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遇见你之时 第2章 第 2 章

止原瞬深吸一口气。

他的面前摆着几本县内优秀中学的介绍手册，止原优子女士相当放心地把挑选学校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

少年的手指反复翻动着手册，忍不住不停吸气吐气。家里最受宠的孩子，羽毛球的天才，集诸多的buff于一体的止原瞬，现在正在为选择哪一所初中而犹豫。

止原瞬叹了一口气。

换了新衣服高高兴兴的止原优子哼着歌敲敲门，迈进了止原瞬的房间，看见自己的小儿子正在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做无用功，顺势走到他旁边坐下：“哎呀小瞬，挑了半天有什么喜欢的吗？妈妈看你的手一直在把这两页翻来翻去哦？”

“我没有任何想法。”他干脆合上了手册，一本正经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妈妈来决定一所最好的学校就好了。”

“啊~妈妈不愿意呢。”止原优子笑眯眯地回答他。

止原瞬僵硬地张开嘴：“可，可是，我只要去打球就——”

“一说起这个呀，妈妈就在想，是不是一直以来太宠小瞬了呢？小瞬不喜欢羽毛球吧，所以在妈妈问你还要不要继续打的时候才会犹豫。”止原优子摇摇手指，故意把面前的几本册子收了起来，“就是因为我们一直以来太宠小瞬了，小瞬才会觉得没有什么喜欢的吧。”

“啊不，妈妈，我姑且还是有一点——”止原瞬瞥见她的动作，松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妙。

“但小瞬就是不喜欢羽毛球，在打只是因为有能力打下去和这是我们为你选的项目不是吗？”

“…是的，妈妈。”料事如神，可恶，这几个人一旦强硬起来止原瞬根本无法反抗，他乖乖垂下头，“这有什么不对吗妈妈，一直以来都挺好的，我不是成功拿下了冠军吗？”

“不对不对，小瞬一个朋友也没有诶，亚历克斯也不是小瞬的朋友诶。”止原优子拍拍他的发旋，“妈妈很担心哦。所以——”

止原瞬抬起头。

止原优子将一串门票摆到他面前。

“——去看比赛吧小瞬！你自己去。”

“我一个人，去看羽毛球吗？”

“妈妈把那几天所有场馆的门票都给小瞬买了一张，选择去看什么比赛看你自己哦。”

那把门票被塞到止原瞬手里，他捏着纸张大脑还有些宕机，下意识追问：“妈妈没有推荐的项目吗？”

“没有，你爸爸，你哥哥你嫂子也都没有。”止原优子笑眯眯地给了他最后通牒，“小瞬要好好看，然后做决定。”

止原瞬盯她三秒，止原优子仍然笑眯眯，没有一点破绽，完全不像以往一样主动给予台阶。

“知道了，妈妈。”看来这次家人的心意已决，止原瞬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止原优子显得更高兴了，站起来转一圈，哼着歌又离开了。

止原瞬竖起耳朵去听她哼唱的歌词——“小瞬，运动，交朋友，青春青春，小少年的烦恼~”

于是，止原瞬来到了体育馆。

周围人来人往，只有他一个人拿着一大叠票像个路障一样站着不动。

止原瞬点兵点将一样用手指在一张张票上滑动，心里回想着自己母亲的话：交朋友。

根本是强人所难吧，止原瞬把所有个人类比赛的场馆的门票都折好放进兜里，竞技体育那么多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项目，要找到一个能打比赛还能交朋友的真的不是在为难自己吗？

他在篮球，棒球和排球三个项目里开始犹豫。

篮球，从未关注过；棒球，止原瞬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在一瞬间掌握所有规则；排球，和羽毛球一样有一张网，大体上也是让球不落地，而且——

止原瞬莫名想起了那天傍晚，在夏威夷的沙滩旁边，他所看见过的那几个打排球的男人。

那个话很多的人说，他的朋友只是因为看了，就想要试试。

这项运动有这么迷人吗？会让人忍不住尝试吗？

止原瞬选择了排球。

此时已经接近整个赛程的尾声，赛场上正在进行的是初中部男子排球的总决赛，这一场比赛之后，获胜的队伍将会获得全国大赛的门票。

场上的队伍一个来自白鸟泽中学，一个来自北川第一中学。止原瞬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他漫无目的地跟着那颗双色的排球左右摆动脑袋，看它在两个队伍的上空飞来飞去，最后被一个高个子男生用力拍进北川第一的场地里。

穿着最不一样队服的球员拼命奔跑，奋力扑过去，却没能接起来，于是小比分达到11：8。

止原瞬眨了眨眼睛，在北川第一的场地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和那天傍晚时遇见的一样颜色的球服，一样的发型，那个被他认为比赛输了之后在哭的少年正站在决赛的场地上，与另一个队伍争夺全国大赛的门票。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止原瞬的眼睛便忍不住锁定在他身上，看他跳起，拦球，传球，推球过网。

比分来到13：9的时候，那个少年拿到了发球权。他的视线停留在场上的一个选手身上，此时正是他发球的轮次。

穿着蓝白色队服的少年将那颗绚丽的球抛起，助跑，跳起，以一万零一次的姿势挥出手臂，完美的将球纳入掌心，再一万零一次的用全力击出，让最刚好的一球坠入对面球队的场地。

裁判吹哨，代表了发球得分。此时已经是第三局比赛的末尾，除开1:1的大比分，少年的队伍已经落后对面三分，这一球并不能弥补差距，但好像也十分至关重要，已经降落的少年在哨声响起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出了很多汗，气喘吁吁，脸颊红润，此刻望着自己的手掌，竟然平白展露出几分孩子般的赤诚与热烈。

少年第二次发球没能继续保持，出了界。哨声再次响起，发球权交替，对面个子最高的队员拿到了球。

止原瞬却有了一种想法：昨天他一定不是在哭。

第三局比赛终结于28:26的比分，少年输掉了最后的一小局比赛，他的夏天也在这一刻输掉了。

两队互相握手鞠躬。

止原瞬看着少年和队友一起走到场下，和教练一起围成圈，看着一切结束，看着少年沉默着与同伴列队，红着眼眶离开了赛场。

但止原瞬的神经仍然在为少年方才的发球而颤动。那是一种跨越规则的，让他这个第一局比赛开始时还在查找观赛指南的门外汉也能感受到的可怕共鸣。

明明他最后的夏天，在加州那个长13.4米，宽5.18米的球场上，他仍然站上了最高的领奖台，止原瞬却忽然觉得某个瞬间，他在少年身上看见他人的影子，一种让他茫然的身影。

比赛结束，止原瞬跟着人流走出了场馆，在路边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刚刚做好的小丸子有些烫，他一手举着盒子，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给止原优子打去了电话。

“喂，小瞬，感觉如何？”

“…还不错，妈妈。”止原瞬向她坦白，“我今天看了排球比赛。”

“诶？”止原优子声音说不上惊讶，“看完对以后和初中就读问题有什么想法吗？”

“嗯……”止原瞬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初中的话，我还是不明白，妈妈决定就好。”

“至于以后…我有一点兴趣，对排球。”

听完他的话，止原优子沉默了那么一会儿：“就是说，小瞬是自己想要打排球吗？对它感兴趣了？”

止原瞬盯着自己另一只手里冒着热气的章鱼小丸子，这一份不大不小，正正好六颗，就像刚才场上排球队的人数一样，都是六：“…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明白，妈妈。但是高中应该会进排球部，而且，排球是六个人一队的项目，我想这样大概能交到朋友？”

“小瞬，妈妈好高兴哦。”止原优子的语气雀跃又欣慰，止原瞬听着，动了动脚尖。

“妈妈，等会儿晚上吃完饭一起去逛用品店吧。”

“好，妈妈现在订餐厅的位置，小瞬在体育馆里找个位置坐着，等会儿妈妈来接你，我们去吃法餐。”

“知道了妈妈。”他安静的等待止原优子挂断了电话。

章鱼小丸子已经到了一个合适入口的温度，以前在国外止原瞬很少有见这种吃法，秉持着尝鲜的心理，他才会在这里买下一份。

吃了一个，味道还不错，止原瞬迈开脚步想要寻找一个地方等止原优子的到来，却意外看见体育馆正门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北川第一的校服，背着运动包，棕色的头发有些乱，眼圈格外显眼的红着。

止原瞬多看了他两眼，吃下第二个章鱼小丸子，还没把它嚼碎吞下去，那少年的目光先一步看了过来，他皱着眉头，嘴巴张了两下，最后吐出一句：“喂，你干嘛盯着及川大人看？”

食物一路滑进胃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止原瞬机智地选择了不说话慢慢组织语言，他也不吃章鱼小丸子了，站得端正一动不动，视线依旧落在少年的身上。

自称“及川大人”的少年一开始还带着被注意到哭红了眼睛的窘迫，被止原瞬这么一盯，原本的情绪像潮水一样迅速退了下去，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看不见光泽，干巴巴的对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少年以为自己撞鬼了。

“…你怎么不说话？”

止原瞬眨眨眼睛，用相当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了少年的话：“你打排球很厉害。”

一如既往答非所问“目中无人”，这句话却奇妙的戳中了少年的好球区。他像是刚刚的止原瞬一样愣了得有一分钟，整整六十秒，观众都走光了的体育馆，世界就像是没有其他人一样安静，止原瞬的目光仍然落在少年身上，看他抿起来又展开的嘴唇，看他捏在运动包肩带上越握越紧的手。

“…及川大人当然很厉害！”自称为及川大人的排球选手在台阶上坐下，如释重负般用袖子狠擦一把眼眶，再抬头时笑得格外灿烂，他伸直了一条手臂，竖起手掌张开五指朝止原瞬挥了挥，“你看我的比赛了？和我说说嘛。”

“止原瞬，我的名字。”

“啊，我的名字是及川彻哦。”

交换完了名字，止原瞬坐到及川彻的身侧，十分顺手地把一颗章鱼小丸子叉起来直直塞到及川彻嘴边，一边还点点头，回答起刚才的问题：“看了，你跳起来很好看，发球也不错。”

“啊……”及川彻没有立刻去吃那颗章鱼小丸子，他有些尴尬地往后仰身，一个十分微小的动作，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注意到，于是止原瞬伸出来的手仍然堂而皇之地摆在他面前。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天边弥漫了漂亮的火烧云，阳光不刺眼也不明媚，他们坐下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中间留下的一点太阳，止原瞬没有看及川彻，就这么盯着天边，及川彻发现他不动，于是默默选择了咽下这颗递到自己面前的章鱼小丸子。

嚼第一口的时候他想，啊还挺好吃，嚼第二口的时候他想，就这么吃一个刚认识的人的食物是不是不太好。圆润的小丸子在他口中逐渐变得支离破碎，每一次嚼动，及川彻都仿佛听见了排球在地上拍打的声音。

“小止原刚刚盯着我看，怪吓人的诶——嘛不过及川大人很大度，原谅你了。”食物大概也带给他一些与众不同的慰藉，及川彻侧头看一眼止原瞬，从情绪里抽离这才发现他明显的混血儿长相，侧着看过去整张脸线条干净，鼻梁高挺，眼窝继承了白种人的深邃特点，“你也打排球吗？”

“不是故意盯着你看。”止原瞬眨眨眼睛，把剩下章鱼小丸子连着盒子一起塞到他手里，“你刚刚在赛场上很吸睛。”

“喂喂……”虽然是在夸自己，但及川彻莫名发现了止原瞬的痛点，“小止原你，是不是不太擅长和人相处？”

“呃。”这次回答的非常，非常快速，非常简短有力。

及川彻忍不住笑起来：“真的吗，可是小止原看上去是那种美高校霸款哦？冷脸，带了好多耳饰，看着很拽，除了矮了一点点。”

止原瞬的脸转过来，他稍微皱起了眉头，显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及川彻看他的眼睛，依旧是那样黑，纯粹的黑色——果然很吓人。

“不至于美高校霸吧…我只是没朋友。”止原瞬回答他。

“呜哇，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及川彻摆摆手，“那小止原对排球感兴趣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想交朋友吧小止原~”

止原瞬叹了口气，又把头别过去不回答问题。及川彻觉得自己答对了，比着剪刀手拖长语气说“耶”，还把手凑到止原瞬面前。

“那么小止原。”及川彻说，“来交换邮箱吧，及川大人来当你的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