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一直都很满意于自己现在的生活。
虽然暂时远离了自己生活十六年的家乡和相处十六年的父母,可他在传说中的大都会过得意外的不错。
他在陌生的东京有一个安全又舒适的住所,身边又有个负责任的临时监护人照顾,转学的学校里也有很多朋友陪伴,甚至才进入班级就对同班同学一见钟情,跟对方一谈就谈了八个月从四月到了现在的十二月。
说到这,其实他还挺庆幸的。
庆幸什么?
当然是庆幸他的感情生活能如此的一帆风顺,且毫无阻碍。
毕竟——金真的挺受欢迎的。
明明大家平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内搭黑色上衣和红黑格子短裙或是长裤,可一旦所有人聚集在礼堂集会的时候,他仅仅是习惯性地低头瞧一瞧手腕的卡西欧小方块手表,就能让身上那种温和、亲贴和所谓舒服的魅力将自己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而等到其他人都把目光放在他那里时,他们这才会惊讶地发觉他的皮肤是如此白皙和光滑,头发也那样柔顺清爽,脸上的五官更是多么标准立体,而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又能神奇地闪烁出莫名的光彩。
甚至因为他的长相实在是雌雄莫辨,仅仅是一瞥一笑就能在不同人的不同视角之中有着各不相同的情感解释,使得他不管在异性还是同性同学的心中地位都算极高,称得上让他们魂牵梦绕。
所以,在莫名奇妙就一见钟情且大大咧咧坐在了金前面的座位后,莲第一天的转学生活也算得上不错——一下课,班上很多同学都凑到莲搭话,询问他来自哪里住在哪里爱好是什么有兴趣加入怎样的社团之类的问题——
虽然到了后面,也算是后知后觉的莲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突然变得受欢迎,而是因为他和金的物理距离估计是除去隔着一条过道的同学外,是全班乃至全校之中最近也是日常接触最多的那一个人了。
毕竟他也经常会帮金捡起不小心掉落的笔帽、橡皮擦、或是突然被风吹起来的卷子什么的。
不过,从认识到相恋的现在,金也总是对他百依百顺,还毫无怨言去帮助他照顾他,甚至养成提前来到佐仓宅外面等待他然后两人一起去学校这一习惯。
可同样是显而易见——金从不会以对待莲的态度和方式去对待别人。
他一向把关系分得很清楚,除了偶然间莲突然听到同班的两个女生只是因为金和杏都有一副好皮囊,还家庭经济实力优越生活无忧,便一直在偷偷嗑这两人的配对,甚至明明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秀尽学生会的某些成员也在默默幻想金和真这两人,一个副会长一个会长的恋情等等以外——
就如龙司所说,莲和金确实称得上东京高中的一对模范情侣,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谓是一心一意。
而且,也就像莲从不计较金会和同班的杏,高一年级的真和春有着私底下的朋友交流与接触,金反过来也从不计较莲好得过分的同性缘,总是会被路边的龙司一个揽肩招呼或是偶遇祐介而被对方突然拉着就要去某处汲取灵感。
但是吧,就彷佛他们一心一意的感情状态,他们的择友标准也相似得离谱,不仅对他们的共同朋友们抱有无限的信任和尊重,也对他们人际关系中不愿太过于亲近的家伙们抱有相同的缘由——
只不过恐怕莲只是单纯的因为不擅长对付而选择保持好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而金反倒是出乎他意料之中会立即选择进行正面对抗,即使不跟目标争个你死我活,也得赛出个高低明确的地位来。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他们又一个共同朋友,跟祐介一样并非秀尽学生的、又和真与春一样大他们一岁的吾郎。
昨天不是说了吗?
十二月四号的周日,莲被一个朋友邀请着要去代代木公园骑行。
不过嘛,明明那个朋友其实跟杏还有龙司等人一样,都是他和金的共同朋友,可因为对方和金的关系实在是称得上「冤家路窄」,所以很多时候金可不会把对方当成朋友看,反倒是「废话很多的炫耀鬼」。
而这废话很多的炫耀鬼,正是和金冤家路窄的吾郎。
然后,一旦说起他,莲还得无奈地强调一句。
——吾郎确实是他和金的共同朋友,可他们直到现在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跟对方成为了朋友。
就是这样。
莲和他没怎么说过话,可他总要以莫名的热情态度对待莲,经常说着很欣赏莲这种只身一人从小地方转入大城市的勇气,还很想去莲身为临海旅游城市的家乡那边短期旅游一番,却好像——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他们确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反倒是一旦跟他一见面就要斗嘴甚至差点演变成吵架的金,跟他的共同话题不仅多到离谱,所谓脑电波也总能同频着默契十足——但他们俩也完全不承认这一点就是了。
吾郎的原话其实是:「喂,你们两个这周末有空吗?咱们一起去代代木骑个车放松一下心情吧。」
「想要我们给某个快要统考的前辈提供情绪价值可是得付大价钱的。」当时金哼了一声,便如此回答。
于是他们又吵架了。
「什么情绪价值!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至少有点人情味吗——不对!我才不是故意利用你们,我只是想单纯放松心情!」
「那你自己去啊。自己去的话不只是代代木,小金井附近的多摩湖和江东那边的若州海滨公园不都可以逛吗——它们可比代代木大得多,更适合放松呢!」
「这还用得上你说!我从小学开始就已经逛遍了东京大大小小的骑行车道了!我选择代代木的理由不就是那一个嘛——它就在涩谷站附近,这样莲才不至于迷路吧万一没人带他!」
「莲才不会迷路!不管目的地有多远都有我带着呢好吧!倒是你,果然还是暴露出你的目的来了啊——说!你到底对莲有什么企图!骗他这种外地人去各种远地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才不是骗子!!」被某个动词猛地戳中道德的三年级高中生立马大声地反驳。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
而结果就如一号下午所见的那样:为了赴吾郎四号的约,莲特地向惣治郎借了咖啡店阁楼的单车。
或许是因为这辆普利司通城市代步车即使年龄有些大,可性能依旧良好,完全没有多余的担忧,使得他在将它停放在佐仓宅的后院时,最先想到的并不是和还站在门口的金道别,而是——
那本和单车一同出现在咖啡店二楼的空白之书。
也就是那本浑身漆黑,没有封面也没有书名更没有持有者姓名的笔记。
一想到它,莲就下意识坚信起内心的那一个想法:
......金当时的表情明显就不是他眼花或是恍惚间的错误感觉。
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含义也如他所定义的那样,却比起面对吾郎时的无奈和嫌弃更要可怕——
金一定是在发怒,因为他非常的讨厌,也就是极度的厌恶着那本笔记。
或者说——他简直就是对它恨入骨髓。
明明他和莲应该都是第一次瞧见那本笔记才对。
对此,莲真的想不明白,也不知道究竟从何而想起。
而对金本就忠诚着一心一意的他,自然更不会在这件事发生后有什么主动的行为——比如趁对方晚上回家后再去阁楼翻阅那本笔记。
莲只是和金待到了不得不互相道别的时候,然后回到佐仓宅,跟正在阅读食谱大全的惣治郎打声招呼就去卫生间收拾着,最后洗漱完毕躺在了房间的床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惣治郎辞职开店也并非心血来潮。
莲认为,他估计是为了那唯一的缘由——他恋爱了。
惣治郎的恋爱对象不仅是他经常在莲面前提起的、也让莲见过几面的、甚至莲还跟对方互相打过招呼的一个成熟女性。
对方其实也是一名单亲母亲,身边总跟着一个比莲就小了一岁的女孩子。
莲对这对母女的名字都有印象——大的那位叫「一色若叶」,而小的那位叫「一色双叶」。
虽然不知道她们的家在哪,母亲的工作和孩子的学习生活又是如何,可一想到惣治郎最近这干净利落的行动,莲在内心为临时监护人感到高兴的时候,其实也在因此而感到困惑:
要是惣治郎跟若叶女士结婚了,双叶也变成他们共同的女儿,那么他们三人一定都会住在一起,也就是进到四轩茶屋的佐仓宅里吧?
那到时候,这栋房子里估计有着一个温馨且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而惣治郎是爸爸,若叶女士会是妈妈,双叶也就是女儿,至于自己——
自己只是个暂时居住在此的高中生罢了。
肯定的啦。
不过,没关系。
除非惣治郎主动要他搬出去,不然他是会一直住在这里,每天都自愿当莫名奇妙的实验体,帮对方去试吃各种各样的咖喱饭或是试喝各种各样的咖啡。
抱着这样轻松的想法,莲闭上了眼睛,然后在温暖且舒适的房间内睡着了。
而接下来的两天,也就是周五和周六,自然是和以往一样平静的度过。
他一如既往地在早上和金一起去学校,然后一起上课下课吃饭放学,接着一起写作业逛街或是各做自己的事。
直白地说,如果没有一号下午发生在阁楼的那件事,恐怕莲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平静,这么美好下去。
也如之前所说,他确实坚信金当时的表情不是幻觉,也不想主动去再次触碰那本空白的笔记。
莲就好似处在一个平衡点之上,一动不动,即使他的双手分别是不同的炼狱。
......约定的日子,十二月四号到了。
这天似乎是个晴朗的周日,而上午八点的时候,莲告别客厅坐着的惣治郎然后再次打开房门,最先瞧见的自然是一如既往等待在外边的金。
他的自行车比放在佐仓宅后院的那辆普利司通好太多了。
虽然不知道品牌是哪一个,可这线条优美又流畅的车身设计以及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的整体模样,绝对也是个价格不凡的商品。
此时,已经换上一身秋季着装的金正坐在它的车座,以左脚踩在地上而右脚踩在踏板上,单手抓着车头把的姿势向莲打了个招呼。
其实吾郎的地点选得确实挺好。
他们约定要从原宿门那边进入代代木公园,而它就在涩谷站附近,骑行距离也就将近一点五公里,路上只需花费差不多六分钟。
至于从四轩茶屋去往目的地,那肯定就会分成两段路程:四轩茶屋到涩谷站,以及涩谷站到代代木公园原宿门。
而前面一个之间的距离也有三公里,大概得花十五分钟。
总之,四舍五入为半小时的行程。
关于这一点,金一定不会原谅吾郎,毕竟他实在担心莲。
谁让莲都来东京八个月了,却还没有靠单车出行过。
而吾郎昨晚还在SNS上大言不惭去建议对方:「如果你觉得代代木不够你逛,那我们等出公园之后直接骑一小时半去若洲看海!」
对于这个想法,莲还在举棋不定。
至于金,要是在这一小时半的去程或是从若洲海滨公园返回到四轩茶屋的路上,莲但凡出了一点差错比如被某个小车轻轻地蹭了一下——
他发誓,他一定会把吾郎疯狂炫耀的那辆所谓十五岁生日礼物之长泽RC15直接拆个一干二净,螺丝零件都拿去给对方拌明年的庆生拉面吃。
算了。
在简单收拾过后,金带着莲从四轩茶屋出发了。
他们骑行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然后因为观察环境和行人等等原因,这个路程确实如之前所料的花了将近半小时。
而等两人来到原宿门的时候,吾郎也如之前所料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一见到他们,这个坐在价值起码五万日元的单车车座上的家伙立即乐呵呵地开口了。
“今天天气真不错呢。”他说,“想必海面会很好看,会是那种一望无际的清澈之蓝。”
“所以——”这人果然要问那句话了,“咱们待会吃个午饭就去若洲逛逛呗?”
“反正莲你肯定没看过东京湾嘛。”
“不行。”
对此,坚定的莲之守护者自然是抢先开口了。
“从这到那边和回来都是一小时半,那起码得花三小时的时间。”
金一脸严肃地开口:“就算你有那么多的时间,那你就不能自己去吗?非得要莲跟着你?”
“再说了,如果非得要去看海,为什么不能哪天坐电车去?”
“电车不也得花个一个半小时?那还更安全呢。”
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可吾郎若是会附和他,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毕竟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似乎就不是很好,尤其是在有关莲的话题之上。
“你那么宝贝他干什么?就算他是你的男朋友那也是个人吧?”吾郎挑眉着开口。
“是个人那不就能有脑子?有脑子那不就能去学习?学习着那不就能去模仿?模仿着那不就能去实践?”
“再说了,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有我们陪着哪里会出什么事?”
“说到底你不就是把莲当成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看待?”他继续说。
“因为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必须要你来精心呵护,不然见了光就会死——就跟个温室的花朵一样。”
......其实,莲感觉吾郎话说重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明知现在的气氛似乎不怎么对,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去立即阻止接下来会出现的那熟悉争吵。
“温室的花朵?你的意思是莲没有自主权,必须事事都由我来操办——简直像是支配他那样?”
在吾郎毫不犹豫地点头的动作下,金突然咬咬牙,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什么叫做没有自主权?什么叫我在支配他?你根本就不懂他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金以一种愤怒的语气开口:“而且就算我是在过度保护,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第一次自己骑车出门,万一遇上意外该怎么办?”
“世事本就难料,你却要以物品的角度去评价莲——”
他说着声音突然拔高了,甚至突然伸手指向了他身后的莲。
“他难道不在那里吗?!他难道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就在你的面前,而你视而不见,还要在精神方面上打压他,怀疑他存在的合理性——”
“等等!”
结果,突然将即将要发生的争吵中止的不是莲,而是参与方的吾郎本人。
只见他猛地举起右上臂,将手掌摆在自己的脸前——他以这种蛮横的态度去拒绝对方的理论。
“我现在可不想跟你争些和现在的环境无关的东西。”吾郎说着哼了一下,“尤其是什么个体和存在。”
“......反正你都会以理所当然的正义一方视角来跟我吵。”他又小声地说。
“但是吧,既然你都说要我尊重莲了——”
吾郎一边开口,一边也把右手指向了在金身后的少年:“那你为什么不现在问问他的想法呢?”
对啊。
既然你都说莲在你心里很重要,那你为什么不去了解他的选择......反倒要以绝对的付出方身份来控制这一切呢?
当被两个看起来就水火不容的少年,尤其一个是自己其实不怎么熟却又于现在帮自己说话的朋友,一个是自己一直都很信赖和喜欢甚至是着迷般向往的男朋友——
其实,莲真的感觉这样很奇怪。
但他不说。
他只是摆着那张平静的脸,又默默攥紧右边的拳头。
“我不想去看海。”莲说。
“我不想去若洲。”他又强调道。
......
既然现实都如此了,那吾郎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是当场叹叹气,然后像是无奈地动动手指,就彷佛在无声冲莲说:「随便你。」
至于金,他当然很高兴,还高兴得不得了,看起来整个人都要在原地蹦起来了。
因为莲选择今天的行程除了代代木公园骑行外就无其他,那么,已经集合了好久的三人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而其实吧,此行的内容也很普通,他们只是按照预想的那样从原宿门出发,然后顺着公园设置好的路线行驶。
在这期间,莲瞧见了许多郁郁葱葱的树和植被,以及路上时不时会从拐角出现的行人和健身者。
秋天的东京其实还算不错,至少天气不算寒冷,而此时置身于林间,空气又是那样的清新,使得即使是平静地骑行在小道上,整个人的身体却也能得到极大的所谓治愈。
尤其是他的身边还默默跟随着他的男朋友,然后在目光时不时交汇时,对方总会冲他微微一笑。
这让莲感觉更好了。
但他显然没注意到他那位一直认为是不熟的朋友,吾郎瞬间拉下来的脸。
毕竟怎么说呢......
三人组里面总要有个多余的,尤其是他确实是个多余的——超高功率的电灯泡。
因此,即使是跟金有过无数次激烈争吵,可吾郎还是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心情不算特别好的情况下——
他选择了主动去找冤家、其实也能是某种意义上的仇家的麻烦。
——吾郎突然移动车头去撞了金一下。
这一下虽然没把对方突然撞倒,可也把对方的注意力顿时吸引过来,其中还夹杂着满是不耐的情绪。
“真正的凶手其实是H.Z.G先生!”他还这样大声地开口,“他只是出于嫉妒才会杀掉那个可怜的粉丝!”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裸的剧透。
这是史上最不能被原谅的恶劣行为。
因此,还在读有关于H.Z.G先生杀掉某个人粉丝这本书的家伙,自然是立即有了反应。
在莲有些无奈又了然的目光注视下,金深吸一口气的同时立即双手握住车把。
接着,他将原本微弓着的背变为了极大的向前俯去,以一种蓄势待发的模样紧紧盯着面前不远处的目标。
“吾郎。”金平静地开口,“该跟你屁股下面这辆长泽RC15说拜拜了。”
“欸——?!”
明明是小对方一岁,可此时,金就彷佛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然后,这个恶鬼对目标狂追不舍。
他们就这么像是要把脚踏板踩出火星的可怕力度,嗖的一下就从莲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面对此景,其实莲也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轻轻叹气,然后慢慢地踩着自己的普利司通两轮代步车,在宁静而美好的小道上继续行驶着。
可不知为何,明明今天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说是全天的晴朗,而此时此刻,莲只觉得自己的视野突然暗了下来。
等他迅速抬起脑袋向上瞧了天空一眼,他这才明白——
要下雨了。
这是真的。
原本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被大片大片的乌云汇聚着占满,变成一种彷佛边缘会垂落到小道两边的树顶的模样,正向着底下出现的人们警告着。
可就是这警告,似乎也不能算是警告。
因此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雨滴从天空落下,然后有一颗啪的一下打在了莲的额头上。
为了避雨,也是为了找寻已经消失的金和吾郎,身上除了必要物品以外就啥也没带连书包也不会拿的莲,自然是加快了步伐向着前方行驶。
但也是不知为何——这真的很奇怪——莲觉得自己好像不再身处于代代木公园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好像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明明这里很漂亮——彷佛一望无际的土地之上开满了无数的鲜花,甚至是风车在远方某个一角出现,如此和谐而美好的画面瞬间占满莲的视野,让他无法分辨自己身处于何处。
而且,这里的天空比起刚才的颜色是差不多的昏暗,可这种昏暗并非乌云带来的昏暗,反倒像是单纯的夜晚即将到来那种昏暗——极深又极其明显的蓝色,而皎洁的月亮正巧悬挂在头上。
很美的地方。莲如此在内心评价。
它就好像一个极其庞大,却又莫名散发忧郁之气息的......
「花园」。
然后,花园也开始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很密,彷佛要把视野全部都占据一般。
莲这下没法骑车了。
这不只是因为倾盆而下的雨让他完全骑不动车,更是因为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人。
——虽然那只是一个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的漆黑人影。
它此时此刻站在不知何时绽开得格外繁茂之蓝紫色紫阳花之中,以一种被它们所包围的模样出现在莲的面前。
而当它发觉莲的目光正透过雨水放在它的身上时,它开始「说话」了。
这话语因为耳边简直是劈里啪啦响着那雨滴掉在地上的声音而变得跟它一样模糊不清,却又莫名能在暂时的停顿下恢复正常。
由此,这个背靠紫阳花的漆黑人影如此道:
「你。」
「在。」
「那。」
「里。」
「吗?」
——「你在那里吗?」
你在那里吗?
——这是什么意思?
莲完全不明白。
可下一秒,他不得不结束思考。
“莲——!”
伴随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被叫到名字的少年意识终于回笼。
他努力聚焦着视线,然后瞧见了大雨、倒在地上的两辆单车、遮挡住头顶天空的雨伞、莫名奇妙倒在小道旁边草地上的自己、以及正单手环住自己肩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金。
乍一看,莲倒还真明白现状是何等的奇妙:自己估计是在拼尽全力骑车的时候莫名奇妙摔倒了,然后正巧带着雨伞的男朋友匆匆忙忙撇下共同朋友赶了回来,使得自己免于淋成落汤鸡的悲剧结局。
其实,这应该算是好事。
毕竟自己啥事没有,似乎只是单纯摔了一跤。
可即使是这样,金看起来真的有点过度担心。
因为他一直在边撑着伞,边垂头瞧着怀里的莲。
正巧此时,他额上的雨珠从发丝垂落,顺着皮肤向下滚动着划过左眼的泪痣,最终缓缓消失在了下巴处。
——这样一看,金就像是哭了。
“别再出现了。”他颇为哀伤地请求道。
而这句话显然就不是在对着莲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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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