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英语老师换了新的香水。
小川笑搁置在课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
不懂什么“前调”“中调”“后调”,小川笑只知道,香水的气味很好闻。
像毛衣在阳光下散发的温暖气息,带着自然与风与光的气味。
就像……
妈妈。
2.
数学老师提问时看了我一眼,我该低头还是假装写字?
小川笑的头微微垂下,短发从耳后轻轻扫过脸颊,遮住了面容,与面容下的神情。
数学老师的目光略过小川笑,眼神中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失望,转而抽选了小川笑的后桌回答问题。
“嗯,选……a?”
后桌的男生犹犹豫豫地回答。
错误答案。
小川笑无声叹气,但并不打算直言。
“错误!影山同学,请务必要好好学习!”
数学老师眼底的失望愈发清晰可见。
影山同学没回话,只是自觉地走到了教室后面罚站。
看来,他很熟练了。
3.
教室是声音的战场。
每张课桌的刮擦声,都像是指甲划过石板,尖锐刺耳。
远处同学的咳嗽声如闷雷炸响。
阳光斜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光斑以常人看不见的频率颤动着,让小川笑头晕目眩。
她最害怕的是突如其来的掌声。
那简直如千百只鸟同时惊飞,它们的翅膀用力地拍打着她的耳膜。
可有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后桌的同学常常趴在桌上睡觉。
那细微的、轻柔的呼吸声就像一首小夜曲,不断颤动着她心中的旋律。
他,很乖。
像猫儿一样。
4.
甲虫鞘翅上的光泽,遵循着严格的光学定律。
蚂蚁社会的分工明确得令人安心。
小川笑喜欢昆虫,也喜欢植物树木。
她的抽屉里珍藏着各种树叶标本,每一片都标注着采集日期和树种学名。
这个系统里没有矛盾的情感,没有模糊的暗示,一切都有逻辑可循。
生物课几乎成了她在学校里,唯一期待的时光。
当老师讲到蝴蝶时,她几乎要举手补充更多细节。
但小川笑及时咬住了嘴唇。
——上次她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关于蜘蛛丝不同种类,同学们看她的眼神,让她几乎一整晚都在回想那种不适。
“你在看什么啊?”
一个声音惊扰了蹲在地上、静静观察蜗牛的小川笑。
“……”
小川笑抬头,由于直面刺眼的阳光,生理性眯起了眼。
几秒后再次睁开,声音的发出者逆光,但那橘色的短发依旧十分明显。
对视,沉默。
“……昆虫。”小川笑讷讷开口,“蜗牛的行走,与蚂蚁的寻觅。”
“欸,听起来好有意思!”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明艳。
不知怎的,小川笑看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般开口:“……你也要一起看吗?”
“好啊!”
于是,这两人盯着这些昆虫看了整整一节课。
他们最后,甚至连名字也没交换。
5.
别人的时间是流畅的河流,而小川笑的却是一连串独立的瞬间。
像一帧帧静止的画面。
但这也让她在转换活动时显得格外困难。
从一个“此刻”,移动到下一个“此刻”。
她需要巨大的能量。
但也因此,她拥有延长美好瞬间的能力。
午休时阳光在桌面投下的光斑,她能专注地看十分钟。
在心里描绘它如何缓慢移动,如何随着窗外树叶的摇曳明灭。
那一刻,她就是完整的。
而她的后桌,依旧困倦地趴在桌上,呼吸很轻。
6.
小川笑的记忆不是线性的故事,而是一座由碎片闪耀的博物馆。
比如说,她能记住三年前某个周二午餐的菜单。
因为那天的炒胡萝卜丝切得格外整齐,让她感到安心。
她记不住同学的名字,但记得每个人写字时笔尖摩擦纸张的独特声音。
历史事件,对她而言是交织的感官片段:讲到“文艺复兴”,她首先闻到的是松节油和湿壁画石灰的味道。
她的记忆不是线性的故事,而是一座由碎片闪耀的博物馆。
这种记忆,让她在历史考试中一败涂地。
她无法回答历史事件的意义与价值,却能在试卷上描述那种气息与声音。
老师愤怒地批注——“答非所问”。
小川笑时常发呆般困惑地看着红勾:为什么宏观的概括,比真实的细节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