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三十流照君照例是带着几个人出去玩了一圈,然后午夜再回到宗门。
赭杉军牵着墨尘音,一向好动的墨尘音在赭杉军的手里规规矩矩,也不乱跑,乖乖跟着红色的道长,一大一小两个人看着分外和谐,就像哥哥带着弟弟来逛街。
苍看了看周围,今年和往年一样热闹,还是年复一年的气氛,他却有些厌了,尤其是这些年,一想到道魔大战近在眼前,他就分外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让玄宗有更加充足的时间来做准备。
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宗内的那些先天长老们大多都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也不那么重视年关了。
看着道境依旧热闹的街市,苍有些忧心地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种平静还能维持多久。玄宗现在已经开始疏散以后与异度魔界交界处的百姓了,甚至门派也一同迁移,就为了百年之后的大战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剑子居然今年不留在玄宗,难得他前几天来了。”翠山行跟在苍的身后,拂尘左手换到右手搭着,张望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好带回去给那些不能出门的小弟子玩耍。
流照君也不知是真抱怨还是调笑:“他啊,四境到处都有朋友,能来玄宗还是抽空。唉,说实在的,他交朋友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这边,赭杉军沉默着递给墨尘音一根糖葫芦,将他抱起来,领他看摊子上的年画。
“我才不要看,又不漂亮,还没紫荆衣画得好。”舔了一口糖葫芦,墨尘音背过身子换了一边坐着,看都不看一眼年画。
赭杉军也不说话,迁就着墨尘音的小性子,只是带着他去其他地方逛逛。
紫荆衣眉毛挑了挑,只觉得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墨尘音你欠揍。还有,赭杉军,你也太宠墨小四了。”赭杉军听了只是笑了笑,不反驳,也不说话。
“闷葫芦。”一旁的金鎏影仰头叹了口气。
赭杉军这些年真是一年比一年沉闷严肃,偏偏长着一张娃娃脸,真是让人看着很有一种反差,尤其是同修的自己,每次被教育总有种诡异的感觉,想认真又认真不起来,想笑倒是真的。
流照君也不拘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玩,一伙儿人顿时四下散开,只约好回到宗门再一起去给宗主和易蹉跎拜年。
紫荆衣和金鎏影在离开不远后停下脚步,金鎏影回身眺望,远远看到流照君独自一人慢慢闲逛的身影。
去年他们还和寄云舟一起呢,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不过才几个月,一切都变了,最不会寂寞的人也寂寞了。
“呵,你看那边。”紫荆衣眼角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用扇子戳了戳金鎏影的手臂,指了指街的另一边。
只见苍一身玄衣道袍,亚麻的头发束在道冠内,默默立在人流之后,身形掩在一处墙角拐弯处,身后翠山行跟着,也不显眼,就紫荆衣眼尖,居然发现了。
金鎏影也看了过去,眼睛一眯,稍稍抬了一下头,哼了一声:“从小就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师尊自从教了他观星之术,那双招子就越发的小了,也不知谁的身影能入他的眼睛,心思更是让人难以揣摩。”
紫荆衣笑了一声:“你说说你,为什么就是看苍不顺眼啊,明明苍也没得罪你吧,平时还对你颇有照顾。”
金鎏影被问住了,讷讷不言又欲言又止,眉头皱了一下,心烦意乱:“有些事你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爽。”
紫荆衣摇了摇羽扇不再说话,就金鎏影这性子,说坦率又心中藏着自己的小盘算,说城府深有时又好懂得很。这般傲娇,也不知苍是怎么忍得了的。
远远看着流照君孤孤单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金鎏影又看向苍原本站的地方,那里果然早就看不到人影了。
皱了一下眉头,金鎏影看向紫荆衣:“你会一直和我站在同一战线吗?”
“这不是废话嘛。”紫荆衣握着扇子直接抽了金鎏影的肩膀一下,翻了个白眼,“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金鎏影点了点头,即使得到了准话兴致也不怎么高,默默随着人流而行,一晚上都没心思逛街,心事重重的。
察觉到关注着自己的目光离开,流照君回头看了一眼金鎏影他们的方向,失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这么让他们操心。
唉,自己真是失败,身为长辈居然被晚辈担心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内心却暖呼呼的,充满着幸福的满足感。
收回目光,流照君随手拿起一枚摊面上的面具,虽然不甚精美,但寥寥几笔却是将狐韵刻画得淋漓尽致。啧啧啧,真是再适合剑子仙迹不过啊。
又买了几样小玩意儿,流照君付钱离开了摊位,突然感应到一股陌生的魔气在不远处一闪即逝。
警惕油然而生,抬眼望去,却是遥遥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补剑缺?”流照君眉心一皱,语气甚是怀疑,脚下却转了个方向,施展轻功快速追了过去。
这时候异度魔界都还没有与道境接轨呢,怎么会出现补剑缺?难道异度魔界现在已经有办法短暂接触到道境了?
这种情况绝不是流照君希望看到的,尤其害怕补剑缺是来探测敌情的,这对玄宗极为不利。
而且流照君也不能肯定刚刚看到的身影就是补剑缺,毕竟他没有见过,剧里的形象也不一定完全符合,谁还没有几套衣服换洗啊。
不过刚才那一眼他可以肯定那名魔人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若真是补剑缺,捉到以后对玄宗也只有好处,即便不是,处理出现在玄宗腹地的魔族也是他当为之事。
脚下云气升腾,八卦阵图闪耀,流照君很快就到了刚刚看到疑似补剑缺身影的地方,奈何环视一周,只有来来往往的普通百姓,连个魔的影子都没看见。
除夕夜人流太大,流照君也只是瞄到一眼,甚是不能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如今连人影都不见了,还怎么追?
心中慌慌的,流照君左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腰间的卦预乾坤,奈何自己已经不能再卜算了,系统也不能追踪不认识或没标记的人。
在人流中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尽是陌生面孔,想再找到刚刚自己看到的人影已经难如登天。
皱着眉头,流照君只能匆匆买好东西速速赶回玄宗。
同是除夕,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
倾波族居住在高寒又远离人烟的北海天河处,绵延万里的冰雪覆盖一切,生活宁静,远离尘嚣。
靖沧浪独坐在覆着霜雪的大石头上,抬头看着挂在夜幕中的冰镜,也不知远在道境的流照君此时高不高兴?道境的冬季又和苦境有何不同?
蓝衣风流的身影在欢腾的倾波族内飞速转了一圈,没找到想找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不远处的雪峰上找到了遥望着月亮的大只鱼,轻声笑了笑,悄悄走了过来。
“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突来一声让靖沧浪惊了一瞬,转头看去呼出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是汝,御神风。”
“怎么,不和族人在一起,反而一个人在这里思春?”御神风笑了一句,用手肘轻推了一下靖沧浪的背,随后顺势坐下,与靖沧浪背靠背,抬起手中的酒壶潇洒地向嘴里倒了一口酒。
“别瞎说。”皱了一下眉头,靖沧浪推远了一些沾满了酒气的御神风,“没有的事儿。”
“没有?”御神风朗眉一笑,一点儿也不信靖沧浪的说辞,“需要我形容一下你刚才的表情吗?真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说着,回想了一下靖沧浪刚刚的呆样,御神风相当的欣慰,自家的傻鱼终于会喜欢人了:“啧啧啧,说嘛,喜欢上了谁家的姑娘?赶紧去提亲啊,否则好姑娘就要被别人娶走了。”
靖沧浪愣了一下,双眼尽是迷惑:“汝不会喝多了,看错了吧?”
“不是吧。”认真地看了看靖沧浪的神情不似作伪,御神风突然惊叫一声,像是发现了大稀奇,“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明了自己的心思吧?大只鱼啊大只鱼,我可真是高看了你。”
靖沧浪咬了咬牙,颇有些心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有族人往这边来了,赶紧捂住御神风的大嘴巴,拽着他化光跑远。
“说清楚!”找了一处离族群十里远的地方,靖沧浪这才放下御神风,回身语气不善地问道。
“什么说清楚?该是你说清楚吧。”摇了摇酒壶,刚刚被靖沧浪这么一带,酒都洒了大半,御神风抬眼看了看好友,“说说,看到她什么心情?什么感觉?见不到她又是怎样?”
靖沧浪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别乱说,他是男子,比吾还小一些,吾只是、只是把他当弟弟。”最后一句充满了不确定。
“傻鱼,谁说男子之间就不行啦?”似是有些惊讶于是男子,但很快御神风就调整好了心态,敲了敲靖沧浪的脑门,努力让他开窍,“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很快活,心跳都加速了,分外希望一直在一起?眼里心里只有他?不见的时候又格外想念,忧心他过得怎么样,期待下次见面?”
靖沧浪想起自己刚回族内就去看了医师,结果医师说自己身体再好不过,顿时有些茫然。
心中震惊纠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靖沧浪艰难地反驳,只想证明自己没有那等非分之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他身份贵重……”尽管口中不断在否定,但御神风的话就如一阵清风,将自己心头萦绕的迷雾吹散,原来自己是这个心思吗?
御神风看到靖沧浪这个神情,哪儿还能不明白?脸上洋溢着十足的八卦:“谁啊?学海里的?也只能是学海了。你说比你小,那就是学弟喽?性子软不软?长得好不好看?什么时候我也去见见。”
靖沧浪烦躁地推开粘过来凑热闹的御神风:“别惹事,他不是儒门的,只是来学海暂时学习的。”
“嗯?那你说身份贵重?”御神风有些糊涂,将手中空了的酒壶一扔,伸手搭在靖沧浪的肩上,他实在太好奇了,身份称得上贵重,还不是儒门的人,那这个身份就有些不简单了啊,“莫不是三教嫡传?哎呀,好眼光!我想想,佛门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是道门喽?比你小,身份贵重……这范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啊,真难猜。”
“嘿,要不初十我和你一起去学海瞧瞧?”御神风兴奋得就差趴在靖沧浪背上了,靖沧浪甩了几下没把这个麻烦鬼甩下来。
“汝别乱来!”靖沧浪现在心绪一团乱麻。
要是真惹到了道门凌剑主,御神风还不够人家一剑削的呢。再说了,自己也不知道流照君什么心思,如今也只是单相思,万一唐突了,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脑海里已经过了好几个自己表白被拒,甚至还有被削的场景,靖沧浪整条鱼都不好了。
自己活了这几十年,也是头一次品尝爱恋的滋味,完全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患得患失,犹犹豫豫,浑身散发着丧丧的气息,把从未见过靖沧浪这副表情的御神风吓了一跳。
“嗨,大只鱼,不至于吧,你怎么这样?你就算表白失败了,人家不喜欢你,难道他还能把你做成生鱼片?”御神风是知道靖沧浪的实力的,人品也是一等一,就算人家不想搞兄弟之外的感情,但也不至于会打死靖沧浪吧。
“有可能。”靖沧浪现在既希望早点到初十开学,能够再见自己的心上人,又分外不希望时间来临,怕到时候自己克制不住,情绪失态被看出来,内心矛盾极了。
看了一眼一边还在坏笑的御神风,靖沧浪只觉得误交损友,心中塞塞。
这家伙要是没点明就好了,要不然自己现在也就不会这般心烦意乱。
抬头又看了一眼空中的冰镜,心态却是截然不同。靖沧浪只希望这瑶台镜能照明自己内心的彷徨,至少让自己的心重新平静下来。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