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第45章 五年

清圣的道境少有三千红尘的喧嚣，大小道门宗派林立，以玄宗为首守护着一方净土。绵延的封云山脉灵气升腾，草木繁茂，云雾缭绕的山峰汇聚之处神秘莫测，好一番洞天福地，仙家气派。

玄宗山门处的千层云阶如登天仙道，一层层直入云霭深处，可容十人并行的石阶上空落无人，仿佛沉寂在岁月长河之中鲜少有人造访。

而在阶梯的尽头，一道玄紫色的身影隐隐约约，自云雾尽头缓缓清晰。

身着玄紫道袍的道子面容清秀，面貌不过十岁上下，一步一缓慢慢走下云阶，一身沉静气质有别于一般同龄的孩童，小小年纪已露不凡之象。

微皱着眉，清秀的道子轻抿着唇，严肃认真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亚麻浅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股，微眯的眼睛似睁非睁，饱含莫测。

顺着石阶而下，苍身为宗主首徒，年龄虽小，但在玄宗地位却不低，再加上他平日认真刻苦，待人接物也进退有据，宗内之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并不把他当成真正的孩童看待。而这一切荣耀之后，是心事无法尽诉于人的寂寞。

自从一年前苦境传来消息，愿逐月华流照君在四境大比中大放光彩，不止新秀组中无人能接其一剑，就连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也没几个能为一剑之敌。毫无意外，流照君夺得了那一届的剑锋魁首，真正靠自己的实力名扬道界，而非是靠着倾天嫡传弟子之名而为人所知。

倾天剑法本就锋锐难挡，再加上他体质加成，当真是“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一剑之下，清圣之气浩浩荡荡，难缨其锋，似要斩尽天下邪氛，让人心生敬畏。为示尊敬，再加上倾天剑脉注定要为他所继，寻常之人皆以“剑主”称之，冠以一字“凌”，本名及玄君之称却是少有人能再唤了。

前些日子苍收到传回消息，知道他这位一年前大出风头的小师叔将会在今日回归宗门，顿时激动了好几天，天天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虽有六年未见，但苍一直有收到这位小师叔的信件，年幼相处的记忆中，依稀记得那是位年龄不大、长得很好看的小师叔，对自己还特别好，即使离宗游历，也不忘寄礼物回来。

苍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这位分别许久的小师叔，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带上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欢快。

嘴角的笑容刚展露几分，苍又踌躇着放缓脚步，眉间也染上了轻愁。

不久前，师尊又下山收了两名天赋极佳的亲传弟子，苍虽然待两位亲师弟极好，但少年心思难免敏感焦虑，对于这突然多出来的两位师弟，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即使知道自己身为大师兄应该大度，应该待师弟以亲，不该心存杂念，但苍也是第一次当师兄，这两位年幼的师弟这段时间还分去了师尊不少的精力，心中一阵患得患失，忧思过重还不敢表现出来，怕师尊说自己没有气度心胸。

这些日子的心神不定让苍连早课都有些心不在焉，无论读多少道经都无法让他那躁动忐忑的心安静下来，急需找人倾诉心中的烦恼。

而且……

苍本就眯着的眼睛又眯了数分，那两位师弟，一者倨傲，一者沉默，自己平日对他们不偏不倚，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待自己，此时颇有些麻爪，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相处，做师兄真是太难了！

正走着神，苍双目一转，看到两道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一者青衣渺渺，松形鹤骨，虽看着羸弱，但傲骨天成，清贵潇洒。一者玄衣荡荡，道韵满身，就像仙宫中闲庭信步的谪仙，一顶帷帽遮住了大半的容颜，但透过行步走来间扬起的纱巾，还是可以一窥帽下无双的面貌。

“小师叔？”带着讶然与怀疑，苍看着由远及近的身影愣愣地唤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刚走到门口就等到了要等的人，那副相貌，就算想认错也难啊。

“咦？是苍。”抬手掀开遮挡视线的帷幕，流照君清亮的眸子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小少年，目光之中闪过惊讶，还带着一份喜悦，没想到还没进宗门就先遇到熟人。

“小师叔怎么带了帷幕？”快速上前了几步，苍抬头看向流照君，目光中闪过好奇，以前流照君可从没带过这种东西。

尴尬地咳了一声，流照君微微红了红脸，偷瞥了一眼身旁不动如山的寄云舟，这才笑着解释：“没什么，这一路回来还少了些麻烦。”

如今的他相貌定格在二十岁许，正是样貌最盛之时，在一些城镇行走时，真的会引来许多麻烦，掷果盈车都是有的。虽然自己不在乎，但这人群簇拥却是让寄云舟烦了，给了他一顶帷帽这才顺利了许多。

苍沉默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流照君，不得不承认有几分道理。

自己这般见惯了风姿卓绝的人也难免对流照君如今的样貌有些惊叹，更不用说一些普通人了，遮一遮确实是方便一些。

“师尊和师叔祖已经在大殿等你了，我领你去。”一把牵住流照君的手，仿佛这六年的不见根本不曾存在，苍相当热情，就等着见完师尊自己就要申请和小师叔同住，好缓一缓初为师兄的心情。

这过分的急切热情让流照君有些疑惑，就苍的性子，本不该这般沉不住气啊。

“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你怎么这般着急？”流照君歪着头，看了看个子已经到自己胸口的苍。

苍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脸上不由一红，这才定了定神：“师尊又收了两位师弟，我……”撇开头，目光有些失落，仿佛对自己心中的不安感到不耻，苍没有接着说下去。

看着面前的苍，流照君想起师兄给自己寄的信，心中却是已经明白了数分，也颇为好笑。

“独生子”的苍“喜提”两个弟弟，难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还害怕以后师尊再也不关心自己，这真是所有“兄姐”都会有的烦恼啊，只是没想到苍也会面临这个问题。

想到以后的弦首，又看看面前忐忑不安的苍，流照君不由会心一笑，虽知道苍会自己看开，但他助力一下也并无不可，少年嘛，总克制自己的情绪也不好，纵容一下又有何妨？也不能总让苍一个人默默承担，默默消化一切啊。

师兄也不是没注意到苍的异状，信中还让自己赶紧回来安慰照顾苍，流照君这才结束了苦境之旅，不仅是因为苍，还因为那两名新弟子。

赭杉军，金鎏影。

终于，这两位“名人”也登场了。

流照君心中隐隐带着激动和兴奋，缓声安慰苍：“咱们好久没见面了，这段时间一起住吧，正好叙叙旧。放心，即使有了新的师侄，你也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大’师侄啊。”

听了这话，苍低着头牵扯着流照君的衣袖，好半天才低声“嗯”了一句，白玉的耳朵还带了些微红，心中却是舒服多了。

寄云舟并未打扰他们师叔侄聊天，只是看了一眼紧紧跟着流照君的苍，很快就又转开了目光。

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就来到了宗主大殿，还没进门，流照君就感受到了内中流动的剑意，忍不住微微一笑，看来傲娇的师尊这是有些生气自己晚归了呢。

“师尊啊，弟子可想您了！”流照君一脸笑容，猛然推开沉重的大门，不待易蹉跎发难，直接蹿到他身边，讨好地抱住了师尊。

被这个热情的熊抱突袭的易蹉跎一滞，随即冷哼了一声，不爽地看了一眼紧跟其后进来的寄云舟，真是看哪哪不爽，要不是流照君带他出去玩，一年前就应该回来了。

一旁一直笑着的奉有余仿佛早就料到师弟会是这个性子，一点也不为流照君这番突兀的举动惊讶，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被抱着的师叔得意的很，虽然也很酸，但总比被遗忘在一边的寄云舟好啊。

拉过站在自己身侧安静的两个小团子，奉有余直接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弟子，红的赭杉军，金的金鎏影。”

亲昵地蹭了蹭师尊的胸口，流照君这才抬起头看向那两个才四五岁、一脸懵懂好奇的孩子，和当初的苍一般大，顿时一言难尽：“师兄啊，你这么喜欢拐带小孩子？这才几岁？”

“机遇而已。”对于流照君话语中的嫌弃，奉有余就当没听出来，他可高兴坏了，不过偶尔下山一趟，居然收到两个资质极好的苗子，真是幸运。

流照君一直觉得这位师兄取名字有毒，什么颜色取什么名字。

吐槽完师兄的取名癖后，流照君这个时候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两个崽子了。

赭杉军圆圆的小脸这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日后的正气凛然和不苟言笑，到现在为止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也不打算说话，沉闷非常，但也端肃有礼，脸是真的嫩，让人一看就很想捏一捏。

金鎏影却是神色有些冷漠，金色的眸子看向流照君时带着傲气，就差用鼻孔看人了，但瞥过流照君身边的苍时，眼底又流转过一丝羡慕和渴盼。

嗯？小朋友之间的争风吃醋？

流照君顿时感到好笑和好玩，苍在羡慕这两个师弟夺了师尊的关注与宠爱，金鎏影却也在羡慕苍，偏偏这两个互相都不知道。

“师兄啊，我这次回来住哪里啊？还是原来的那个小院吗？”流照君对奉有余从不知客气为何物，直接问道，“这次寄云舟和我一起来玄宗了，我还想和苍一起住一段时间，这院子是不是有些小了？”

“你啊，早就安排好了，就在观雪峰的山脚下。”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奉有余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易蹉跎，这个位置可不是他布置的，他原本是打算在后山安静处建一个大一点的院子，结果易蹉跎在接到流照君的信后直接指定了地方，就在观雪峰山脚。

流照君顿时有些为难：“这有些不方便吧？寄云舟他没什么功力在身，观雪峰的剑气就有些承受不住啊。而且苍还小，功体也有不足。”

“哼，你不住在观雪峰还想住在哪里？”易蹉跎终于推开了腻在自己胸口的流照君，语气有些不高兴。自己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想让流照君远离一些寄云舟，这个人真是让自己不爽，有种自家养的白兔子要被抱走的感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终究放心一点。

“还有啊，师弟，从明天起，你要和苍他们一起去上法术课了，光练剑术可不行啊，师叔也是这个意思。”奉有余的一句话让流照君浑身一震，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回来就收到如此“噩耗”。

“这……”看向易蹉跎，流照君带了些撒娇讨好，“师尊，弟子专注剑术一百年不动摇，真的！”

“什么时候你剑术的名声刷得和观天机一样出名再说吧。”易蹉跎一甩袖，显然不吃这一套。

虽然一年前流照君用剑术狠狠扬名了一把，但众人记的更清楚的是他观天测机的本领，毕竟这个才是人才稀少，可遇而不可求，剑术反而成了次要的了，尽管流照君的剑术也十分高超。

认清了这个现实的易蹉跎很是郁闷了一阵子，在奉有余给三个弟子开小灶时就想到流照君其实并没有正经学习过什么法术，顿时给他加了课。

“知道了。”流照君一下子就蔫了，上课什么的最讨厌了，还要起早，不能睡懒觉。再说了，这观天机的名声自己真不想要啊。

易蹉跎太了解自己的弟子了，流照君这副沮丧的样子肯定不是为了别的，睡觉才是流照君最哀叹的事。这几年在外边浪，流照君早就养成了睡懒觉的坏习惯，不日上三竿绝不起床，顿时有些怒其不求上进：“不许迟到早退，吾每天都会去查看的，早课也要去！”

“啊~”流照君就差抱住自己师尊大腿哭求打滚了，连早自习也安排上了，自己真是惨，这要早上六点钟就要到早课大殿了啊，比自己前世早读还要早。

“等会儿晌午过后来后山找吾，吾要试一试你如今的剑术。”易蹉跎又冷漠地添了一句，一旁的奉有余听了都要为流照君掬一捧泪了。刚回来就要被考察功课，还要被加课，真是太惨了。

“知道了。”流照君无精打采，那小表情让不认识他的两个小团子侧目连连，目光中都带了好奇和惊讶，原来和自己师尊可以这么相处的？

来到新的小院子，流照君看了看简约的住处叹了一口气。小院子就坐落在剑气影响范围之内，也谈不上会在夜晚被狂暴的剑气摧毁的程度，但呆久了对功体弱的人总归是不太友好，真不明白师尊怎么会这么不喜欢寄云舟。

想到自己包裹里还有一些神奇的种子，流照君拿出来一把，均匀地洒在住处四周，布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法。这是自己脑海中仅存的防御类阵法，以前学的全是攻击大招。至于防御？

“进攻就是最佳的防御。”易蹉跎如是说。

在想树的外形时，流照君突然回想起当初在梦境中看到的树木，那种树从未见过，不过非常和自己心意。走神间，手中催生的法印已经生效，高大的乔木转瞬间就包围了这个小院，紫色的花瓣似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在花瓣飘落枝头的刹那又轻盈似絮。

流照君满意地看了一眼，不错不错，相当漂亮，特质还是能抵御剑气侵袭，这下观雪峰终于可以种植物了。

“这是什么树？我从未见过。”寄云舟走到流照君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美丽花树。

“我刚刚想到的，名字还没想好。”流照君笑着侧头看了一眼寄云舟，然后就看到了从房间中听到动静走出来的苍。

“小师叔，这花树真漂亮啊。”苍也很是惊讶这种花树，“师尊让我读的博物志中从未有过这种树木，是小师叔那个神奇的种子种出来的吗？”剑子仙迹曾经给他寄过信，聊到过流照君手中有一种神奇的种子，想什么种什么，苍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是啊，对了，这花树就叫月凌花好了。”

“有什么含义？”

“随便想的。”流照君一脸理所当然，让苍和寄云舟都有些无语。

抱起苍，流照君颠了一下重量：“嗯，重了，要好好吃饭，努力长大啊。”说着还趁机香了一口苍的脸蛋，自己早就想这么做了，想占苍的便宜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时候不抓紧时间以后就没机会了。

“小师叔！”惊叫了一声，苍万万没想到流照君五年不见，越发的胆大爱玩，竟然调戏上了自己，一张小脸腾得全红了，运用轻功脱出流照君的“魔爪”转眼就跑不见，躲回了屋内。

流照君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得意非常。寄云舟意味深长地看了流照君一眼：“你很喜欢他？”

“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尤其还是关系极近的孩子，又是师兄的嫡传，懂事又乖巧……”流照君毫不犹豫地夸着自家的晚辈，“五年前就觉得苍的性格太沉稳了，果然，逗他变脸最有趣。”

“你一定会很喜欢你以后的孩子。”

流照君笑了笑，不再想谈论这个话题。自己以后都不会成婚，哪来的孩子？

“我要去找师尊了，你先找个喜欢的房间住着休息，我下午就回来。”见天色不早，流照君该去找师尊了，就和寄云舟说了一声，背着剑出门了。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寄云舟午睡从小院的躺椅上醒来，睁开眼就看见天上的云朵和被阵法隔绝的雪花，然后看向了流照君的房间。

房门紧闭，流照君未曾回来。

沉默了一下，寄云舟想了想，起身就向玄宗后山走去，正巧遇上了也要去后山找易蹉跎的奉有余。

对于这个跟在师弟身边态度极为亲密的公子，奉有余倒是没什么成见，只要小师弟喜欢就行，所以只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毕竟不怎么熟悉。

当他们一起找到易蹉跎师徒时，不禁停下了脚步，而易蹉跎也察觉了他们的到来，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看向枕在自己膝上睡着的弟子，目光中尽是温柔。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昏昏欲睡。树荫斑驳间，凉爽舒适的风驱散炎热，最是适合睡个午觉。

易蹉跎坐在高大的乔木树下，背靠树干，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身上形成一个个金色的小光点。熟睡的流照君就枕在他的膝上，两个人的长剑在不远处交叉着插在地上，剑穗随风轻轻摇晃。

看到这一幕，奉有余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连平时绷紧的严肃都稍稍放缓，肩膀一松，真心觉得这对师徒俩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和睦了，就像亲父子一般。

要是时光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这么在寄云舟的面前占苍的便宜，不怕他会吃醋吗？

依旧是那句，时光停留在这一刻那就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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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