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侯今天心情非常好。
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太史侯,今天罕见的脸上带了一丝微笑,周身也不似往日的沉默凝滞,让所有路过看到的学子都如置梦中,有人甚至还为此走神撞了树。
往日里若是太史侯看到,少说也会严厉批评,更有甚者罚抄《礼记》到怀疑人生,而今天居然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一句训斥的话。
“我难道还在梦中?”遥遥看到站在树下“岁月静好”的太史侯,流照君一脸的梦游,当然,大多数学子和他状态一样。
“那就醒醒,快迟到了。”紫荆衣倒是没什么感觉,今天是他第一次来上太史侯的课,自然感触不大。
悠闲地走在通往尚礼阁的走廊上,飞花乱絮之中,紫荆衣身姿修长,鬓边紫色的冰片装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俊美的容貌和蜷曲的鬓发让他看上去带了些妖异的美,仿佛鬼怪故事中勾人心魄的海妖,路过的不少学子都对新来的同窗侧目频频。
“墨小四不会有事儿吧,你就让暮春带着,一只鹿能顶事?”金鎏影抱着书本,三人份的,此时忧心忡忡,眉头都皱了起来。那么幼小的墨尘音就交给一只鹿看护,真的没事儿吗?
“放心,暮春绝对会带的很好。”对于金鎏影的怀疑担心,流照君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这只鹿跟成了精似的,一旦嗅到有危险,绝对叼着墨小四撒腿就跑,一般人绝对追不上。
“没错,男孩子嘛,也要学会独立了。”紫荆衣也不操心,实在是墨尘音这小子很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金鎏影无语地看了一眼紫荆衣,才不到四岁的孩子,你让他这时候学习独立?当年紫荆衣也是十五岁才独立分院一个人住的吧,之前谁不是尽心呵护?怎么到了墨小四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来了?这边坐。”
刚走进尚礼阁的学堂,三个人就听到无辙迹高兴的呼唤声。转头一看,很好,疏楼龙宿忧患深靖沧浪全都到了,但他们连同无辙迹四个人都被其他学子默默孤立了,周围是一圈的空位,没有一个人坐过来,只能坐在了一起。要是坏心眼的分开坐,可能保守派们就没地方可以坐了。
“噗嗤。我说,龙宿啊,你人缘不是一般的不好啊~”走过去坐在疏楼龙宿右边,靖沧浪后边,流照君直接嘲讽。
“汝看清楚点,这是礼部,不是书部,别被礼执令抓到小辫子吧。再说了,礼部中和吾不和的学子不要太多,这很正常。”疏楼龙宿一点也不奇怪这种情况,悠闲地摇着手中团扇,似是早已习惯。
今天疏楼龙宿摇着的不是素日里最喜欢的缀满宝石的团扇,而是换了一把镶满珍珠的扇子,倒是看着不那么珠光宝气,闪瞎人眼了,但还是有够贵的,看来他也不想在太史侯的课堂上太过招摇。
“那你还把我丢到礼部。”说到这里流照君就有气,明明自己想去的是乐部,结果一过来就被坑进了礼部。
“哎呀,别气,这不是要打入敌方内部才能撬动墙角嘛。”疏楼龙宿一点也不感到愧疚,甚至觉得自己相当的有先见之明,你看这时候的太史侯不就对他态度好些了嘛,所以笑容颇有几分剑子仙迹耍无赖的坏笑味道,真是学坏了。
还不等流照君反驳,太史侯踱着方步走进课堂,疏楼龙宿连忙端正坐好,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眼观鼻,鼻观心,端肃有礼:“礼执令进来了。”
也不多说什么,流照君也笑了一下,递了个坏笑,你也就这怂样?
自己笑归笑,但也是迅速端正坐好。别看今天太史侯心情不错,但并不意味着在他的课堂上就可以放肆无礼了。
靖沧浪不动声色地用身形挡住流照君大半的身影,好方便他课上开小差走神。虽然这样子自己累了些,但靖沧浪乐意。
太史侯自然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握着书卷瞥了一眼就放过了。算了算了,今天就让他们高兴高兴吧。
暖阳晴好,碧草柔软,蓝天白云下,红枫艳艳似火,这片草地枫林宽阔安静,秀气天成。
骑在暮春背上,逛了大半个学海的墨尘音相当满意这处风景,顿时拍了拍暮春的脖子:“就这里吧,这里就很好。”说着,抱着暮春的脖子就要下来。
见背上的小人儿这么迫不及待就要下来玩耍,暮春温顺地跪膝下来,让墨尘音可以稳稳当当地从它背上滑下,自己就守候在一边休息吃草晒太阳,小日子不要太爽。
墨尘音刚一落地就直接在草地上滚了一圈,软软的草地如同毯子一般舒服松软,还有种清新的芳草香味,顿时又开心地滚了两圈,反正不是他自己洗衣服,金鎏影就是个保姆,至于让紫荆衣洗衣服?那怎么可能呢。
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墨尘音玩了一会儿就抓着一片红枫趴在暮春身上睡觉了,暖和和的。
这是他千挑万选,觉得最好看的枫叶了,一定要送给小师叔。
“呦,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看到那只别着桃枝的鹿了吗?孤鸿影的,学海中只此一家。这小孩应该就是孤鸿影家的人了,不然怎么会让他的鹿跟着?”
墨尘音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迷蒙间睁开一丝眼睛,呆呆地坐了起来,左右环视了一圈。暮春倒是迅速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面前靠近的两人。
“小弟弟,你和孤鸿影什么关系?”一名身穿靛青色儒衫的青年笑容和善,小心地蹲在不远处询问墨尘音。又似怕惊吓了这个小小孩童,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这让暮春放下了不少警惕心,又重新坐在墨尘音身边,蹭了蹭他的小脑袋。
“你又是谁啊?”歪着脑袋,墨尘音可可爱爱地反问一声。别看他年龄小,但也不是小傻子,心里鬼主意极多,面对陌生人,该有的警惕心还是有的,顺便还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
“我?我叫公仪知秋。你呢?”
“兄长,干嘛理他。”公仪知秋身边的同行少年却是有些不耐烦,脸上稚气中还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看向墨尘音的目光也极不友好,甚至带了几分迁怒厌恶,此时只想把兄长拉走,“孤鸿影来学海无涯才不过一个多月,几次打架斗殴都有他的身影。这个孩子和伊关系匪浅,显然也不会是什么有礼之辈,兄长又何必理会?”
“文渊,不可无礼。孤鸿影的所作所为我们也只是听了一家之言,具体并不清楚,为人性情更不了解,何必听信片面之词,率先有了不好的印象判定?再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又懂什么呢?何必将个人恩怨报复到小孩子身上?”听了身边幼弟的话语,公仪知秋皱了一下眉头,抬头看向身着白底墨竹纹的公仪文渊,“你的那些朋友们我看是别继续深交了,这些年越发的不像话。”
“兄长!”公仪文渊极不高兴,略略抬高了语调反驳,看向墨尘音的目光更是不善,但又不敢继续反对已经生气瞪向自己的大哥,只能默默站在一边。
墨尘音听着兄弟俩的对话,歪了一下头,满脸的疑惑不解,显得更加可爱。
公仪知秋看着面前懵懂无知的小童,只觉得自己弟弟这些年真是越加任□□迁怒了,这般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大人之间的纠葛呢?好好教导又是一枚良才美玉。
内心的欢喜越甚,公仪知秋也笑得更加温和:“小弟弟,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墨尘音。”墨尘音一点也不在乎弟弟对自己的仇视,按照小师叔的话,那就是“你又不是金子,哪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欢你呢?再说了,就算是金子,也有人不喜欢啊”。倒是这个哥哥很让自己喜欢。
“孤鸿影呢?怎么就留你一人在这里?”公仪知秋左右看了看,四处也看不见一道人影。墨尘音这边除了一只鹿,什么人也没有,真是佩服孤鸿影的心大。
“兄长,今天上午有礼执令的课,身为礼部学子,孤鸿影不敢不去的。”公仪文渊提到太史侯的时候忍不住抖了一下,在学海,谁不怂太史侯啊?
听到太史侯今天有课,公仪知秋也忍不住安静了一下,身为礼部学子,太史侯就是他的直系教导主任,这些年真是过得“水深火热”,幸好此时还未销假。
“这个点也应该要下课了。”抬头看了看时候,公仪知秋又上前了一步,和蔼地看向墨尘音,手中蠢蠢欲动,想要捏一捏肥嫩嫩的小脸蛋,“我送你去找孤鸿影。”
“我自己可以找小……哥哥。”平时流照君他们说话并不避讳着墨尘音,将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也提醒过要称呼流照君为兄长,别自家人拆了马甲。而且也提醒过墨尘音,学海之中的人际关系有些复杂,需要小心一点。
“哼,人家不领情呢。”公仪文渊不由冷嘲热讽了一声,前段时间他的一位好友就被波及挨了打,甚至还有人被赶出了学海,自然心情不爽。
“愈发的不像话了!回去把《论语》抄个十遍。”公仪知秋觉得自己不过回家了三年,弟弟整个人都变了,保守派都是这么阴阳怪气、随意迁怒的吗?看来是要坚定地站在中立一方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问询自后方传来,公仪两兄弟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流照君几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哥哥!”墨尘音开心一笑,蹦了起来,直接冲到流照君面前伸手要抱。
“都多大了?还要抱。”紫荆衣一如既往地对墨尘音嫌弃着,翻了个白眼。
虽然神情嫌弃,但手上可诚实得很,紫荆衣随手将羽毛扇别在领子后面,熟练地将墨尘音抱了起来,顺便还掸了一下他身上沾的草屑。
“我才不要你抱,我要孤鸿影哥哥抱。”墨尘音傲娇地哼了一声,也分外嫌弃紫荆衣,头一扭就大眼汪汪地看向流照君。
“墨小四,你安分点。”金鎏影才不惯着他呢,直接将他的脑袋硬生生按趴在紫荆衣肩膀上。
“阁下便是孤鸿影?”公仪知秋站起身,修长的身影站在烈烈红枫之下显得有如芝兰玉树、文质彬彬,此时落落大方地看向流照君几人,温文尔雅、气质谦和,世家子弟的修养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是。”流照君觉得这人可比他身边的那个友善多了,看看那一脸的厌恶,可又不敢冲上来打自己,真是爽啊。
“令弟年龄尚幼,还是贴身带着比较好。”公仪知秋说着目光还是忍不住瞟向了墨尘音。
自己弟弟小时候也可爱,就是越长大越不可爱,脾气倔起来谁都拗不住。而且周围已经很少能见到这么小的孩子了,注意力自然更往小孩子身上飘。
“多谢关心,墨小四蛮听话的,再说了,暮春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呵,就一只鹿,有什么可以放心的?”一旁的公仪文渊终于憋不住了,宛如吃了炮仗,一点就爆,没事儿还要找茬。
“至少打趴下你还是可以的。”流照君也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好脾气那是要留给自家人的,哪有那么多的好心情分给对自己不善的人啊,他又不是圣母。
眼见两个人就要杠上,靖沧浪连忙站出来调停。
中原公仪世家在儒门还是蛮有名气的,对任何势力都态度随和,从不轻易沾染是非,而且家中族规甚严,很少有纨绔子弟祸乱治下,很得民心。
同为中立一方,靖沧浪和哥哥相对来说比较熟悉,关系也不错,只是没怎么接触过他的幼弟,只是听说这个弟弟自小颇为叛逆,在公仪家满门的儒雅谦和的族人中很是格格不入,甚至和保守派接触频频,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知秋,许久不见了。”
“沧浪兄,三年不见,如今可安好?”
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同一批来的学海,另外两派的纷争都不怎么掺和。
倾波族是远离人烟、与世无争,公仪家更是与谁都是芝兰之交、避世绝俗,和另外两方都没太多交集,到现在都没懂,怎么其他两派能变成这么针锋相对的样子。
“你们认识?”流照君敛了态度,他还是相信靖沧浪的人品的,自然会对靖沧浪交好的人有着天然的好感。至于那个弟弟?自己不理他就是了。
“三年前知秋回家丁忧,如今应该是继承公仪家家主之位了。”靖沧浪稍稍解释了一下,然后又向公仪知秋笑道,“想必这次回来是为完成结业的吧。”
公仪知秋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绘着山水墨画的折扇,点了点头:“不错,吾回家前本就快要完成学业了,这次回来本打算禀告礼执令提早申请毕业,如今看来还是等到明年春节吧。这段时间若是家中小弟有所冒犯,在下替他道歉,吾会带回去好好管教。”说着还甚是歉意地抱手作揖。
“兄长!”一旁的公仪文渊不乐意了,气呼呼地瞪着流照君,看年龄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性子难免傲娇叛逆。
“无礼!”
“对不起。”颇为不服气,公仪文渊还是在兄长的逼视下弯腰道歉了,语气沮丧。
“没事没事。”见哥哥这般好说话先行道歉,流照君也做不出为难的事儿,连忙笑着摆了摆手。再说了,他还真不记得这个弟弟有给自己添过麻烦,甚至几次打架也没看到他,真的没有半点印象。
道了歉之后,公仪文渊还是有些不服气,刚刚流照君可是极为看不起他,认为他连一只鹿都打不过,此时忿忿说道:“你刚刚说我连只鹿都打不过?我要你道歉!”说着还不屑地看向暮春。
不就是只鹿吗?就算妆点得像个女孩子家的宠物,也漂亮极了,但漂亮有什么用?有什么厉害的。
流照君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暮春怎么了?暮春就是比你强!
“文渊!”没想到弟弟故态重犯,公仪知秋目光也冷了下来。当着主人家的面,居然说出如此话语,真是太失礼了,看来弟弟这几年真的被纵得有些娇纵。
公仪文渊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呢,就算大哥他成为了家主又如何?他还不是疼爱自己的大哥吗?他们家世代簪缨,大哥就是太过优柔和善了,有什么怕的。
“暮春,揍他。”流照君才不想给这种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呢,直接指挥暮春。
紫荆衣和金鎏影抱着墨尘音在一边看着好戏,当初他们可都是被暮春教过做人的,倒是墨尘音没见识过,此时好奇地看向一向性情温顺的暮春。
听到指令,暮春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还活动活动地跳了两下,一副纯良的样子,直面公仪文渊。
公仪文渊也看向暮春,虽是语气不屑,但也暗提真元。
“咚”一声闷响,飞蹄后踢,矫健有力,一道人影倒飞而去。
还有一章,晚上吃完海底捞回去写。
暮春还是有些武力值的,先天以下都可以一脚踹飞。
买鱼股吧,放心大胆的入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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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公仪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