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即使过了很多年,宫治仍旧对这一天发生的事记忆犹新。
他们兄弟俩顺着墙边摸到李维斯和大小姐约定好的地点附近后才发现走反了方向。
而伦太郎的消息总是比他们的动作来迟一步——对此伦太郎吐槽过一次明明是他们不及时看消息,但得到了嘴硬双胞胎的一致反驳后,他也懒得再提了。
宫治合上手机,踹了一脚宫侑的小腿:“没有方向感就不要随便带路谢谢。”
他的这一脚不重,阿侑却表现得他像是在无理取闹一样,这个笨蛋煞有介事地压低嗓音,凑到他耳边骂道:“白痴小点声,少添乱,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好吗?”
宫治很想说这个距离能听清楚对话你这家伙的听力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但他看了眼树下的大小姐和李维斯,又看了眼贴在墙角的自己的兄弟,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学着阿侑的样子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探出半个脑袋。
他也很好奇这两个人到底能说些什么,又是怎么变成能够一起回家的关系的。
喔,不对,大小姐好像没有承认一起回家这件事。
那是李维斯死缠烂打吗?
……真是一个白痴问题。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吧。
只有阿侑这样的笨蛋还主观臆断地对某些事情抱有自己的幻想。
比如大小姐绝对不可能和李维斯一起上下学。
他还强调了,是绝对不可能。
拜托,又不是小学生了,还玩“我不喜欢这个人,你也不许喜欢这个人”这一套啊。
在阿侑“难道你不讨厌他吗”“不是吧作为我的兄弟你也太没眼光了”一连串理直气壮的声讨声里,宫治黑着脸直接给了他一拳。
“我也不喜欢他。”宫治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
“那不就得了。”阿侑直起腰哼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平白无故挨了揍,“不对,那你打我干嘛!”
他挪开视线,淡淡地说不知道,说就是拳头有点痒。死活不肯承认自己那一拳只是单纯看阿侑嘚嘚瑟瑟的死样有点不爽。
要他解释为什么不喜欢李维斯的理由,宫治觉得很难,因为这就像他喜欢吃饭,阿侑偷吃他的布丁一样;也因为他不喜欢李维斯不代表他就讨厌人家,他无法通过列举自己为什么不讨厌李维斯来论证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对方。
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理可循。
再说了,李维斯怎样都无所谓吧。
人家李维斯不在乎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宫治也不在乎自己不喜欢对方的理由是什么,他们本来就不存在多少交集,为什么非要说清楚一二三四。
宫治和宫侑凑在墙边静心听了一会儿,听到的除了风声还是风声——哎,也是意料之中,这么远的距离能听清楚就有鬼了。
居然刚刚还抱有一丝期待,自己也退化成阿侑那样的傻子了吗。
他正想再蛐蛐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几句,结果宫侑赶在他之前喊住他:“阿治。”
“?”宫治瞥他一眼,宫侑的视线锁定在前方,而他在兄弟的脸上看到了一本正经的震惊神色,宫治心头一动,瞬间紧张道,“怎么了?”
没想到阿侑这家伙张口就是:“如果没有路灯,李维斯在大晚上闭个眼就能隐身啊,真作弊!——这算是种族天赋吗?”
感觉自己白白严肃了下的宫治:“喂。”
“大小姐如果不是戴了红围巾也完全是一身黑,现在的女孩子品位可真让人失望。”
“我说,差不多得了,你这个上了年级的大叔口吻。”宫治狠狠捅了下他的侧腰,“大小姐好歹脸还是白的好吗?”
“真啰嗦,阿治,什么都听不到的墙角很无聊啊,这是什么新型哑剧啊!”宫侑的目光带着强烈的谴责意味扫了过来,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大小姐的身上,“那个围巾倒是第一次看她戴,总感觉怪怪的。”
“那请问,这都要怪谁带错了路?”宫治先是阴阳怪气地顶了回去,随后顺着阿侑的目光看向大小姐,喔了声,“那应该是北学长的奶奶给她织的。”
“北学长?的奶奶?”
“他们是青梅竹马啊,也很正常吧。”
“不,你说是北学长织的我都信。”
“……真的假的,北学长会织吗?”
“阿治你知不知道北信介这几个字的含金量?”
“……说得也是,毕竟他可是北学长。”
“不对——”宫侑猛地转过头,面露狐疑地盯着宫治,“你怎么知道的?”
“有次休息的时候听到北学长和大小姐说的啊,你不也在吗?”宫治面露嫌弃,“就这点注意力还要来听墙角?”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时,一切都还很正常、很合理。
风没头没脑地吹个不停,冻得宫治把耳罩掏出来戴上,大小姐笔直地站在那没动,只是昂着头说话,相比之下总是动来动去的李维斯每次动完都会被某些嘴巴没停过的人挑出来,斤斤计较地锐评一番。
然后阿侑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拉着他再探头出去看看大小姐和李维斯究竟要说到什么时候。
也许就是这一刻,夜色四合,风不再刺人,像黑暗中某个阴沉黏湿的东西一样蛰伏起来,眈眈潜行。也许就是这一刻,有一双手从高空星幕中撒下了偶然的变数,撕开了大小姐不为人深知的一角,以至于让宫治在三十多岁后,还会在明知大小姐不回来吃饭的夜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天。
宫治也不清楚事情是怎么突然发展到这一步的,他只是和阿侑如往常一样拌着嘴,紧接着一股阴湿的气息顺着尾骨爬上来钻进身体,他压下鸡皮疙瘩,仿佛条件反射般本能地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然后画面凝固了。
他看到李维斯忽然逼近,看到粗针钩织的围巾从大小姐的肩头滑下来、缠上去,被一双手扯着骤然收紧,看到大小姐耳后的发丝间冒出一双陌生的手,然后李维斯低了下头。
宫治看不到他的脸了。
这是在干什么……他微微睁大了眼,脑子突然变得迟钝,无法理解眼睛看到的画面,但在那之后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理解这幅画面。
因为阿侑直接冲出去扒拉着李维斯把人撞飞了。
人带着人飞出去好远,阿侑喘着气,人还没站直,拽着李维斯的衣领又恶狠狠地补了一拳。这家伙不仅往死里打了人家一拳,还要回头朝自己龇牙咧嘴地大喊:“猪治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揍死这个混蛋!”
宫治只知道阿侑什么都不知道。
对,阿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望向自己的眼睛睁得浑圆,瞳仁缩成一点,连揽住大小姐的手都在无意识间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扯着嗓子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宫治甚至还能听出明显慌乱的颤音。
这些都是宫治在事后回忆抠出来的细节,实际上他几乎和阿侑同一时间冲了出去,在阿侑朝他嚷嚷还不快往死里揍时,双胞胎与生俱来的默契立时立刻发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和阿侑共用着同一个身体。
他瞄完大小姐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觉得阿侑眼里的自己就和自己眼里的阿侑是一样的。
夜色迷迷蒙蒙的,弄花了宫治的双眼,在他眼底浮起一群暗黑色的斑点。
宫治没有眨眼,在挥拳带起的凛冽风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甸甸地跳动,一下,又一下,频率比起跳拦网时还慢。
这真是件怪事,他既觉得一切发生在短短几个吐息之间,又觉得时间在吐息间被拉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睁着眼不敢闭上,喘出来的热息攒成一团又一团白茫茫的雾气。
“别打了。”说这话的是大小姐,一把拉住他的却是伦太郎。
几乎在被拉住的那一刻,所有离家出走的感觉随着时隐时现的风声突然又落回了宫治的身体,他停下动作,有些茫然,手像是被火燎烧着、又像是被冰面黏住又撕开,后知后觉地叫嚣着疼痛。
手怔怔一松,李维斯脱力般向下滑倒,伦太郎也放开了他。
“这里有监控。”
他听到大小姐的声音,于是回头望去,视野里不再是阿侑揽着大小姐的画面,她越走越近,在自己身边站定,大小姐没有看他,但宫治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所以不要动,挡一下镜头。”
她把围巾绕在宫治脖子上随便裹了两圈,拾起末端小心翼翼地擦掉了他手上残留的血迹,露出翻起皮的指关节。血腥味渗进了毛线的缝隙里,宫治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呆愣得像个木头人,那一瞬间僵冷的脑子里想的不是怎么回事,不是什么情况,也不是为什么。
第一时间闯进脑海里的句子居然是:她手冻得好冷。
毛线围巾根本擦不干净,但大小姐还是给他擦得很认真。等擦得差不多了她站起了身,立在那,低头看向被揍得不省人事的李维斯,眼帘下洒了很重的阴影,令宫治看不清她的神情。
“治能起来吗?”她转头朝自己伸出右手,宫治下意识想要握住,却在看到手上脏兮兮的血痕时又收了回去,最后靠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
大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在他站起来后又替他掖了掖不严实的围巾,手还没来得及从流苏上离开,就已经撑着他的胸口借了力,所有人看到她抬腿,然后往恶男一树裆下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
那一瞬间,在场剩下三位清醒且器官完好的男性都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下身体,感同身受般地露出了微妙又后怕的表情。
“咔嚓。”在众人诡异的沉默中,一声突兀的快门声响起。
大家看向角名,后者举着手机不太确定地挑了下眉,迟疑道:“嗯……打卡留念?”
2025.8.20修正了一下双胞胎打人的姿势,那种情况下其实大家都会腿软站不住,所以大家还是把人压在地上拎起来揍吧!
养猪千日,用猪一时,宫治牌猪猪,永远靠谱[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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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告白后遗效应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