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庆余年]惊鸿雨 > 第46章 肆陆

[庆余年]惊鸿雨 第46章 肆陆

作者:随迩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4-05-19 03:02:45 来源:文学城

我爷爷本来不信怪力乱神的。

顾家世代为朝廷重臣,作为先皇还在世时就辅佐身边的臣子,他也曾年轻气盛,桀骜不驯,认为世事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可是,当他的孙女病重得即使撒手人寰时,他上求如来,下跪菩萨,终日到处求神拜佛,当我醒过来后,自此,他每年都会特别上心祭拜之事,有时甚至亲自操办。

在他看来,我这条命就是鬼神慈悲为怀,还给他老人家的。

我本来也不信这些的。

但若是不与之挂钩,又要如果解释我上辈子的事呢?

……是的,上辈子。

我太笨了,只能这么区分自己醒来后全然不同的世界。

我曾经叫做李朝阳,我的父皇是豊朝的皇上,我的兄长是豊朝的太子,而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和妹妹,我是豊朝唯一的公主,可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因咳喘之症去世了。

那份记忆太过沉重,也太过清晰,仿佛前脚刚因刻骨铭心的病痛阖眼,后脚就在陌生的宫院床榻上如梦初醒。

我这一世来得莫名其妙。

一点防备都没有。

死寂般的黑暗被眼皮拨开,窗外的日光照亮细碎的尘埃,五岁那年,我躺在床榻上茫然地眯了眯眼,看见眼帘中所有不认识的人都在哭。

对于第一次见的人,我本该先问他们是谁的。

但当时,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幅可怕的光景。

所有的人在我眼中,无疑都是扭曲的。

他们暗色的衣物,因悲痛而皱起褶子的脸,还有滴下来垂烫我指尖的热泪……我干涸的眼珠子骨碌碌转,那觉得视野中的人有一瞬间不能称之为人,仅仅是由几片色块组成的画面。

我开始觉得害怕,下意识从那里面寻找熟悉的人。

可是,记忆中的身影不复,我空白地张了张嘴,某一刻,不知是谁注意到我醒了,刹那爆发出一声夹杂着哽咽的笑,以此为点,三三两两的人俯下身来,所有陌生的脸开始放大,然后变得清晰。

就此,我迟钝的感官终于被刺激,就像惊雷窜上背脊,我麻木又恍惚的神经被彻底激活,我微微瞪大眼,脑子一空,恐惧地尖叫出声,同时胡乱地挥动手脚,甩开那些人想来触碰我的手。

对此,所有人都用错愕的目光看着我。

我在那些眼神中更加惊惧,尖叫得更加大声了。

“朝阳?”

“你怎么了?”

有人试图靠近我,小心翼翼地安抚我。

“是哪里疼吗?你哪里不舒服?”

有人想要拥抱我,我却钻出人隙,在须臾间发疯似地逃跑了。

那个春日,我平生第一次被人呵斥了。

上一世,作为公主,作为我父皇唯一的女儿,我的父皇都没有骂过我一句。

就算是我有一次玩闹似的穿了他最讨厌的胡服,他也没有凶过我。

可是,我离开他后,就被一个宫人狠狠地骂了。

因为我撞到了他口中的二殿下,因为我狂悖的言语。

那个宫人生气又错愕地骂我是哪来的疯子,说在宫中说那话可是大罪,当即就要拖我去治罪。

那一瞬,过去的记忆突然变得非常遥远。

恐惧和眼泪让残酷的现实变得万分真实,我想要逃跑,却被人挡住了去路,我眼泪哗哗地又落了下来,感觉眼帘中的人被水光晕得模糊不清。

而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只是站在人后,我看不清李承泽那个时候的表情,只知他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惹出的闹剧。

某一刻,四周突然寂静下来。

就像浮冰冷凝,所有人都惊惶地伏下身去,徒留我一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

我转身向后望去,见一身金纹黑袍的男人从廊后走来。

我听所有人尊称他为陛下,那人听罢挥了挥宽大的袖摆,面上不算冷峻,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我呆呆地看着那抹影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来,刹时,就觉得好似一座巍峨大山压了过来。

但我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抬起头去望他。

老实说,我当时并不害怕,反倒觉得心安。

我看着眼前那抹模糊的身影,记忆中父皇一身漆黑的帝袍与之重叠,我在那一刻踮起脚尖,朝所有人跪礼的人张开了双手:“陛下……我累了……”

就此,怪异而死寂的空气凝结。

但那人仅仅一愣,就安静地抱起了我。

于是,他成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信任的人。

……

作为讲故事的人,我实在不太合格。

那个故事没有结局,仍在继续,我也不知道它会怎么发展。

好在听的人并没有催我,当我说自己讲累了的时候,范闲便笑了笑,让我今后再慢慢讲给他听。

我也笑,我问他:“那你的《红楼》什么时候继续写呀?我还等着结局呢。”

他一愣,像怕我失望似的,迟疑了一会,才偏过头来,然后像同我说一个秘密似的,小声地告诉我:“其实《红楼》没有结局,写这本书的曹先生在完笔之前就去世了,我所知道的结局是别人续写的。”

我一听,顿感遗憾,好奇地问他:“那在那个结局里,宝玉和黛玉成为夫妻了吗?”

闻言,他又安静了几秒,笑着问我:“你希望他们在一起吗?”

我自是希望的呀,他们相互爱慕,怎么会有人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可是范闲使坏呀,他眸子一眯,两颗黑玉般的眼珠镀了晶亮的火光,像剔透的琥珀,迸发出一种令人遐思的柔意:“那我等故事讲到了那里再告诉你。”

我觉得范闲真是卖关子,但我并不恼,心中反倒稍稍有了期待。

明明是想讲故事给范闲解闷的,到头来却又是他给了我新的东西。

抱着那样的期望,我倚着范闲的肩头睡着了。

在我们前面的火堆明亮,温暖,我指尖和脚边的寒意像潮水一般,随着摇曳的光亮褪去。

少年人帮我掖紧披裘,等到起了微风的时候,他就将我半个身子抱进怀里取暖,还轻声唤我,问我冷不冷,要不要进马车。

我听得迷糊,只是发出了两声无意义的嘟囔。

他被逗笑了,将我又抱紧了些。

在范闲怀里,我睡得很沉,没有做任何梦。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进马车里的,只知自己被唤醒时,还是夜半。

唤醒我的人是南衣。

他好像不想吓到我,也不想惊动车里的另外两人,所以轻轻拍了拍我的身子。

车厢里没有点火,光线暗沉,半蹲在窗边的男子一身黑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我只能隐约瞅见他的轮廓。

即便如此,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如既往的沉静。

南衣敲了敲窗檐,示意我下车。

我虽不知为何,但还是起了身。

这个过程我尽量轻手轻脚,没有惊动京姨和昏迷的沈姑娘。

南衣先一步出去,随即站在车厢边,像抱小孩子一样,将车上的我一把抱了下来。

车外寂静得很,车队都已歇下,早些时候燃起的火灭了大半,只留几堆在远处的边缘照明驱兽。

我一只手轻轻搭着南衣的肩,青年的动作极轻,比风吹过草叶发出的窸窣声还要细微,若非我被他抱着,我都怀疑他只是夜里林间一阵缥缈的雾。

可是他抱着我的臂膀很有力度,我觉得安心,不禁垂下眼睫,困倦之意再次袭来。

等到了车外,南衣依旧没有放我下来,当下,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动静,他甚至抱着我绕到车后走远了许多,直到我发现他开始往林后的一条阴僻小道走,我才附在他耳边轻声问他怎么了。

起初他没有回答我,脚下也依旧没停,但我并没有追问,而是耐心地等待。

终于,在几秒后,我才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我们得离开这里。”

我一愣,轻声问他:“为什么?”

闻言,他脚步一顿,黑夜中,眸子偏来对上了我的目光。

老实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感受到了其中一种无言的执拗和偏执。

对此,我避开了他的眼睛,反倒在下一秒转头,越过他的肩,向断壁石垣的位置望去。

在那里,范闲所在的地方,只剩微弱的火星。

漆黑的苍穹之上,名为天狼的星星还在闪耀。

我觉得脸颊被夜晚的寒意浸得冷凉,耳边,属于南衣的声音正在和我说,这片林外不远的地方有许多士兵候着,从身着的盔甲看来,并不属于我们所知的任何势力,大概是私兵。

养私兵可不是小事,那是可以砍头的罪了。

那么,他们属于谁的呢?

一时间,我只想到了几个时辰前见到的谢必安。

对此,我轻轻攥住南衣的袖子,对上他的目光,认真地问他若是那群私兵袭击使团,有几分胜算。

南衣没有说,他喉头微动,陷入了沉默。

看来这个答案并不乐观,我们心照不宣,最终,抱着我的人发出了轻轻的声音:“你可以逃跑。”

他说:“大家都允许你逃跑。”

平静得惊不起波澜的声音,在寂寥地述说着:“而我会保护你……”

我却笑了,问他:“那我们之后要去哪里呢?”

他说:“哪里都可以。”

“你在哪,我在哪。”他又重复了那句话:“我会保护你……”

“可是……”

我却在盛大而宁静的黑夜中笑道:“我不想再逃跑了,南衣……”

就此,一阵死寂的沉默。

我听到了来自他胸膛的鼓动,他低下细密的眼睫,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可是我却觉得他难过似的,垂下了眼泪。

世界似乎一瞬间变得万分清晰。

好半天,我才听到他用近乎请求的声音说:“不要像她一样……”

不要像谁一样……?

这一瞬,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答案。

南衣,你曾经想保护的人是谁呢?

你是不是在遇见我之前,也想带着谁一起逃跑呢?

她是不是就是你在等的那个人?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呀?

我的呆子大侠那么厉害,你有保护到她吗?

为什么你现在没和她在一起呢?

伴随着这些困惑,须臾间,我还是没忍住,轻轻拥住了这个沉默的人,连同他揣在怀里的剑。

……你还能等到她吗?南衣……

……

“不能。”

“能。”

“不能。”

“能。”

五岁那年,我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坐在宫里的石阶上将上边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摘掉。

身穿一袭鹅黄色衣褂的宫女忙里偷闲见着我,好奇地问我在干什么。

我认真地回答她:“我在看自己还能不能回家。”

言毕,我的眉头瞬间蹙得老高。

因为我手中的花枝上,只剩最后一片花瓣了,而它象征的答案是「不能」。

那让我在顷刻间哭出声来。

记忆中,笑起来有着梨窝的人略显惊慌,赶忙哄我:“不哭不哭,您当然能回家了,顾大人很快就来接您了!”

可是我依然哭。

我哭得那么伤心。

“我回不了家了!”

……

南衣带我走的小径,能绕过那群私兵的眼线。

这是他说的。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走。

我在黎明时分举步走向了范闲。

远方天光破晓,林间鸟兽翕动,我没有理会在一旁闭眼的言冰云,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少年人的身边。

眼帘中,他抱着一把剑,着衣而眠,那总是扬着笑的脸庞似乎被晨间的微霜打得冷硬而苍白。

“范闲……”我轻声唤他。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醒,因为他根本没睡沉,明明是习武的人,可是现在抱剑的姿态却像个正在挣扎警惕的小孩子一样,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不安。

果不其然,在我还没唤他第二声时他就醒了,还是被惊醒的。

刀鞘猛地喀在地上,像做了噩梦一般,少年人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声,攥紧我的手就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正欲抬头望天回答他,就听言冰云平静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不知道,反正不早了。”

闻言,他似是惊惶地看了眼天色,立马起身,拉着我就快步往外走,一边大喊:“高达!整理队伍!准备上路!”

可是回答他的是高达从石壁后沉默着退出来的身影,他正被人用利剑横着颈项,剑的主人赫然是一身白衣的谢必安:“没错,我就是来送你上路的。”

与此同时,许多黑衣蒙面的私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这一小块地方,很显然,短短时间内,这群人已经控制了使团里所有的人。

见此,言冰云执剑起身,站在范闲身侧,范闲则是将我挡在身后,拔出了手中的剑。

谢必安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只是直直看向范闲,冷冷问他:“考虑了一夜,你的选择是什么?”

可是,先一步出声的却是我:“二殿下想要做些什么?”

闻言,范闲似乎偏头想来看我,谢毕安也终于注意到我了,淡声道:“没什么,殿下看重小范大人,只是希望在诸位回京前,能与他推心置腹一番,感受殿下的拳拳诚意,成为殿下的助力。”

此言一出,我其实并不惊讶。

不久前我已经想到了谢必安此行前来的最坏可能。

我知道李承泽和太子都想拉拢范闲,但李承泽并不是急于求成的人,相反,在很多事情上,他的耐心极高,可现在他竟真的用这般方式逼迫范闲,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事。

对此,谢必安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随即对范闲说:“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若是小范大人愿意投靠二殿下,我们便护送使团一路归京,但若是你还一意孤行,那今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闻言,我下意识攥紧了范闲的袖子,紧张地挨紧了他。

说不害怕其实是假的,在这之前,我曾经想过,若是范闲终有一天必须择一方而栖,那我还是希望那人会是李承泽。

但我万万不希望是这样的方式。

同时,我也不知道范闲会不会答应,若是一般人的话,定是要选择活下去而先答应下来的……

可是,我刚这般想,就听范闲轻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对不起,朝阳。”

他唤着我的名字,情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我不会投靠他的。”

执剑挡在我身前的人没有回头,但是我好像能想象到他说这话的表情,必是坚定又决然。

天光渐亮,云影在林外翻涌,我看见落叶飘在他降紫的官服上,空气中好似升腾起一股黛青色调的雾霭。

其中,他近乎寂然的声音在说:“他和长公主是一伙的,牛栏街刺杀就是他的手笔。”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了。

如果范闲没说错的话,那当初是他要杀范闲,滕梓荆也因此而死。

这件事一直都是范闲心中的一根刺。

为此,他不惜与长公主斗都要报仇,现如今又怎么可能愿意投靠李承泽?

伴随着这个想法,我听到范闲还在说:“不仅仅是因为滕梓荆……”

于是,牛栏街当时破败的画面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那鲜血与火交织的光景中逐渐变冷,少年人几近破碎的眸光在时光的尽头差点熄灭。

就此,脚下似乎又开始钝痛了,我恍惚地想起自己当时也途经了那里,若不是因为在醉仙居摔了一跤耽误了些时间,我的马车定是也赶上那一趟了。

这一刻,我倏然觉得那个人有了些许陌生。

但奇怪的是,我既不觉得难过,也不感到生气,只是轻轻垂下了眼睫。

挺好的……

我想。

同时,我倏然觉得莫名其妙的释然。

我的命在他眼中早已不重要。

挺好的。

来更新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肆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