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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棋魂]比太阳更温暖的 > 第106章 冬日篇九 佐为的心情

冬日篇九

列车不断行驶,信号灯闪烁,雨雪霏霏,天空是铅灰色的,枫叶已经完全凋零了,卷曲着飘落在地上。

光和佐为在站台上等车,两个行李箱放在他们身边。

四周很冷,凛烈的风吹起佐为水紫色的长发和雪白的公卿直衣的衣袖,柔美地飘扬着。

“你看,你从中国回来后,就带来了初冬。”光半开玩笑道。

“北京没有东京这样冷。”佐为温柔道,“我觉得北京的秋冬之交是辉煌灿烂的,因为满城都是金黄色的银杏叶。日本就不同,红叶燃烧一会儿后就很快枯萎了。”

光喜欢听佐为用他的方式形容节气和风景,就像念和歌一样。

“还记得你说过有什么东西千年不变,雪,还有棋盘上的热战。你看,连初冬的枯叶、雨雾也是千年不变的。”光有感而发,“还有车站上这些躲避低温的人,多狼狈啊!”

光指着那些在车站上快步行走,不停地搓着手,快速跑到等候室或者是车厢里面享受暖气的人们。

在低温之下,平时端庄的日本人就卸下了面具,不约而同像小孩子一样跑着,在车站的木制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佐为看到此情此景也莞尔:“很多事都千年不变,人们对季节的反应也是。还记得千年前清少纳言在《枕草子》里写过,‘有时霜色皑皑,即使无雪亦无霜,寒气凛冽,连忙生一盆火,搬运炭火跑过走廊,也挺合时宜。’

(霜が真っ白におりているのもすばらしい。また、そうでなくても非常に寒い时に火などを急ぎおこして、炭をもって通って行くのも非常に似つかわしい。)

“现代人也一样,不过炭火就变成了室内的暖气。”光笑道,“不过,自己搬运炭火想必也很暖和吧!”

光说着,忽而灵感一现,说:“我知道现代人可搬运的‘炭火’是什么了!就是自动贩售机里面贩卖的热茶啊!拿着走,可以暖和一些。”

于是,光就去买了两杯热茶回来,看到佐为坐在长椅上,望着铅灰色的天空,罕见地流露出发呆的模样。

光顺着佐为的视线看过去,天空中有飞机掠过,划出一道弧线。

这一幕不知为什么显得有点肃穆和冷清。光忽然发现,佐为迫不及待地回来,并不仅仅是想要快点见到光,而是似乎心里藏着什么事情……

光坐过去,把热饮递给佐为:“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会不会觉得冷,但还是给你买了。”

“谢谢,我其实不觉得冷,主要是风很大。”佐为接过,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热茶杯的边缘,仿佛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只是将目光投到远方闪烁的信号灯上,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里。

光忽然觉得这幅风景就像是佐为的心情,有迹可循,却是捉摸不透,有点朦胧,有点哀愁。

哀愁?光被自己的用词惊到了,佐为回来后,去中国下棋一趟,不应该是一直兴高采烈的吗,为什么光竟然会觉得佐为哀愁呢?

***

当他们喝完热饮的时候,Skyliner列车行驶过来,光和佐为都推着行李箱进去了。车厢里已开了暖气。

西装革履的人们在站台上冻得瑟瑟发抖,迫不及待地坐在车厢里,搓着自己的手,脱下大衣。

光也脱下金色的风衣,挂在窗边的钩子上。

以往,光总是会把大衣大大咧咧地丢在一边,但是佐为回来后,他也学到了佐为的一些优雅的举止,比如挂狩衣。

“小光,我看你风衣里面就只穿着一件帽衫,足够保暖吗?我不在的这两周里面,你有没有好好保暖、好好吃饭?”佐为关切地问。

“当然有,你煮的一大锅平安时代的粥我吃了两三天。”光忙说。不过,他得承认,佐为做的古代料理味道偏清淡,光又额外点了炸鸡和辣酱,“你在中国呢?”

“中国的棋士们太热情了,总想邀请我去很多宴席。我忙推脱了说想去看琉璃灯展,或者想下棋。”佐为笑笑。

“我看了你拍的照片,是挺快活的。那你在北京比赛,和他们下棋,紧不紧张,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吗?”光试探道。

光心想,从屏幕的画面上是看不到这些的。佐为在电视上表现得如此沉静,如同他的棋局那般,手法精湛,完美无暇。

“紧张?不可否认,有一些。但我能够和塔矢棋士再会面、和中国棋士们下棋我就满足了。至于不开心的事,当然没有。”佐为忙说,摇手,但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停顿。

光有一瞬间的无助。

不知为什么,光觉得现在的佐为没有在说真话,或者说连佐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吧。

“那……我们接着下你那盘没下完的盲棋?”光小心地问。在围棋上交谈,总骗不了人了吧。从佐为的棋招中,光能感受到佐为的情感。

佐为一听到有棋下,连忙答应了,“不过,你不想回家再在棋盘上下吗?”

“还是下盲棋好了。”光说,“我想看看自己在盲棋上的水准。”

“好啊,我们下快一点,争取在到家的一小时里面下完,免得这一局又断开了。”佐为说。

光点头:“你还记得棋谱吗?”佐为说:“当然。”

***

于是,随着列车缓缓启动,光又望着雨雾弥漫的车玻璃,凝视着城市若隐若现的轮廓,想象出虚拟的棋盘,下了起来。

“我上次下到,黑39,左中下角,十五之十七。”光说。

“白40,左中下角,十五之十六。”佐为说。

光:“黑41,左中下角,十五之十八。”

佐为:“白42,左中方,十二之十五。”

……

由于光之前和亮复盘过,所以他在后半局调整了策略,稍微收敛了一点。光在黑53时下出了一手“镇”,深谋远虑,把之前有点散的棋招全部连了起来。

佐为也看了光一眼,眼中有激赏。

“白54,拆。”佐为干脆利落地说。

光感到心中一震。从这一手开始,佐为改变了策略——他放弃了之前只围实地的单一策略,又用了他以往擅长的取势的招式,应付光的攻击。

光知道这是为什么,白棋全部萎缩在二、三线上,这么下去就会输了——佐为是个敏锐的人,放弃了之前的策略是明智的。

果然,佐为的心情在摇摆吧,从他骤然改变策略的这一手就可以看出来,佐为正经历着某种不确定,恐怕是去了北京一趟,被中国的棋士影响的。但是,具体是什么呢?光猜测着。

他们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skyliner停靠在东京站的时候,这局盲棋终盘了。

“三目之差,我认输了。”光说。虽然输了,但光下得很满意,他擦了把汗,又认真地看着佐为,“我看你,在中国又受到冲击了吧。具体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影响了你?”

“其实,是他们集体影响了我。”佐为说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神情肃穆。

“中国棋士集体?”光愣住。他们这时推着行李箱出站台。光又从背包里拿出雨衣,拿出一把伞递给佐为。

“回家跟你说吧,我用数码相机拍了许多照片,录了视频。你看了就知道了。”佐为说,撑开伞。

“哇?还有视频?”光惊喜。

***

一回到家,光就迫不及待地拆开这两个行李箱。果然发现一大堆礼物,都是中国棋院送的,每一件都那么精致,仿佛远古的奇珍异宝。

其中一件用丝绸制成的狩衣静静叠放在行李箱里,柔软的绸缎上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用银丝绣着雪和梅花的图案。旁边有一吧折扇,扇骨是用漆黑的乌木雕成的,上书“八风不动”,字迹遒劲,是桐山靖雄的亲笔。

更让光目眩神迷的,是放在箱中的四把绸伞。伞骨用淡竹制成,纤细坚韧,伞面铺着光润如云锦的丝绸。绸伞颜色艳丽,紫的似月夜下的藤萝,红的似初春旭日染头的霞光。伞面上紫藤的图案蔓蔓缠绕,柔枝如雨,仿佛能闻到花香;另一把则用青绿色绘着山水,一叶扁舟,那是千里江南的缩影。

光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中国伞,竟比京都的美浓纸油纸伞还要波光潋滟。光忍不住撑开来,绸伞在灯光下徐徐展开,宛如在烟雨绵绵的窗前绽放了一朵热烈的烟花。

“天呐,太美了!这就是中国棋院给你的礼物!”光喊道。

佐为看着光惊艳的表情,微微一笑:“这是西湖绸伞,是中国独有的,据说要经过二十道繁复的工序才能完成这样一把伞呢。”

光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喟叹,“跟你一起生活,就像跟古代的君王生活一样,能够经历不同的盛典,还能见到其他国家的奇珍异宝。被这些礼物包围,我简直像生活在天堂一样。”

佐为学着光的口吻笑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小光,有你在我身边,能够把这些和你分享,我才像生活在天堂一样。”

光听得不好意思,佐为又从折叠好的衣服下方,拿出用纸包好的碗,捧着递给光,“这是给你的礼物。”

光接过,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陶瓷制成的拉面碗,碗身洁白如初雪,釉面光滑得仿佛可以映出人的倒影。碗上有青花瓷的图案,描绘了两个古代棋士对弈的画面。碗沿环绕着一圈缠枝花纹。

“太谢谢了!”光高兴地说,拿着碗端详着,“我以后做拉面吃时就拿这装了。”

“嗯,我是在天坛公园附近的陶瓷作坊看到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佐为眼中含笑。

雨声滴答,屋内却洋溢着温暖的气息。光看着佐为从中国带回来的礼物,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源氏物语》的宫廷之中。和佐为坐在一起,身边是千年前大唐的奢侈品,流动着无限的诗意风雅。

***

“还有这个!”光眼尖地发现了一台新的数码相机。

“我就问杨海九段借了一天相机,第二天早上,我就去王府井大街买了一台新的。”佐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原本想发给你。但邮件的附件太大,小盒子弹出一个方框说‘传送失败’。”

“邮件是这样的,可传的附件大小有限。那我现在可以打开来看看你的杰作吗?”光拿起相机,兴致勃勃地问。

“当然!我很乐意和你分享。”佐为点点头。

光按下电源键,相机屏幕亮起,里面储存的果然比佐为之前发来的邮件多得多。

光本以为佐为拍的都是棋局和对局的视频,但没想到佐为拍的远不止这些,竟然有许多天坛公园和佛教中心的影像,有很多片段就像记录片一样精美。

画面缓缓铺开,光很快就沉浸在佐为拍摄的世界里。

雨水,从朱红色的祈年殿屋檐滴落下来,落在池塘里的莲花灯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金黄色的银杏叶从枝头飘落,覆盖在石板路上。

佛像前,暗红色的丝绸帷幕垂散在棋盘上。

夕阳的光辉洒在满屋金绢屏风和落满棋子的棋盘上面,晕出辉煌的色泽。

数条系着紫色流苏的暗红色绸带纷纷飘扬,学棋的孩子们嬉闹着走过长廊。

灯笼旁边,有些孩子回头看拿着相机的佐为,露出害羞的表情。

晨起时,天坛公园朱红色的屋檐和银杏叶都结满了银白的霜。

……

“佐为,你的审美一流,你拍出来的每一帧都像艺术品,简直可以去当画家和导演了。”光佩服地说。

“谢谢你小光,”佐为微笑着,“千年后的大唐,比我想象中更美丽。随手一拍便是古画。”

这时候,一个视频映入眼帘,画面中,身穿深黑色唐服的佐为被中国的棋士围在中央。他与塔矢行洋,中国棋院的棋院坐在会议室里,三人低声交谈着。

显然,这相机是由其他人拿着拍摄的,把他们三人的表情和动作都细致地记录下来。

视频里的佐为神色温和,却也透着郑重。

“藤原老师,我拿你的相机拍啰!”就在这时,视频里传来一个活泼的声音,日语不是很标准。

视频里,佐为和其他两人的交谈被打断,然而里面的佐为没有任何不悦,温柔地看了镜头一眼,轻轻笑着:“拍吧,谢谢你啦。”

光按下暂停键,看着自己身边的佐为。光好奇地问:“这拍你视频的孩子是谁啊?”

“是乐平啊。那个跟和谷很像的孩子。”佐为摇着袖子说,露出卡哇伊的笑容,“之前听伊角说过,我没想到他们真这么像,所以感觉格外亲近些。不过嘛,乐平比和谷要更调皮一点。”

“你这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啦。看来你在中国也有棋士朋友啦。”光高兴地说,又按播放键,看起了这些视频来。

参考资料:1.《枕草子》(平安时代)清少纳言著,中文是林文月版本,放日文版是因为,我觉得日文版比中文版更通俗易懂?然后懂日语的亲们也可以一下找到我引用的是哪一段。

2. 西湖绸伞视频,来自谷雨中国。

枕草子有另一个译本是丰子恺翻译的,感觉没有林文月的有意境。我喜欢丰子恺翻译的《源氏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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