怀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