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ABO][女A]第二性诞生始末 第2章 第二章 棱镜

那之后的几天，林甦一想起向那个路人索要联系方式并且被拒绝的场景，羞耻感便挥之不去。

一方面为自己轻浮的行径，一方面也为自己身处匮乏之境却仍然能够被鼓动的心。

那人惊慌地离开了现场后，她独自站在原地凝望了好久。

她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她以为就算自己最终会因为害怕孤独而去索取与追求谁的陪伴，那个人更有可能是女性。她对于散落在自己身旁地个体平等地抱持着冷漠，但是她确实更偏爱女性的身体。只要不是自己这具。

她钟爱女性柔软的肌肤与曲线。她们美丽的第二性征。如果作为客体，这样的身体是值得被欣赏的。如果作为客体，这样的身体拥有男性的特征也不是不能接受——那只会，更诱人，更能安抚站在中间领域踯躅不前的她。

是哪个心理学家说的……完美的人是雌雄同体的人。

那天遇到的人就给她这样的感觉。虽然不曾触碰他，但她能想象得到，他一定很柔软。即使看起来冷冰冰的。她回想着他的面容，他脸部与脖颈的线条。隐没在风衣领子下的白色的皮肤。胃里便蠕动着挤压出了一个空洞来。

饥饿是更深层的渴望的替身。

真不可思议。她对现实存在的人产生了**。她一直在灰色的尘土里爬行，终于找到了一处完美的巢穴。那里吹来潮湿而温暖的风。

所以只要想想他是多么符合她的需要，被拒绝的尴尬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这天结束了下午的课程，她坐上了学校前往城区的电车。太阳在西边的天空上，位置并不太低。

这是24小时无人驾驶的电车，这个点刚好是饭点，派对动物们开始从大学向城市流动。她坐在靠近下车门的位置，凝视着报站牌滚动的字幕。听着车上其他乘客的攀谈。

来这里一个多月，她西大陆通用语的听力水平有了长足的提高。

“棱镜重新开业了。”

“好像没关多久吧？最多两周。”

“毕竟是彩虹酒吧，你看过彩虹游行吗……？”

“再关下去，估计彩虹客要在下一次游行的时候去议会大楼静坐了。”

“所以你今晚想去那喝？”

“不了，进去还得戴脑机还得编故事……谁让我是‘普通’的异性恋，不属于那特殊的‘63种’之一。”

公交车上也能听见这样稍显政治不正确的言论。不过64种性取向和56种性别并不是开玩笑，而是实际存在的分类。可以整整写成两页纸的那种。最早被某社区网站作为个人信息的选项开放给用户选择。

“您预约的站点马上到站，请准备下车。”

耳机里传来APP的提示声。

车站就停在酒吧街前，许多人都在这里下了车。

在略微开始泛黄的阳光里，林甦混在人流里向街区里走。虽然这个点酒吧不一定开始营业，但是酒吧街的餐馆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有些餐馆过了饭点就会翻桌成清吧。她步履匆匆的沿着铺面行走在人行道上，有时也低头看看临街的客人们都点了什么菜。享受着和她无关的烟火气。

很快她就来到她今晚工作的地方。店门两侧各放置着一柱足有人高的三面体水晶。在景观灯还未通电的傍晚，尚且明亮的暮色从侧面倾注进晶体内，被分解了不同颜色的光束，散射在镶满黑锆石的大门上。使得门扉像是一片撒满彩虹碎片的黑色水域。

这里就是“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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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间酒吧的人事再次联系她的。

“我们已经恢复了8月22日的数据，监控显示你确实作为第三人帮助了被纠缠的客人，属于紧急避险而非滋事。很抱歉当时在事实未分明时对你做出临时停职的决定。如果你愿意的话，马上就可以回来上班。”

于是她回来上班了。她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没有置气与讨价还价的资本。

林甦最初也是被选择的，投递简历后，通过了这间酒吧购买的求职者模型的在线测验。或许怀疑论者的她会对其他任何模型的结果抱有疑虑。但是当她被AI提醒她适合在这间酒吧工作时，内心也不由得感叹：

有时候你很难不相信它们的正确性。

她确实是一片游弋在日光海的彩虹碎片，被模型从盛大的阳光里筛离了出来。尽管她不觉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具有指向性的问题。

进入工作间前，需要从机器人那里领取面具。这里的面具很像是古代西大陆盛行的那种，只能遮住半只眼睛的舞会假面，但其实是一种认知干扰的装置。无论是员工还是客人，只有戴上这个装置才可以进入酒吧的营业区。也就是说，除非双方都愿意在离开酒吧后保持联系，否则脱下假面，走出那扇黑色的大门，就会忘记对方的声音与脸孔。公交车上，路人说的脑机，指得就是这个东西。

当然记忆仍旧会存在，你仍然会记得来过这里，和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推杯换盏过。你只是会忘记那个人的具体形象。他会成为一个抽象的符号留在你的脑海里。

这种脑机是集成了最新计算神经科学技术成就的脑外硬件。革新程度高到让林甦怀疑它是否真的取得了商业化许可。要知道它使直接连入网络的，一旦发生入侵，以它可以干扰记忆的特性，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她每次戴上这个东西都满怀担忧。害怕自己摘下它后变成一个白痴。

在这个时代很多侍应生的工作都被机器人取代了，只有在人比机器更便宜的场合，或者政府预留的福利岗位上，还会由人承担这些低附加值的服务工作。

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可以同时接待近百人的营业场地，每个班次只需要四个侍者百便可维持运转。他们更多做的是巡场，设备维护，协调客情这样的工作。所以那天她才会卷入客人的纠纷中。

发生了那件事后，滋事方好像被永久禁入了。但即使这样，那位让她垫了住宿费的，被纠缠后又因她解围的男客人应该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如果来了呢？为了使对方安心，最好是在店里要钱，这样出去后谁也不记得谁。但是这种行为很可能被监察机器人误解她在私下索要小费。

一整个晚上，林甦一边工作，脑子里断断续续地都在想这件事。

“Sue,帮帮我。57号。我正在发光。”

站在闪烁的舞池光源的边沿地带。舞台上的歌手正唱着一首热闹的当地语歌曲。林甦的耳机里忽然传来求助声。

她环顾了四周，在角落的卡座前发现了求助的机器人。

大概是饮品的玻璃罩又打不开了。今晚她处理了两次这样的故障。感觉是上次那回大规模故障的后遗症。

她走上前去，果然看到托盘上指定位置上的饮品玻璃罩上浮现着open的字样，但却严丝合缝。

她向阴影中的客人说了一句抱歉，手动在机器人的操作屏上输入了指令。将酒杯端到了桌上。

当她重新抬起眼的那一刻，一种熟悉的感觉笼罩上了心头。就如同一张被橡皮擦去内容的素描，被铅笔重新描摹出来了原本的样子。

原来，戴着脑机的重逢是这种感觉。

但戴着脑机的第二次见面，是这样的吗？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卡座上的男人戴着和她类似的银色假面，只遮住了右边的眼眶。流动的舞台光扫过了他的眼睛，如同照亮一段在月光下流淌的河水。

他穿着紫色的连帽衫和蓝白色的牛仔裤。靠坐在沙发上的姿态很随意，却并不松散。像是成长于日常坐姿也被严格要求的环境。

他这个样子，倒比在阅览室遇见那次要放松很多，是没有认出她还是？

等等……阅览室？她知道异样感的来源了——这里面的记忆和外面记忆连接上了。但更大的疑问却降临在她的脑海，明明阅览室那次，她一点也没有认出这个人，说明认知干扰装置是有效的。同样的，今天如果走出这里，下一次再次在外面见到，她应该也不会认为他们在酒吧遇见过。

可是他的反应明显与这个推理不符。他在阅览室的时候就认出了她。

他当时那么慌乱……不会是不想还她钱吧？

不想还钱这四个字很难与面前人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她不仅弯起了嘴角。

“你想说什么？”

男人看着她的笑脸发出了自己的疑问。语气很是不快。

她看了看周围，但旋即记起监察机器人是通过摄像头和装置控场的，索性直接问到：

“您肯定记得我，所以我想问您那天从楼上的酒店里醒来后是否看见了我留下的信息？”

他线条干净的眉毛向眉心聚拢，带上了几分愠怒。

“……我正想跟你确认那天晚上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