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的婚礼仪式很长很长,有的大家族之间结亲,从定亲到成亲几乎能走好几年的流程,就算是太学主下令紧赶慢赶,也因为礼仪规格比较高而至少需要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准备。
柳扶月是没耐心一直在这里待半年的。
太学主还在研究他的书,如痴如醉,不知道死国年纪上到底写了什么。
柳扶月去敲他的门,那门根本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他没有看她,尽管她已经擅自闯入他的领地。
她说:”我想回奇幻海了。”
听到这句话,太学主才抬起头,阴翳的双眼看着她,向她伸出了手。
柳扶月走过去,顺着他的力道坐进他怀里。
太学主道:“你在奇幻海的日子,与这里没什么不同。”
柳扶月道:“我想念的是人。”
“什么人?”
“我的弯月,我的文采,我忠心的侍卫统领,我的两位好军师,还有我一个大院子的好朋友。我想他们。再说,婚礼前两个新人不可以见面,这不是你们儒门的规矩吗?”
“你想念的人,可以把他们带在你的身边,至于规矩,哈,吾是制定规则的人,什么规矩有用,吾允许才算。”
他语气淡淡,说着霸道的话。柳扶月道:“我不管,我要回去整理我的东西,婚礼之前,你想见我就来找我……后边……”
她说着说着卡了壳,男人便轻笑:“还想要什么?”
“我还要……我要你送我一把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保护我。”
“你要武器做什么?”
“防身啊,对了,要一对的,喜庆。”
“有吾在,无人敢伤你。”
柳扶月骄矜道:“但我就是想要。”
“哈,好,吾送給你。”
“我还要……看这本书。”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仿佛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风,一个圆圆软软,一个修长苍白。
太学主毫不犹豫道:“这有何妨?你想看,就看。”
柳扶月便坐在他怀里看死国年纪。
她的手摸上书,顿了一下:“这上面似乎有一股死神残留的力量,它会侵蚀人的心智。”
“但吾不会被它控制。”
【这是甚么地方?为何没有任何的色彩?地上的血,究竟是甚么颜色?死国,死之国度,为何我会出现在此?我所能拥有的又是甚么?
最尊贵的魖族,最平凡的犹族,最卑贱的貔族。死国之内有无数的种类为了生存厮杀。
但,为何我不属于这些种族,我是谁?为什么?他们无法承受我的力量。只是轻微接触,我的眼前,就不再有生命的气息?有谁……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无人可以回答,那……你们就没资格存活着…… 这个国度,从今以后,由我做主……】
柳扶月感觉无语,就一个写了点不知道前因后果的破日记,太学主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
没意思。
她又把书盖上。
“好了,不烦你了,我走啦。”
说着就要起身,太学主的手却横在她的腰间没有动:“这就要走?”
“嗯,你放开。……啊!”
他忽然凑在她耳边咬她耳垂,低沉道:“就这样,来了就走,不留下点什么吗?”
“……什么?”
太学主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温热的吻便印了上来。
崎路人负伤回转之时,叶小钗的脸已经经过黑白郎君的治疗了,只是除了叶小钗和哀三声,这里一个人也无。
不见金少爷,也不见黑白郎君。
琉璃仙境内一片狼藉,地上有打斗的痕迹,甚至遗落一条手臂,崎路人暗道不好,必定是黑白郎君医治了叶小钗之后,金少爷与黑白郎君打起来了,只是不知胜负如何,这只手臂又是谁的?
“来迟一步!来迟一步了!”
哀三声走出来道:“哀哀哀,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一个人在这是非之地!武林事实在不能管,我要快点去退隐了!”
“怎麽了?莫非有仇家要找你!”
“你有所不知,我和黑白郎君已经结下不解之仇。”
“怎麽会如此!”
“哀哀哀,杀子之仇,断臂之恨,你说大不大条?金少爷要雪耻,和黑白郎君打斗,我为了报杀子之仇,所以助金少爷一阵,出手让黑白郎君分心,黑白郎君就被金少爷卸下一只手臂了。”
“什麽?!这……叶小钗知道吗!”
“目前还来不及知道,我没告诉他。”
“嗯,保住秘密,不可让叶小钗知道,否则就麻烦了。我去找金少爷,请!”
崎路人匆忙赶出琉璃仙境,生怕金少爷再闹出什麽乱子,而且他也要探出塞夜残灯的下落,知道他是生是死。
“等等,崎路人!”
崎路人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素还真的声音传来:“崎路人,你要去做什么?”
崎路人转过身来,愁眉紧锁:“说不清了,事情实在太多!”
素还真道:“龙骨圣刀的位置吾已有了解,我们必须先拿到龙骨圣刀,否则万事休矣。”
崎路人只能把金少爷、黑白郎君那些事暂且往后推,他叹道:“好吧,龙骨圣刀在哪里?”
“在魔域,我们要趁魔域尚未发觉之时先发制人,将龙骨圣刀带回。”
“但这不是容易的事。魔域是武林中最神秘的所在,不必说里面的环境,势力,光是地形我们都很难查到,何况要从偌大一个魔域里找到龙骨圣刀。”
“这件事……这件事吾来想办法吧,到时需要你帮助的时候,吾通知你。但是崎路人,吾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朱雀云丹是否已经离开了不夜天,她真正退隐了吗?此刻是否安全?”
朱雀云丹四个字猝不及防进入脑海,崎路人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但他不愿素还真再知道朱雀云丹的消息,于是道:“当然,吾已经第一时间将她转移,素还真,你不该这样质问吾,因为吾才是她的丈夫,自然会为她考虑。”
崎路人握着绳子的那只手攥的死紧,素还真便不再问。
“好吧。吾来想办法找机会进入魔域,届时吾留在明面吸引魔龙八奇的注意力,你进入魔域拿回龙骨圣刀。”
“就这样做,告辞!”
崎路人转身,仿佛逃走一样离开了琉璃仙境。
素还真去了奇幻海。
柳扶月告诉了他龙骨圣刀的消息,那她身边一定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源,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必须去问一问她手中的消息。
奇幻海之内,经过连续几个月的整合管理,普九年与曲怀觞已经将事情基本理清、通顺,终于得闲,二人便在庭院中吃茶聊天。忽然门房遣人来递口信:“普相公,曲相公,外面来了个叫素还真的,说有事找夫人,特意求见。”
“素还真?他来做什么?夫人惹他了吗?”曲怀觞道:“普九年,吾看,不如不见,正好告诉他夫人不在。”
普九年道:“他是正道栋梁,拒之门外成何体统?请进来说清楚夫人不在,招待他喝碗茶再让他走就是。”
“也是,请他进来吧。”
下人应声离去,过了会儿,便将素还真引至客厅,上了茶水点心招待。
这里并不是太欢迎他。素还真心里清楚,柳扶月的态度就是她手底下人的态度,她还惦记着那一刀呢。但是他有求于人,既然请他进来了,他就不会轻易的走。
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喝了半天的茶,也没个人来招呼。
过了好久,普九年才慢悠悠进门来:“素还真,哎呀抱歉,真是怠慢了,这些年不太平,流民一年比一年多,奇幻海事务繁忙,吾有失远迎啊。”
“是你,你如今在为冷春夫人做事?”
素还真能怎么说,他只能说他不介意,硕普九年辛苦了,毕竟武林迟迟无法安定下来,难道不是他这个正道魁首的责任吗?
普九年道:“是啊,听说你来是有事求见我们夫人?”
素还真道:“没错,吾有一事希望冷春夫人能给吾解答。”
“实在是不巧,夫人不久之前有事远行了,如今不在府中,素还真你请回吧。”
“那不知夫人何时回来呢?”
普九年笑道:“也许这里一两日就回,也许……三五个月才回,恐怕帮不上你的忙了。”
素还真不由叹道:“唉,是吾来的不巧了,只是这件事是冷春夫人临行前特意来到琉璃仙境向吾说明的,完不成的话……也没办法,好吧,告辞了!”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便走,普九年听到特意两个字,不禁脑壳痛,夫人到底又私自做了什么事没跟他交待?
“等等!”普九年咬牙道:“夫人交代了你什么事情,怎么吾会不知?”
素还真站在那,回头道:“夫人说,魔域有人抢了她的东西,希望吾能帮她拿回来。吾本欠她很多,若有什么事能补偿一二,自然满口答应,可惜吾不知魔域的许多情况,只怕去了也无功而返。唉……”
魔域的人能抢什么东西?
该不会真有吧?
按照柳扶月抠搜舍不得身边人受伤的性格,确实有可能去找别人代替他们去魔域找东西,但关键是找什么东西?
普九年疑惑不解,该不会是借机打探消息,要去拿龙骨圣刀吧?
但他既然知道龙骨圣刀在魔域……肯定是夫人特意告知的。
真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普九年道:“奇幻海之中,的确有人知道魔域之事,但那人之前离开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吾并不知道那人在哪里。”
鬼知道网中人去哪里了。
“这……唉……真是太不巧了!不过能否请你告知吾那人姓名样貌,吾真的很急,吾会去找他 。“
“当然。”普九年笑道:“那人便是网中人,吾想素还真你应该听说过他,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
“多谢……”
还未说完,外面忽然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是故意踩出来给会客厅的人听的。
普九年看向门口,来者是弯月。
“普相公,夫人回来了,请你前去花厅相见。”
弯月说完,略弯了弯腰便转身离开,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素还真。
素还真不禁笑道:”真是来的巧了!既然冷春夫人已经回来,不知劣者能否求见?”
怎么会这么巧?普九年脸色不算太好,但又不能强硬的拒绝他,毕竟还没撕破脸,“这需要看夫人的意愿,夫人愿意,你才能去见她。”
“这是自然,还请七色灾主为劣者引荐,劣者感激不尽。”
普九年迈着他的跛脚去了花厅,素还真的事弯月也告诉柳扶月了。
花厅内鲜花盛开,富丽堂皇,柳扶月坐在主位,一边喝茶一边笑道:“普九年,你说我该不该见呢?”
“这……夫人不涉江湖,不妨见一面,尽快将他打发走也好。”
“那就听你的。”
普九年看得出,柳扶月还是想见素还真的。否则怎么会特意告诉素还真关于龙骨圣刀的事?这件事早点结束也好,以后再也不去掺合正道那些破事了。
于是弯月出去将素还真引了进来。
素还真像模像样的作揖,与她问好,柳扶月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但是我确实不知道魔域之内究竟什么情况,而知道情况的人现在不知道身处何方。”
“夫人真正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黑白郎君曾经受困魔域很久,你若想知道地形,为什么不去问黑白郎君呢?”
因为黑白郎君也找不到了。更何况,金少爷断了黑白郎君一臂,想要得到黑白郎君的帮助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听说黑白郎君与金少爷爆发了冲突,受了伤,目前行踪不动,恐怕比网中人更加难找。”
”黑白郎君受伤了?”柳扶月忍不住问了句:“伤的重吗?”
她神色有异,谁都看得出,但谁都没有问,素还真道:“黑白郎君被金少爷砍断了一条手臂,如今不知去向。”
“……唉,”柳扶月叹道:“黑白郎君与我有恩,我不能不管他,素还真,先解决你的事吧。我已经回来了,我想,只要网中人听到消息,很快就会来找我,你若无事,可以先在奇幻海住下,等他来。”
素还真欣然接受:“那就叨扰了。”
网中人还在骑马赶来的路上(bushi)。
其实他来的不晚,从知道柳扶月离开奇幻海开始就四处的寻找,还没找到学海无涯去,就听说她回来了,又紧赶慢赶回到奇幻海,去的路不知耗费多长时间,回来的路却只用了不到三日。
明月照千春门前,他带着一身风尘冲入内宅,侍卫、婢女凡有阻拦都被他一掌拍到一边去,好在他还顾及着柳扶月,没有下死手。
但也没人敢拦着他了。
还是快到主院时,弯月出来了,他才停了一下。
弯月道:”网中人,夫人在等你了,但你不该这样一身风尘仆仆去见她,吾已备好热汤,你先去沐浴净身。”
网中人已冷静了许多,“好,吾去沐浴,但吾要先看她一眼,吾不靠近。”
弯月侧身让开,柳扶月正在主院花廊下坐着,葡萄藤、紫藤花爬满了半边架子,正好给她遮住阳光,斑驳的光阴落下,她安静的看书,她身边并无别人。
网中人这才随婢女前去沐浴。
弯月看他走远,回到柳扶月身边道:“网中人看起来怒气冲冲,只怕不好应对。”
柳扶月笑着拍拍她的手:“不要担心了,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你去看看喜欢什么,对,我还叫人给你留了荔枝,正冰着呢,去尝尝?”
“夫人……”
“我能应对,你去吧,顺便去将太学主送的下人安排好。”
“这……好吧,夫人你有事一定要喊出来,我们都会去救你!”
柳扶月不禁笑出声来:“网中人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这么担心?”
“他还不是洪水猛兽吗?!”
弯月都想炸毛,网中人可是吃人的啊!他的名号讲出去都能止小儿夜啼的。
“好了,他不会伤害我的,你快去吧。”
柳扶月连声催促,弯月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静静的看书,过了不一会儿,网中人就来了,他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一看就急着见她来的很匆忙。
柳扶月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进了屋子。
她不想见他吗?他来晚了没保护好她?还是他有哪里做的还不够?
因为这一眼,网中人的心忽的一沉,迟迟无法继续迈步向她靠近。
他愣在那,眉宇间说不出的委屈。
柳扶月拿着一大块棉布又出来了,向他招手:“过来,坐在这。”
她脚尖点点脚下的木质阶梯,等他过来,用棉布罩住他的头发帮他擦水。
网中人从未被她这么温柔的对待过,这是比床帷之事更亲密的动作,她的手很温柔,抓着他的头发擦拭。
柳扶月道:“你不想问什么吗?”
网中人握住她的手道:“……本来要问,但现在,吾已想不起要问什么了。”
“带我走的人是学海无涯的太学主,我是自愿跟他走。”
“他待你,好吗?”
柳扶月没有回答,摸着他的头发半干了,便拿梳子帮他把头发疏通顺,一群发量王者整天披着头发炸毛,难梳的很。
“我叫你担心了,急着赶回来想看你,结果你却不在。”
网中人站起来,气势汹汹的盯着柳扶月的眼睛,但她眼中却是含着泪的,水汪汪的看着他,眼睛一眨,晶莹的泪滴便掉下去,像滚落的珍珠。他原本气势汹汹,此刻却慌乱的只想接住她的眼泪。
“吾在,吾在……抱歉,从今以后,吾不会再离开,无论你去哪,只要你回到奇幻海,网中人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永远。”
柳扶月抽咽着道:“你不怕我又骗你吗?”
网中人紧紧地抱住她,声音嘶哑:“吾更怕你永远不再骗吾,使吾无处躲藏,无处寻觅。”
“网中人,我不爱你,我永远只会骗你。”
“吾知晓。”
“我恨过你,也感激过你,我一直都记着你。”
“嗯,吾明白……”他又忙着弯腰给她擦眼泪,好似根本不介意她说的话。
“就算这样,你也还会爱我吗?”
“爱一个人,不是自己想就收得回的。”网中人不由苦笑。
自君之出矣,不复画蛾眉。
思君如蚕茧,日日吐春丝。
春丝终有断,妾意无止期。
难道他没有试过恨她?没有想过杀她?没有试图收回自己的爱吗?
她的心机太浅,只要他回想,就会明白她的欺骗,但再见到她,还是想要相信。她为他流过眼泪,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他为此溃不成军。
“等到你不爱我的那一天,你就离开奇幻海,不会有人阻止。”
“哈哈哈哈……等吾离开那一天,难道不使你寝食难安?”
“我不怕死,我等你与我共入地狱无间。”柳扶月踮着脚,忽然吻上他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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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思君如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