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一轮上弦月悬于天边。
忙碌了一整日的襄阳知府苏顺疲惫地合上案卷,刚要吹灭蜡烛,突觉一阵风吹过,烛火晃了晃,房中猛然间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苏顺惊骇地瞪大双眼,片刻后才大着胆子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身侧。
“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深夜惊扰苏大人,还请见谅。”眼前之人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身材挺拔修长,黑眸明亮澄澈,双手抱拳神色恭敬。
苏顺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语气中仍带了几分不确定:“你说你是展昭?”
展昭点点头,自怀中掏出开封府令牌亮明身份。
苏顺谨慎地看了展昭一眼,起身绕过他来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紧张地四下张望。
“苏大人请放心,没人发现展昭。”展昭的声音自信而笃定,给他吃了枚定心丸。
苏顺阖上门,面色焦灼,毫不掩饰地责备道:“如今全襄阳城都在搜捕于你,你怎么还敢到本府这儿来?”
展昭对苏顺的提防并不意外,他平静开口:“看来苏大人对此事也无能为力。”
苏顺凄然一声苦笑:“展护卫何必明知故问呢?襄阳城从来就是襄阳王的,我这个知府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
“那苏大人对襄阳王所谋之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展昭看向苏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知道又如何?”苏顺背着手踱步至窗边,冷声反问:“展护卫可知道前任襄阳知府是怎么死的?”
展昭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三年前,前任襄阳知府一家八口均葬身火海,连尸骨都未曾留下。”苏顺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身形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我苏顺如今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再重蹈他的覆辙。”
展昭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顺猛推了展昭一把,急急言道:“展护卫你还是快走吧,本府不想被你连累。”
展昭说不清心底是何滋味,他还试图做最后的劝说:“难道苏大人就打算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都不做吗?”
苏顺盯着展昭看了好一会,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展昭,我看你还是能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其他吧。”
展昭好看的双眸微微眯起,苏顺的话并没有令他惧怕,反而激发起他内心潜藏许久的热血和不服输的精神,他唇角轻勾,眼神坚毅,一字字掷地有声:“襄阳城就是块铁板,展昭也要给它破出一个洞来。”
一天之内襄阳城发生了两件怪事:先是城墙处不知何故发生了爆炸,十余名守城兵士或死或伤;而后便是沈仲元府上莫名走水,几间房屋被焚烧殆尽,幸亏及时救火才免了人员伤亡,更蹊跷的是这两件事居然毫无线索可循。
襄阳王得知消息后愤怒不已,即刻召集手下几员大将,命令他们加派人手一是加强守卫襄阳城,二是继续搜寻展昭。
“你们太令本王失望了,整整三天居然连个人都抓不到。本王养你们何用?”赵爵对跪在地上的赵滢和沈仲元气急败坏地大吼道。
赵滢表面上低眉顺眼一副乖乖受训的样子,心里却暗自窃喜,她家展昭就是厉害,不光能躲过重重围捕居然还能搅乱襄阳城,这下赵爵估计头疼地快要睡不着了吧。
“滢儿,”赵爵的一声断喝,令赵滢下意识绷紧了身体:“锦绣坊有无可疑之人出现?”
赵滢抬头,郑重其事对上赵爵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不卑不亢回道:“有,当然有,不过他们跟我们在京城的据点一样,应该通过暗号联络,我们不知暗号,怕是早已令他们起了疑心有所防备了。”赵滢双手一摊,表示她确实已经无能为力了。
“本王不是说过,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吗?”赵爵俯身看进赵滢眼眸深处,语气阴狠地咬牙道。
赵滢强自抑制着心头的恐惧,冷静回视过去:“滢儿知错,滢儿会竭尽全力盯住锦绣坊的。”赵滢明白要想跟赵爵斗到底首先要克服的便是这么多年内心对他的畏惧之心。
赵爵那双因为年老而略带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杀意:“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一甩衣袖站起身,冷声下令:“从现在开始把所有进入锦绣坊的人通通抓起来。”
赵滢闻言一颗心向无底的深渊直坠下去,这下她真的无计可施了。
赵滢退下后,赵爵负手望向门外,问沈仲元:“你怀疑那夜伪装成展昭妻子的女人是她?”
沈仲元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战战兢兢道:“属下实在想不出展昭还能躲在哪里?所以才斗胆猜测我们的人中间有内奸。”
“你怀疑那个人是赵滢?”赵爵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听不出喜怒。
沈仲元连续三日奔波忙碌却一无所获,此刻他为了自保也是豁出去了:“当时灯光昏暗属下没有察觉,后来一想那床上女子的身形与康宁确有几分相似。”
赵爵没有说话,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沈仲元心中忐忑难安,他双手揪住衣襟一动也不敢动,冷汗自额角涔涔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赵爵缓缓言道:“你继续去寻人,此事本王自会派人调查,若查出你诬陷滢儿,不用本王动手你自行了断吧。”
沈仲元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随即双手撑地决然下拜,沉声应道:“是。”找不到展昭也会死于蛊毒,自行了断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沈仲元转身正要离去,又被赵爵唤住:“你府上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有人故意纵火,但没抓到人。”沈仲元垂头丧气答道。
赵爵火冒三丈,挥袖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骂道:“一群废物!把钟雄叫来。”
沈仲元自然不敢忤逆,急匆匆退了下去,很快钟雄便走进来,抱拳道:“王爷有何吩咐?”
“派人暗中盯住赵滢,看看她有没有在背后捣鬼,另外……”赵爵的语声顿了顿,眼神愈发阴鸷:“今夜你亲自去探一探赵滢的郡主府,有何发现即刻来报。”
钟雄神色肃然抱拳应下。
展昭躲避行踪的同时与自己人里应外合混淆视听,想把襄阳城搅个天翻地覆。
子时三刻,所有人都睡下后,展昭方才返回郡主府,他轻车熟路沿着屋脊绕至后院,正欲撩袍一跃而下,多年的江湖生涯令他敏锐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他没有迟疑右手握紧巨阙,身形如轻烟般飞掠出去。
躲在暗处的钟雄未料到来人如此警觉,旋即腰身一拧,紧紧跟了上去。
展昭全力施展轻功,他不想与身后之人纠缠怕被识破身份连累赵滢,可接连穿过几条街仍未甩脱身后那人,展昭暗自纳罕此人功力不可小觑。
钟雄也是越追越是心惊,他是雷震的大弟子,各项功夫都得师傅真传,多年勤学苦练,自问江湖上已无几人是他的对手,谁知今日却让他碰到如此难缠的敌人。钟雄不敢掉以轻心咬了咬牙,运起十成功力继续追击。
展昭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见前方是一排排寻常巷陌,忽地灵机一动,跃至地面,在巷子里七拐八绕了几圈后,翻墙进了一户人家,躲在那家柴房内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钟雄跟在展昭不远处也跳了下来,待看清眼前的形势后,心底暗骂了一句,此处小巷四通八达,且住户众多,随便一绕再找一隐蔽处躲起来,要找到人可谓难如登天,果然很快他便失去了那人的踪迹。钟雄在附近转了小半个时辰,又进了几户人家搜查,最终还是让人跑了,他不由恼羞成怒,重重一拳击在墙上。
展昭在柴房内小憩了一会,寅时才慢悠悠离开,郡主府是不能再回去了,既然有人盯梢那是不是意味着赵滢已经引起襄阳王的怀疑?现在锦绣坊怎么样了?
想到此处,展昭看了看左右,发觉这里离锦绣并不远,他决定冒险一探。
赵滢也到这个时辰还没有歇息,自襄阳王午后下令要抓获所有来锦绣坊的客人后,赵滢索性没有再易容,直接在店里等候鱼儿上钩。
毫不知情的百姓来到店内,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被抓了起来;有两个会武功的见状不妙,正想逃走也被守在门外的士兵拿下。
赵滢等到后半夜,锦绣坊已无人敢来,她也不知被抓的三人是否有开封府的人在里面,也无法再出面相救,只好一脸倦容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道:“把他们先带回去,挨个审讯。”
襄阳王府的士兵押着人走在前面,赵滢跟在他们身后,走出不远,身侧屋顶上突然传来几声猫叫,赵滢猛地顿住脚步,循声看了过去,视线所及之处那双眼睛即便在黑夜中也令赵滢心跳加速。
“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你们先走。”赵滢忙移开视线随口扯了个谎,转身返回锦绣坊。
展昭刚要跟上,猝然发觉仍有人在暗中监视,他思量了一瞬,手腕翻转巨阙出鞘,身形跃起,朝赵滢的背影直直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