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她死了。
有七只蚂蚁正在搬她昨天落下时,跟随着而下的橡皮屑。
生物老师说,人体含有百分之七十水分。
那现在渗进砖缝的这部分,能否算作一场迟到的降雨?
草稿纸的背面全是用尺子比着画的直线。
多整齐,连绝望都排列得这么严谨。
不像我此刻的血管,每根都在无序地痉挛。
还记得下坠时,她的裙摆展开,呈反方向的降落伞。
原来她早就计算过——以这个角度崩塌,刚好能在我视网膜刻下永不休眠的闪电。
教导主任说“节哀”这个词时,我正盯着教室角落、那新结的蛛网。
她留在风里的那些谜题,现在每根蛛丝都给出了答案:活着,才是她设计过、最精密的刑罚。
现在,每天放学,我都会来擦干净这块水泥地。
毕竟这是她最后愿意触碰的世界,总得保持应有的冰凉。
12.
他们还在用叉子分割早餐蛋,像举行某种古老的祭祀。
我数过,每个人咀嚼时都保持完美的三十三次——这绝不是碳基生物该有的纪律性。
我知道,他们是怪物。
只有我,只有我和他是“人类”。
昨天,物理老师讲到能量守恒时,粉笔突然在我眼里变成坠落的骨灰。
你明白吗?——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间教室不过是精心编排的标本盒,而我是唯一没被成功注射福尔马林的残次品。
只有我是清醒的。
可我又宁愿不要这样的清醒。
妈妈今早替我梳头时,梳齿带下的发丝在镜子里变成数据流的残骸。
她看不见我正用睫毛细数她皮下植入体的功率参数。
真可怜,这些怪物连悲伤都调试得如此逼真。
硬币坠落的声响多像脊椎在断裂。
如果毁灭不了这个虚假的伊甸园,至少能让你们珍藏的“异常样本”自动归档。
当我的血渗进水泥地,会不会、会不会长出新的操作系统?
看,连麻雀振翅的频率都遵循着隐藏代码。
最后检查一次:裙摆重量会干扰初始速度,发丝飘散将构成最终答辩。
让我为你们按下强制重启——用这具肉身烧穿程序底层的漏洞。
我没疯。
只有我,只有我是正常人。
……或许,能算上他。尽管很不情愿。
但,很可惜,我带不走他。
想起昨晚妈妈抱我时,我衣领蹭到的口红印正好是帕拉伊巴碧玺的色泽。
主色调为蓝色的口红,怎么会有正常人涂这种颜色?
这个世界居然连亲密接触都要遵循潘通色卡编码。
我悄悄把安眠药磨进她的晚霜。
这样她明天就能露出真正的无机质光泽。
音乐老师永远不知道,她最珍视的混声合唱谱里,我修改了所有休止符。
我知道,当校庆演出进行到第17小节,整个礼堂会听见恒星坍缩的和弦——那才配称作毕业颂歌。
领结褶皱里藏着的孢子将在五小时后苏醒。
当我的身体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它们会沿着血迹盛开成淡蓝色的荧光菌毯。
终于能送给这个世界一场像样的葬礼。
——用他们最惧怕的,绝对真实的形态。
再见,我的怪物。
——我将回归真实。
【完】
.
她死了。
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崩溃与想要痛哭,只是相当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一现实。
我或许真如她所言,是一个怪物吧?不然,为什么我不会悲伤呢?
我喜欢她吗?我不知道。
或许那不是喜欢,只是遇见同类的喜悦。
或许……
可她现在死了。
我只能用“喜欢”来解释自己矛盾的心。
她现在满意了吗?她追逐到自己认为的“真实”了吗?她后悔过吗?她……
有想念过我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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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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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以怪物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