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乙】春告草 第26章 【饭纲掌】《手心的掌明灯》（2）

09.

我今天的心情很好，就连踩着屋檐的影子回家也变得有趣了许多。向外一步是被烈日照射着的大地，向里一步我会撞在墙上，感觉在玩躲避太阳的游戏。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自那以后我躲避的是太阳，而不是会晒黑的皮肤。

10.

说起为什么要躲避太阳，不得不说的就是在两年前，发生在我三年级的一件事情。

因为小妮姐姐送给我的童话书的影响，我小时候一直都憧憬着自己可以成为书里漂亮的公主，可以受到人们的爱戴……我其实不觉得王子是一定要出现在故事里的。

公主明明也可以自己拯救自己。

我想成为的正是那样勇敢独立的公主。

但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孤僻的孩子，同龄人疏远我，大孩子因为年龄差也不搭理我大人们好像对我也不大友好，看我都是用一副悲悯的眼神。我当然不知道原因。

年级组织话剧表演，演的就是白雪公主的故事。我期盼着自己能够担任公主的角色。满心期待下，我在老师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出演公主一角时，我罕见的举起了手，抢在所有跃跃欲试的女孩之前。

视线一时间全部定格在我的身上。教室里气氛沉默，老师尴尬的扶了下眼镜，讪笑几声。她首先夸了我罕见的举手，可她叫不出我的名字，她像是无可奈何一般把公主的角色交给了我。

下一个挑选的是王子的角色，没有人举手。

刚才课间得知小道消息的大家分明都兴奋的跃跃欲试，有几个女孩争论自己当选公主的优点，她们吵得热火朝天。

男孩们在讨论如果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当选公主，他们之中谁会当选王子。

我就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所有人原本的计划。

老师想要活跃气氛，可教室里依旧一片死寂。我身后的浅川同学举了手，不过很遗憾，她并不是要选择王子的角色。

他在老师的准许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站了起来，我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并没有去看她，而是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是刚刚争论的女孩里优势最大的一个，也是男孩们讨论里最漂亮的女孩。

至于我，或许连七个小矮人都不会分给我，我大概会是屋外的一片草，或是一棵树。

浅川同学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她徐徐开口，就像是在宣读所有人的观点一样“她不配当公主，她太黑了老师，我们还是投票吧？”她顿了顿“像这样比速度，我们这些从不下 地干活的人可完完全全比不上啊…”

…

我感觉胸口很闷，我把搁在桌上的胳膊撤了下来，尽量不让人看到，可我没有坐在角落，大家的目光在浅川和我之间来回流转。

他们没有反驳，这是一个默认的答案。

我不会当选公主。

老师好像还为我说了几句话，可她最后还是撤掉了我公主的角色。分给我的不是一棵草也不是一棵树，而是猎人带回去给女王的那一颗猪心。

后来我翘掉排练，在正式演出当天请了假。我在古檀树的树荫下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爷爷奶奶找到我。

我呆呆地问他们“我是不是很黑啊…”他们慌忙的撇下手电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奶奶用她因干活磨出茧的指腹为我擦去泪水，接过我手里捏皱了的故事书。

“我明明是不想爷爷奶奶因为下地干活而太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呢？”

忍受了很久很久的痛苦和烦闷在此刻一次性爆发 。

怎么会有人不交朋友呢？交朋友无非就是做个自我介绍啊，互相送点水果啊，聊起同一个话题这样简单的一件小事。可他们不会在意我做什么，没有人和我说话，也不会有人吃我给的水果。

怎么会有人不在乎自己的父母不喜欢自己呢？怎么会有人不期待过生日？

我嚎啕大哭起来，一度哭到昏厥。

爷爷奶奶着急可见我一直不说话就一个劲哭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们无奈之下分别拨通了爸爸妈妈的电话。

11.

是在做梦吗？

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昨天在古檀树底下哭的昏睡过去，一睁眼爸爸妈妈就坐在我的床头，局促不安的看着迷迷糊糊醒来的我。

妈妈变很陌生，她脸上是驱车回来的疲惫，可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担心和心疼。

可逢年过节难得回来一趟的她明明都是一脸不耐烦，恨不得不回来。

她也从不和爸爸一起回来，就算同在屋檐下也不会说一句话，饭桌上都是各吃各的各聊各的。可终于能见到爸爸妈妈的我不在乎气氛是否奇怪。

妈妈心疼的抚摸着我的脸郏“乖孩子，辛苦你了。”

爸爸局促的将双手搁在膝盖上，用略微哽咽的嗓音和我道歉“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妈妈撇了他一眼，可随即又附和他说“妈妈也对不起你…”

我垂着眸子没说话，这大概是他们最和睦的一次相处。

我哑着嗓子说“我没事的爸爸妈妈，哭过以后就没事了。”

骗鬼呢。

其实我知道爸爸妈妈已经离异的事实，从以往他们不和睦的相处，从外人嘴里的谈论，就连最亲近的爷爷奶奶嘴里，我得出结论。

可他们有意瞒着我，我也就不想戳破，怎么会有人希望自己少掉爸爸或妈妈呢？

我自从知道自己或许除了爷爷奶奶不会有人真的爱我之后我就假装开朗乐观，只是还没装几天，我就因崩溃大哭而暴露。

妈妈轻抚了我的脑袋“我都听说了…没事的我会找你的老师谈谈。”

我度过了快乐的一天，虽然我只能躺在床上。

能够见到已经离异的父母为了我而假装和睦，我已经很开心了。比月见一家过生日时还要开心。

12.

至于后来。我继续假装开朗乐观，假装我在父母迟到的陪伴下变得不再胆小怯懦。

实际上我的内心依旧孤僻，修起的高塔越来越高，直到别人完全看不透我的内心。

出门前会花五分钟涂防晒，包里也有备用的防晒霜，妈妈还为我购置了防晒衣，帽子等一系列的防晒用具。

我只有在帮着爷爷奶奶下地干活我才会全副武装，日常只涂防晒霜。

妈妈以为我只是单纯因为被人说黑才大哭一场，那是她对我完全不上心的表现。

但获得了一大堆的防晒用品，还有美白的护肤产品我心里却暖暖的，因为被在乎。

我虽然不怎么用，但我也慢慢的在变白。

国中二年级，浅川在看见我都会戴上闪躲的神色，我丝毫不在意。

依旧坚持着空闲时间不参与学校活动。我的休闲时间只会留给那颗高大而粗壮的古檀树。

在其他人都去小公园玩的时候，我依旧喜欢这颗古檀树，他们之所以远离我也有我不合群的原因，不过我已经找到可以和我共享这一片天地的人了。

13.

第二天早上我醒的很早，我盘算着今天要带点什么书过去和饭纲掌一起看。他是个不扫兴的人，昨天就连白雪公主都愿意和我一起讨论，我相信他肯定不是喜欢看这些的人。

挑来挑去我拿了本我没怎么看过的魔发奇缘。

因为小妮姐姐送给我的课外读物都是有关公主王子的童话故事，实在是挑不出男孩子会感兴趣的书了，权衡利弊下我才挑出了魔发奇缘。

我实在是不知道饭纲掌会在什么时候到古檀树下，所以我在家又呆了一会。

我无聊的路过台历面前，我发现今天被我打了个圈圈。我正疑惑着这个问题，奶奶刚好从地里回来，她悉心提醒我：

今天水果罐头就冻好了。

我一拍脑袋，前两天我装了两罐水果罐头，今天就可以吃了。那今天就不用苦恼带什么和饭纲掌分享了。我乐滋滋的想着。

果篮里的玻璃罐里是晶莹剔透的水果，玻璃罐的外壁不断冒出水滴，打湿了一小块野餐布，我拿出餐巾纸包了好几层才又放进果篮。

这样就不会打湿野餐布了。

在路上我就十分期待和饭纲掌的交谈。我相当的喜欢饭纲掌，当然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学校里有学长学姐谈恋爱，曾经有一对谈了几天就分手了，然后没几天又各自找到了新欢。这些事情成为了很多人的饭后谈资，就连我都略有耳闻，这还说明学校里这样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我觉得他们的喜欢真的很掉价…完全感受不到珍视对方的感觉。

总之，我对谈恋爱完全不感兴趣。

喜欢饭纲的原因除了他愿意和我一起分享古檀树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这个人很干净。

当然他的外貌相当的干净，行为举止言谈都可以用干净来形容，虽然不那么恰当。

比如他说话会点到为止，从不过度窥探我的**，比如在我谈论到家人的时候，我只字不提我的爸爸妈妈，他也从不主动提起。十分的有礼貌，比起镇上那些嚼舌根甚至鼻涕流到下巴的人要好的很多很多。

他也不会让聊天的主权只落在一个人身上，他有时会把聊天的主权拋到我身上，让我讲讲小镇里哪里好看哪里好玩云云…会恰当的把主权揽回来说起自己的事情。

懂礼貌，见识广，有教养，爱干净，谈吐得当…优越的外貌甚至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优点。

不得不说的是饭纲掌真的很优秀，他还向我介绍了他的排球朋友。

就连运动也这么厉害，简直是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一个人了。

14.

我和饭纲掌坐在树荫下，野餐布铺的很开，我甚至可以躺在上面。

我拿出一瓶水果罐头打开和饭纲掌分享。

在我期盼的眼神中，他弯起眼眸，一点也不吝啬夸奖。

我挑水果的眼神一向不差，每次都能精准挑到最甜最好吃的。镇上其他人家里基本上都是靠卖出水果挣钱，我家里却是做罐头还有做果酱这样加工过的产品。因为父亲在外打工收入很可观，我们家不需要靠这些挣钱。

我只是耳目渲染的学到了那些手艺，不过能拿出来招待朋友我就很开心了。

“…这个桃子好甜。”饭纲掌和我吃掉一小瓶罐头后发出感叹。

我十分骄傲的笑了笑“那当然！我超会挑水果的！”我停顿了一下，想到了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我教你吧？”

在他略微困惑的眼神中，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教你吧？就是…挑桃子之类的…”我的声音慢慢的小下来。

因为我忽的想到，饭纲掌或许对这些不感兴趣，而且会弄脏衣服和鞋子…

他的困惑得到了解答，然后我听见他说：

“好啊。”

15.

我家只种了一颗桃树，这一颗桃树长的很大，结的桃子也很多。我熟练的戴上帽子，然后搬出梯子搭在粗壮的树枝上，爬了两阶发现本该嘎吱嘎吱晃动的梯子特别稳，我向下看去发现是饭纲掌牢牢的扶住了梯子。

迅速的摘了四五个桃子，里面只有一个是不甜的。洗干净过后让饭纲掌挑桃子，他在深思熟虑之后挑中了不大甜的那一颗。

我别过头抿着嘴悄悄的笑他，他倒也不恼。

我跑到水龙头底下把桃子都搓干净之后又削掉了果皮才递给饭纲掌，饭纲掌有点愣住，我把桃子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我在他接过桃子之后啃了一口削给自己的桃子。

他结结巴巴的说没事。

我虽然觉着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饭纲他下午就要回东京，我感到十分惋惜。他开玩笑的说“那你下次来东京玩吧？”

我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我从没出过小镇，我也很想去外面看看。

我在古檀树下看着饭纲一家的车开出小镇，我不由得感到心里一阵空虚。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适宜野餐。可此刻我却感觉到好像下起了小雨。

好舍不得。

16.

饭纲掌颇有不舍得坐在车的后座上，视线却定格在车窗外的某一处。

饭纲妈妈察觉到自家孩子略微失落的情绪“怎么了阿掌？玩的不开心吗？”

饭纲掌摇了摇头“很开心，所以才不舍得分开。”

妈妈咯咯的笑了起来“玲葉说你们合得来居然是真的呀，以后来这边的机会还多着呢，会再见面的。”

饭纲掌顺手制止了自家小妹要从篮子里拿走罐头和果酱的行为。

“哥哥你小气！”妹妹气鼓鼓的看着饭纲掌。

饭纲掌摇了摇头“回到家再吃。而且你和姐姐带走的水果也不少吧？”

妹妹哼唧唧几声倒也没再吱声了。

就像天气预报的一样，山梨县的晴天很温暖，不会很炎热。

带上帽子的她看起来很明媚，饭纲掌想起了初次见到她的模样，高洁且孤独的坐在枝桠上，发丝随风飘动却让人感到落寞。可后来敞开心扉的聊天饭纲掌才接触到那个真实的她，没有高墙的阻拦和遮挡，没有犀利的语言攻击，是坚硬外表下最柔软真实的她。那样冰冷的外表下住着炙热勇敢的灵魂。

帽檐边上的抽绳随着她洗桃子的动作在她的侧脸一晃一晃，饭纲掌这才注意到她侧脸上那颗棕色的小痣。

健康的肤色与轻颤的眼睫，高挺的鼻梁相呼应。饭纲掌不由得愣了神，好漂亮……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从来都没有让人感受到弱小的体格。

这些都是她的魅力所在。

可她看起来很迷茫。

饭纲掌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