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时空圣战?哈,正反双方两败俱伤,花信风、崎路人遗失在过去,紊乱的时空里多出一名婴孩……一页书为救崎路人而死……又冒出一个魔龙八奇真正的首脑半邪郎,波涛汹涌啊!”
“这个武林果然日日都是这般精彩,普九年,你说奇幻海的安宁还能维持多久呢?”
“吾不清楚,但是只要吾在一天,便会倾尽全力。为夫人的赏识提拔死而后已。”
“你的折子是要写给夫人看的情报?”曲怀觞兴冲冲凑过去想瞄几眼,被普九年躲过,啪一下合上折子。
“白姑娘带回来的人你见过了吗?”
曲怀觞悻悻坐回去写名单,闻言搁笔道:“见过,是一名儒门后生,容貌品行学识修为都很不错,也当得夫人的老师了。”
“此人吾查过身份,身家清白,只是……在夫人即将成婚的节骨眼上,有这么个人在,若是闹起来可怎么好啊。”
曲怀觞哈哈大笑:“普九年你多虑了,吾不会多嘴,何况夫人又岂是肤浅好色之人?”
“夫人心软,时间久了有了感情,只怕就……不过若他真能让夫人高兴起来,也是好事。”
“你若担心,不若你也去为夫人物色一个?吾相信,哄夫人高兴这件事上,你做的一定比白文采更好。”
“曲怀觞你越发滑头了,连吾也敢取笑。”
普九年不轻不重的说了他几句,再拿起文书,见多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只觉得头痛。
再多点人,夫人的后院就得起火。不过现在网中人不在,弦非心一家独大也不好。
夫人马上就要成婚,那位太学主也不知道被夫人拿捏住没有,若是没有,知道夫人左拥右抱,万一动手伤了夫人可怎么好?
也罢,只要夫人欢喜,他再多留心吧。
到底是缺了一个忠心夫人的战力,这可怎么是好……
网中人不可靠,黑白郎君不可控,太学主不可信,谈无欲已死,还有谁可堪重任?
天黑了,黑的很快,柳扶月望着月亮,月色如水。
多么熟悉的月色啊。
她穿上衣服,从酒窖里偷了两壶酒,腰间别着洞箫,慢慢悠悠往外晃。
她知道,身后一定会有人跟上来保护,所以并不太担心,也不隐藏踪迹,就向着一个方向去。
深夜寂寥无人,月影幽幽,柳扶月独自穿梭在阡陌之间,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玻璃灯。
熟悉的路,熟悉的景色,她举起灯照了一圈,没有人影,只有虫鸣。
荒凉的宅院,只有门匾上竹枝园三个大字静静看着其下伫立的女子。
孤人何年初见月,孤月何时初照人?
柳扶月提着灯,仰着头看那三个字,忽然开口道:“弦非心,是你在吗?”
树影婆娑,阴暗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蓝色身影,如月色一般,正是弦非心。
“抱歉,吾并非有意尾随。只是记录曲谱之时见夫人从窗外过,似是要离开奇幻海,身后又无人跟随,一时担心,这才跟了上来。但是夫人,你怎知是吾?”
柳扶月看向他道:“我闻到了,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很特别。”
弦非心下意识举起袖子问了问,忽然红了脸:“吾……很抱歉,既然夫人安全,吾这便离开。”
“哈……”柳扶月轻笑一声,“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啊,这……好吧。不过夫人,这里是……?”
“这是我曾经的家。”
柳扶月推开门,木门因许久无人使用而发出吱呀一声,借着月光看去,院子里还是像以前一样,菜地里空心菜、辣椒、茄子一排排长得很好,奇幻海的人按时来打理。只是房子许久无人居住,难免有些寂寥荒凉之感。
她把灯挂在墙上,又搬来一个木凳给弦非心:“请坐吧。”
“多谢夫人。”
弦非心没有推辞,柳扶月把凳子放在了那里,他就原处坐下,不乱走动。
院子一边是一座坟,当柳扶月走过去的时候,弦非心才注意到这座坟。
他没有说话,柳扶月也没有开口,一个人静坐,另一人靠在碑前饮酒。
柳扶月不太会喝酒,也很久没喝过酒,但今天就是想要试一试,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
有些辣嗓子,也许是烈酒吧?
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着,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孤寂之感。
酒不好喝,辣嗓子,却不甜,反而有些苦涩。
随着时间流逝,酒意上头,头昏昏的,但她的意识很清醒,忽然就想讲话。
墓碑冰凉,夜风朔朔。
弦非心只望着她,安静的留在那。
“这里是我曾经的家,”她的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字,声音沉沉:“这里躺着的,是我曾经的丈夫。”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我以为我已经把很多事情都遗忘了。说实话,好久之前我就想来看他了,可我一直在犹豫,一直在犹豫,最后竟然好久好久不曾来探望。”
弦非心不解道:”为什么不来呢?”
“哈……因为我心有愧,我不敢见他。”
“……夫人何愧?”
柳扶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闷闷的喝了口酒,“弦非心,为我弹一曲好吗?为我……为我弹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
弦非心不再说话,片刻后,琴声响起。悠扬的琴声悦耳,竹枝园外竹林幽篁。
“最初想要学画也是为了他,可是我画了很多人,却迟迟没动笔画他,也许是记忆已经模糊,也许是不敢。我害怕记得越清楚就会越痛苦。我是个不够果断的人,也是个不够狠心的人,我唯一果断的一次也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我的心在长久的安宁生活之中变得越来越软弱。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秋也杀人,冬也杀人,北地霜折百草坟,春风不扣门。生也蹉跎,死也蹉跎,飞光过尽皆不问,几人梦回魂?
“细数流年,蹉跎岁月,竟也过了近十年……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十年,十年……十年磨一剑?……我也该狠下心,我该狠下心了。这是最好的时机。”
弦非心把自己当成背景板,他知道,她不需要他的回应。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起一股绿色邪氛,卷起尘土飞扬,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一个璇身出现在庭院之中,发出一连串低声暗笑。
这人来时,他竟然丝毫不觉!弦非心乍然一惊,刹那间便要出手,柳扶月正在此时出声了,弦非心心中讶异,难道夫人今夜来此便是为了等此人吗?
“你果然来了……”
“吾来了,吾果然还是来了。你命人拿着你的信物来不归路,就不怕被魔域发现,也不怕那个人死在不归路?”
“我在赌你不会,你果然不会。”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笑。
“你可知我为何找你?”
“不知。”
他不知道她的目的,他刚成为魔域的刀,按规矩不可擅离不归路,可他还是来了。
“我想向你打听网中人的事,请你告诉我魔域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男人沉声道:“魔域之人妄想脱离魔域,唯有死!但是他求得恶魂暴鬼特许,只要他完成魔域开出的条件就放他走。”
“什么条件?”
“第一,拿到如意尺,第二,自废武功。”
”这样啊……”似是叹息,又似哀吟:“那你说,他还能活下来吗?”
“你希望他生,还是希望他死?”
“难道我做得了主?”
“当然不能。……但若你求情,吾也不知,吾会为你的请求做到何种地步。”
“你希望我求你?”
“……”
他不希望,他不希望柳扶月求他,又不希望柳扶月不求他。想看她低头,又害怕她为别的男人向他低头。
长久的沉默,柳扶月转身将一壶酒倾倒在石碑前,又转身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腕,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我求你,天祸妖狐……别让他活。”
天祸妖狐低垂着眼,一身阴郁:“你的请求,吾会去做,三天后,一定让你看到结果。”
“他死后,将他的一对眼珠送给我。”
“如你所愿。”
天祸妖狐眨眼之间又再次消失了。
柳扶月安静的望了会儿月亮,拿出洞箫吹了起来,滴滴嘟嘟的,都是些呕哑嘲哳的难听音节。
弦非心是真的不解了。
为什么做这种事会允许他跟随,这种杀人的事情是他能听的吗,他还回得去白沙书院吗?不会要灭口吧?!
有那么一瞬间,弦非心大脑一片空白。
柳扶月便看向他:“抱歉,被你看到这种事情。”
面对她满含歉意的微笑,弦非心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如果你因此觉得我不好,不堪被你教导,那么明日,我会让人送你回去,必不叫你为难。”
短暂的沉默之后,弦非心道:“在吾眼中,夫人绝不是草菅人命之人,若是事出有因,弦非心不知事实如何,无权置喙,同样也无权因此对夫人产生偏见。”
“我们……”
“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对。”
“那么弦非心就仍会继续为夫人奏乐。”弦非心的表情总是带着几分严肃,就好像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承诺一般。
“那真是太好了。”柳扶月想笑,但仍遮不住满面愁容:“你愿意陪我到处走走吗?”
“夫人不回奇幻海?”
“无妨,有暗卫跟着,他们每隔半日便会向奇幻海传递消息,报告我的行踪。咱们走吧。”
柳扶月回头看了眼石碑,指尖微颤。
“崎路人啊!用六武合一——轰天大雷击!”
半尺剑一怔,崎路人不加思索,双掌推移,脸上六式光芒一一闪过,融化无迹,半尺剑也不谋反攻,双脚大力一站,竟定身在地。
崎路人的「轰天大宙击」以震天裂地之威、日月黯澹之势,击中了半尺剑!
烟尘散去,从闻从容不迫的吟诗声,传进战场:“百年世事空华里,一片身心水月间;独许万山深密处,昼长跌坐掩松关。”
众人定神一看,紫衫飘逸,懦冠端雅,气质温若处子的青年,无视於方才血战方殷,面带悠閒的微笑走了过来。
“穷寇莫追,见北勿击。”
青年悠哉悠哉地说道,若非这两句话,很难相信他就是在危急之时,将布袋挥向崎路人,并且发言提醒崎路人用招之人。崎路人尚未清楚,道:“为何你说穷寇莫追?他不是已经中了我的轰天大雷击了吗?”
“那只是一具人壳,不相信你可以仔细看看。”
崎路人一惊,奔向半尺剑倒地之处,果然只是一具空壳,不由得大为憾恨:好一头狡滑的狐狸!
秦假仙与荫尸人这才由藏身之处钻了出来,对这名青年东看西看,道:“武林的新面孔,穷酸仔一个。你本事不小,为什麽刚才不帮崎路人杀掉半尺剑这个阴谋家?”
“在下自我介绍,吾乃天劫紫锦囊。”
秦假仙脑筋转得很快:“紫锦囊!这个名字很特别,好像和什麽人有关……言归正传,为什麽你不帮崎路人围堵半尺剑?放他离开,我看你居心有问题!”
“不可误会。吾天劫紫锦囊就是天劫紫锦囊,与任何人无关,请你们一定要好好记住吾的名字,因为将来吾会很出名,名动武林。”
弦非心道:“夫人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趁着月色朦胧,去外面走一走。”
“夫人喜欢夜游?”
“是啊。我讨厌白天走在路上时陌生人的眼光,夜晚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也会让我感觉更自在。”
她说她喜欢夜游,可她现在的心情却并没有好多少,仍是沉闷压抑,因为心里实在积攒了太多说不出的滋味。
弦非心试图开解:“夫人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那就不要再挂心了,让自己喘口气,想想怎么样会让自己更开心吧。”
柳扶月苦笑道:“你来奇幻海这几天也许听说过,网中人在奇幻海待了很久,苦劳也不少,很护着我,可我现在却要杀他。你难道不觉得我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吗?”
弦非心落后一步,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忽然开口:“网中人……是不是与竹枝园那位的死有关?”
“……你很敏锐,但他只是动手的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我想大概永远也找不到了。”
脚踩在夜间被露水打湿的山野小径上,空气里清新微凉的味道有点像西瓜,又有泥土的腥味,弦非心说:“杀人偿命,本该如此。”
柳扶月不禁笑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杀过他一次了,但网中人修炼蜕变**,不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没有命中要害,他就会复活。但我……我却在他复活之后为了利用他跟他越来越亲近,为了稳住他虚与委蛇……”
隔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弦非心开口:“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是意料之外的回答,眼眶里蓄的泪马上就要溢出来了,她没有发出声音,任由眼泪落在脚下。
“夫人对亡夫愧疚,但与网中人相处多年,他为了夫人对奇幻海尽心尽力,又岂能一点感情也没有?仇不可不报,夫人对亡夫愧疚,又对网中人愧疚,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但仍然处于两难的境地。”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柳扶月努力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
“世间之事大多难以两全,夫人只需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无愧于心即可。”
念去来、岁月如流,徘徊久、叹息愁思盈。
柳扶月胡乱用袖子擦掉眼泪,抽咽着没有说话。弦非心叹息一声:“作为朋友,吾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开怀呢?”
“……我也不知道啊。”
夜风有些冷了,天也快要亮了吧,十年时间,竹枝园附近已经长成一片竹海,夜晚,茂密的竹叶群挡住了月光,使得幽暗的环境尤其可怖。
这里越来越像翠竹林,就连她的命运也似乎与史箐箐重合了。
她在这里等了三天,第四天的夜晚即将来临之时,天祸妖狐出现了。
他手中拿着一个盒子,柳扶月颤了一下,眼眶红了,接过盒子扔给弦非心看。
弦非心粗瞄一眼,里面果然是两颗眼珠,擦的很干净,没有血,但因为太干净,反而更吓人了。
天祸妖狐道:”网中人死在妖龙之魁半邪郎手中。”
“我明白了。”柳扶月勉强笑起来,又说道:”我,很难过啊。”
天祸妖狐想说什么,但他的性格并不是能说出那种话的人,于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死死盯着柳扶月。
像地狱的鬼,看着人间的人。
“你也会想杀吾吗?还是没到杀吾之时机?”
天祸妖狐知道网中人的死因,说到底杀夫之仇是过不去的,那么谈无欲呢?杀死谈无欲的自己在她眼中又是怎样境地?
柳扶月道:“我想过杀你,但你是谈无欲的外甥,笑眉姐姐的儿子,我无权决定你的下场。”
尤其是鸿儿和明儿都不知道谈无欲已经……一定要瞒住了,等谈无欲再活过来就好了。
到时候要怎么对待这只白狐,做舅舅的自有定论,她不可擅自做主。
“若吾死,你也会伤心吗?”
“这并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原来在你眼中,吾只有这两个身份。”
“现在又多了一个:魔域的刀——天祸妖狐。”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天祸妖狐笑着消失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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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拧巴(剧情拧巴,我也觉得自己很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