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井泽美纪绝对没想到虎冢观音可以是这样的性格。
有些人藏着掖着的样子,会让你以为她是故作矜持的玫瑰,但等你使尽浑身解数走近后,才会发现对方根本就是颗善于伪装的洋葱。
用「善于」这个词语还是有点太过了。
在井泽看来,虎冢从外表到言行都很有分寸感。纤细修长的脖颈,笔直如松的仪态,多一点会显得刻板,少一点又像装腔作势。她很少主动与人攀谈,但被搭话都会好好回应,态度说不上热情,也不至于被评价冷漠,只是停在恰到好处的友好上。
即使想要接近也很难再进一步,有种微妙的距离感。
这是其他人对虎冢的评价。
因为内在没有展现的机会,所以外表自然而然地招摇撞骗吗?
井泽以为她和排球部那些人的相处会更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和对美女言听计从的白痴体育生」,但实际上虎冢观音很低调,几乎不在学校里和他们正大光明接触,比起井泽猜测中主动的形象,更像是一种有意为之的躲避。
宫侑不厌其烦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她似乎是困扰的。井泽有时候就会想,你在装什么啊虎冢观音,搞得像是宫侑上赶着和你亲近一样,这样是会显得你特别厉害吗?
但虎冢观音比起主动伪装,更像是被动地被人误解,因为井泽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种种印象都是自己单方面种下的推测。
这何尝不是一种刻板印象呢?
比如现在,她以为虎冢观音会云淡风轻地故作大度说什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谁让我是经理呢”,结果人家不仅直接承认“对啊,做经理就是会累死人,谁爱当谁当吧”还开始阴阳怪气地炮轰:“长得好看还真是世界第一的万能理由啊。”
“宫同学他们兄弟俩还不至于小观说的这么糟糕吧?”井泽稳住表情笑了笑。
虎冢抬眼看她,一字一顿地说:“前几天因为他们两人的打闹,我的鼻子流血不止。”
井泽诶了一声:“流血了?怎么回事啊,鼻子现在没事了吧?”
“某些人死不承认。”虎冢观音淡淡补充,“我至今没有收到任何道歉。”
井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观好可怜。”
虎冢点了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最近有一些困扰。”
井泽心头一动,立马坐正了身体,她面露好奇,一副是朋友就应该为对方排忧解难的样子:“说说看吧,小观。”
没想到下一秒虎冢就把自己的作业摊开在她的面前,整齐的撕痕只被展示了一秒就又被她合上:“就是这么回事。”
井泽完全没想到她不按套路出牌,嘴巴上说着困扰,实际上语气淡得很,说话时那双眼还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这哪里像是求助?
停顿的时间有点长了,再不说话会显得可疑,井泽张了张口,装出惊讶的表情将眼睛瞪圆:“……好过分,这种情况多久了?到底是谁干的?”
虽然没有露出破绽,但虎冢观音还是捕捉到了足以让自己在心里做出判决的证据。
“一两周吧。”目的姑且达成,她把作业本收了回去,“不知道是谁,但从细节推测应该是个女生。”
她想着午休也要差不多要结束了,但收回作业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被不知道为什么提早回来的宫角名三人组撞了个正着。
宫侑是不会错过这种热闹的。
话说隔壁班的人不要总是这么自然地走进来啊。
他从她背后越过肩膀直接把它拿走,啧啧两声把本子堂而皇之地摊开在大家的面前,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不得了,撕得这么整齐,是和你多大仇啊。”
“不是,你在笑嘻嘻什么。”你不是还要抄她作业的吗?宫治莫名其妙地白了他一眼,但身体却很诚实地一起凑上去看了被撕得规规矩矩的作业,用地道的关西腔吐槽道:“这算什么啊?小学生吗?高中生欺负人怎么说也应该整点油漆这种等级的东西吧!”
“笑死了,阿治君,你说的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宫侑用敬语回敬。
虎冢观音头疼地一把扯过自己的作业扔进桌肚:“你们差不多得了。”
“油漆里面有甲醛,而且清理起来也很麻烦啊。”
“你在意的是那边吗?”角名没忍住吐槽道。
虎冢看了看他:“乐观点,伦太郎。”
角名表情复杂:“这是靠乐观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井泽就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
“角名同学说的没错,小观打算怎么解决呢?刚刚不还说感到困扰吗?那要找小林老师商量一下吗?”她瞪了看上去完全不上心的虎冢一眼,不动声色地试探,“还是……已经商量过了?”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角名狐疑地打量了她们一眼,是他失忆了吗?大小姐前阵子不还在阴阳怪气对方?
“小林老师已经知道了。”虎冢的回答让其余的四人里三个人大吃一惊,唯独角名早有预料的脸上刷过「原来是这件事」的表情。
“之前觉得还挺好玩的。”大小姐想了想,说,“毕竟我做完作业都不带回家,那对方岂不是每天都要确保我不会再回教学楼且教室里没有人的时候再撕我作业?”
“而且我看了下,撕得特别整齐,像是对着尺撕的。”她补充。
宫侑听完立马吐槽:“这种人……是笨蛋吗?”
宫治感同身受地点头:“我懂大小姐的感受了,有些人因为实在太傻了反而会对他感到怜爱。我懂我懂。”
角名嫌弃道:“你不要见缝插针地攻击侑。”完了又看向大小姐:“小林老师最近一直找你去办公室就是这件事?”
“是的。”虎冢观音眨眨眼,“其实这个……恶作剧没有影响到我什么,但是小林老师反应过度让我很困扰。”
“母爱大爆发。”宫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他们都知道她前阵子刚刚休完哺乳假回来。
“肯定会有影响的吧!你们云淡风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不管再怎么说也不能随便对别人这样干啊!”井泽的坚持在一众不以为意的人里显得非常突兀,她不太赞同地道:“小观不是文化课特招进来的吗?平时成绩绝对会影响结算的!”
宫治转头看了看虎冢:“是这样吗?”
虎冢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因为平时成绩把我退学的话,升学率肯定会降零点几的百分点,一般学校不会这么干吧。”她说,“而且,小林老师一直有给我好好记分。”
井泽美纪这才知道他们有个抄作业的聊天群,就算把作业纸撕掉,只要把已经拍好的作业照片发给老师证明自己有好好做作业就行了。
怪不得不管是她还是宫、还是角名,都对这件事反应平平。
正常的学生会这样淡定吗?
井泽偷偷观察了下虎冢的表情,对方出于好奇询问了角名他们提前回来的理由,而这个话题一起宫侑就垮着一张脸和她抱怨发明青草味的人绝对是在报复社会并扬言这个口味狗都不吃。
一旁来自宫治的上勾拳早就有备而来,为了不被双子乱斗波及到的虎冢把书卷成棒状,一人各拍了一下脑袋,而另一边的角名伦太郎早早举起的相机,在书落下的瞬间按下快门,卡擦声不说震耳欲聋也绝对无法忽视。
很奇怪,宫治和宫侑满脸不服气,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手从对方的衣服上放了下来。
井泽把虚假的笑挂在脸上,没能从虎冢一潭死水的冷淡脸上读取到任何信息,但她和宫兄弟越来越自然的相处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在此之前,井泽一直享受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感觉。
初三的时候,当时是管弦乐部的她被迫去给学校的男排部应援,在汗水淋淋的会场里,总是能一脸满足地将球一次次托起的二传手是如此耀眼。
那时候的宫侑宫治还是黑发,没了背号和刘海很少有人能够分清这对双胞胎究竟谁是谁,彼时还是柳生美纪的她心想,那个眼睛里盛满了爱的是宫侑不是很好区分吗?
这一点让她获得了隐秘的快乐。
只是她喜欢上宫侑这件事在当时遭到了朋友的嘲笑,在他们说着“真的假的那可是人嫌狗厌的宫侑啊”笑出眼泪时,她倔强地坚持着宫侑身上存在着他们看不见的闪光点。
毕业季的时候,她自信满满地去讨要他校服外套上的第二颗纽扣,结果被没心没肺的宫侑放了鸽子。
同年三月份,因为父母离异从长野美纪变成井泽美纪的她在稻荷崎看到染着金发的宫侑还心有不甘,气上心头地跑去要说法,身高已经开始抽条的宫侑低头看着她,一脸莫名其妙地吐槽着“你这家伙是谁来着?我们认识吗?”
那个瞬间汹涌的不甘心,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与宫侑之间的故事原本到这里已经画上句号。
所有声音在井泽的耳边都被替代成了重复的嗡鸣,虎冢观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在转头的刹那好似扬起了一个嚣张的弧度,像是在冲她耀武扬威。
已经无法再确认是错觉还是幻觉了,井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直到预备铃如清泉般来临,拯救了她岌岌可危的表情肌。
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周遭的颜色都被无意识地抽离,她在心里喃喃着虎冢的名字。
记忆一下子回笼到许多年前,她和母亲去少年排球馆接哥哥,门口台阶上的女孩鹤立鸡群,还没长开的脸上带着稚气,对方昂起了下巴十分冷静地藐视着地面上张牙舞爪的哥哥:“你以为是因为你说的话我才会放弃排球?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那个女生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好像也是虎冢观音。
画面一转,是十七岁的宫侑双手插着裤子口贱兮兮地出现在教室后门,视线不带停留地在她的脸上掠过,随后像是捕捉到了目标般双眼一亮。
她的目光跟着落在孤僻的角落里,不甘心如同野火燎原一样将她烧得胸口发闷。
凭什么。
青春期高中生的执拗就像上了年纪的大叔的脚皮一样顽固,也许宫侑曾经确实在井泽的眼里闪闪发光过,但此刻出现在她心里的是三月樱花飞舞的开学季,金发的男高中生把她甩在身后猛地扑向了等了有一会的双胞胎弟弟,只有她一个人像小丑一样被风吹落在了原地。
原来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这点感情在对方眼里根本连存在的痕迹也没有出现过。
宫侑,真是太烂了。
但是凭什么自己的心意无人问津,虎冢观音这种躲在角落里的货色反而可以得到特殊对待。
她不甘心。
不会出现为男人扯头花的情节,这就是大小姐的含金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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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无效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