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目瞪口呆地盯着停在她面前的那辆高档的加长汽车,以及在温度渐升的初夏依旧西装革履的、殷勤地帮她打开车门的男仆。
“怎么了?”从车里传出美鹤困惑的声音,“不上来吗?”
“怎么只有我们两个?”祈强做镇定地问,“真田君呢?”
“噢,”美鹤不以为意地道,“明彦说他会跑着去,作为日常训练的一部分。”
那她现在提出她也想跑着去还来得及吗?!
可从背后投射过来的无数火辣滚烫的目光已经彻底截断了她的退路,祈只得心一横,硬着头皮钻进了这辆全然不知低调为何物的豪华座驾。
车里安静地宛如一个真空的世界。
祈本就不擅与美鹤相处——不如说她至今仍对这位桐条家的大小姐心怀一分怨念,是以在这种时候她也不打算主动去打破这副令人窒息的僵局。
倒是美鹤,她在车辆平稳地驶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主动提起了一个话题,“关于昨天你向理事长反映的发生在其他学校的霸凌事件,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相信在不久之后就能得到合理的结果。”
祈生硬地点头,客套道,“劳烦你费心了。”
在那之后,两人就一路无话。
风花所住的是位于辰巳纪念医院最高层的特殊病房——事实上,桐条集团特意包揽了这一整层的使用权,就是为了在发生类似的情况时,能够及时提供相应的医疗保障,同时也可以避免遭到不知情的一般市民的打扰。
可两人在到达医院时却发现风花的病房外杵着一对陌生的男女,且那两人一见她们出现,便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显然就是在这里特意等候着她们——或者该说,是在等着美鹤。
“想必您就是桐条家的大小姐……一直没机会向您表达我们的谢意实在是太失礼了!”
“是啊,风花那孩子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您的亲自关照,对此我们真的是感激不尽!”
分明是比美鹤要年长许多的成年人,两人却一面对她点头哈腰,一面使用着表示恭顺的敬语。
尽管对这两张面孔没有任何印象,可祈还是从那独特的发色与他们的用词判断出这两人就是风花的父母。再想到就是他们联合江古田隐瞒了风花的这长达整十日的失踪,便有丝丝缕缕的怒火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蹿了出来。
美鹤大概已经习惯了应对这种场面,此番的回应是不卑不亢,“不,这没什么。山岸同学也是本校的学生,这些都是我身为学生会会长该做的。”
“美鹤大小姐真是心胸宽广!”男人忙不迭地吹捧道,“这次是我们家风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可您却还是愿意出面帮忙……”
“山岸同学没有做错任何事。”祈忽然冷淡地插言道。既然这两个成年人在美鹤面前自发地放低了身份与姿态,那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对他们表现得非常礼貌。“山岸同学之所以会遭遇这样痛苦的经历,是因为她在学校里受到了霸凌。现在比起去谴责无辜的山岸同学,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去追究霸凌者的责任吧?”
果不其然,那两个成年人在转向她时就没了好脸色,只是碍于美鹤在场没法发作。
“什么霸凌,肯定是那孩子自己做错了事!不然那些人怎么就只欺负她,不去欺负别人?!”她的母亲如是说。
“要我说,这都怪那孩子学习还不够努力!如果她真的全部心思都在学习上,怎么会招惹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的父亲也在振振有词。
这番荒唐的言论令祈怒极反笑,可还没等她再度开口,便感觉到美鹤的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她的肩上。“望月,你先进去看看山岸的情况吧。”她对祈说,语气里头一回暗含着一分集团继承人该有的威严。
的确,对这种顽固又扭曲的大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也没有任何意义,还只会将风花推向两难的境地。于是祈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美鹤的提议,她无视了挡在门前的山岸夫妇,径直走进病房。
祈反手合上房门,转眼就见风花坐在病床上,对着刚进门的她露出了一点悲伤的笑意。这时从门外传来了山岸先生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这间过于安静的病房内,勉强可以辨出他是又对美鹤说起了漂亮的奉承话。
祈立刻意识到,风花听见了他们在走廊里所说的一切。
心思细腻敏感的少女亦从她表情的变化中读懂了她的想法,她习惯性地低头,避开了与祈的视线接触,“对不起……我知道给学姐你们添了很多的麻烦……”
昨夜那个坚定地从她手中接过了召唤器的风花似乎是仅存于影时间的昙花一现。而在回到这个冷漠的现实之后,她便再次缩回到了那个自以为用道歉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一厢情愿的保护壳里。
祈发出轻轻的叹息。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她自嘲地说道,却也没有再看向风花,而是顾自往窗边走去。
山岸夫妇的那番强词夺理还在她脑中嗡嗡地萦绕,与之相比,风花自己的声音便可谓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总是过分坚持自己认定是正确的观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态度和表达是否能让别人接受,还为此伤过朋友的心。”
祈拉开窗帘,又推开了紧闭的窗。站在最高处就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望见更远处的风景。她的目光越过环抱着医院的葱郁绿植,投向外围依偎着这座小城的那片海。
依旧是晴朗的一天,阳光在蔚蓝的海面覆上一层斑驳的碎金。
说起来,夏威夷的海应是也有不输这里的漂亮颜色,只是可惜当时她的大脑陷在一团混乱里,以至于现在根本回想不起自己到底看到过什么。
“但就算会让人感到不快,有些必须要坚持的事我绝对不会退让。”
言至此,祈侧过身,就像从她的言语中表达出的态度一般强硬地看向风花。
“山岸同学,可以请你不要再这么随随便便地去承担那些与你无关的错责吗?”
她严厉得近乎冷漠的语气让风花瞬时就慌了神,“不,不是,我没有……”她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都是因为我的失踪,害得父母和老师要为我撒谎,还在学校里传出了奇怪的谣言……”
祈默然地注视着在病床上缩成一团仍碎碎念着把所有的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的风花,心口止不住地涌现出阵阵怜悯与悲哀。
“是你放出的谣言吗?”她禁不住开口,打断了风花那宛如无底洞般的自责。
风花蓦地没了声音。她呆滞地盯着盖在身上的那面空白的被单,像是超负荷运作了许久的机械终于承受不住而陷入了宕机状态。
祈却没有就此罢休,“是你为了不让父母惹上麻烦而要求他们撒谎来隐瞒你失踪的事吗?”她继续问,语气里甚是多了分咄咄逼人,“归根结底,你是故意选择失踪的吗?”
风花笨拙地抬起眼,她的嘴唇在颤抖,却没能再从中发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不说话?”祈冷酷地持续逼问道,“既然你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那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些一并承认了?承认你比起父母对你的关心更在乎他们的颜面,承认你是任由自己被那些人关进体育仓库……”
大颗的眼泪从风花圆睁的双眼中落下,沾湿了她苍白的脸颊。
“……承认你更希望那个谣言并不只是个谣言,而是你心底真正的……”
“不、不是的!”突然,风花爆发出了她能用的最大声音,“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我……”
话到末尾,她终是泣不成声。
可祈在等的就是这个答案。她安心地松了口气,而后走近风花身边,到她的床沿坐了下来。
“我知道。”她望着泪眼婆娑的风花,温柔地说道,“所以我来找你了。”
风花一怔,随即眼泪是淌得越发止不住。
有海风阵阵,撩拨起窗边洁白的布帘,为憋闷的室内带来几分舒心的凉意。
钟表盘上的指针慢慢悠悠地挪动了几格,风花也逐渐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学姐,”她拭干了眼角残留的几滴泪,小声地呢喃,“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
祈被她的困惑逗得失笑,不由得反问,“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风花用红通通的眼睛看她,“其实,我都是知道的。”她极力想表现得平静,可紧张地攥紧了被单的手指却暴露出了她此刻真实的心理状态,“我知道……当初学姐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许不是偶然。”
祈面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的风花并不曾察觉,而是接着说道,“在交换手机号码的时候,学姐根本没问过我的名字就直接在手机上输入了。这么看来,学姐应该早就认识我了才对。”
“只是像我这样的人……”
“你还不明白吗?”祈骤然站起身。她重新回到高处的位置,俯瞰着坐在病床上忐忑不安的风花。
她决定了,要利用自己这一不小心的疏漏,编一个合适的谎言。
这也是,她能给风花制造的最后一个机会。
“没错,我们早就掌握了你的个人资料。”祈故意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漠然,对风花道,“山岸同学,对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可以顺利地拉拢你,成为我们的‘同伴’。”
风花是在礼拜三出的院。仅过了一天她就带着个人行李出现在了岩户台,且在当晚就被几月以“新成员”的身份介绍给了众人。
“为什么还是同意加入了?”
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周五清晨,她正与风花一道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不是都告诉过你我们是‘别有用心’了吗?”
谁料,风花闻言后竟举手掩唇,“噗嗤”一下轻笑出声,“果然是这样啊……”
转眼见祈仍是不悦地板着脸孔,风花连忙收敛起过于肆意的嘴角,正经道,“因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学姐帮了我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昨晚桐条学姐也说过,大家现在特别需要我的这种能力。那么……”似是彻底抛下个背负了许多年的重担,她话间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了不少,“我也愿意为了学姐奉献自己的力量。”
“还是说,”她话音一低,又变成副委屈的神情支支吾吾,“学姐你……不欢迎我?”
祈嫌弃地瞟她一眼,轻骂了句“傻瓜”。
之后,两人一边聊着点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往学校去,期间祈又顺道说起,包括森山夏纪在内的那几个因受到阴影袭击而患上无气力症的女生也在近日陆续康复出院,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之中。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风花善良地感慨着。
可就在下一秒,倏然闯入视野的那张面孔当即令她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察觉到异样的祈也顺着风花的眼光看过去,就见她们刚在话里提及的森山此刻就立在校门边上。
早就于此等候的森山恐怕也没料到今日返校的风花身边还额外跟着个祈,一时似是有些慌乱。不过在历经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她还是选择硬着头皮向两人走来。
“抱歉打扰你们了,”她老老实实地对祈用上了敬语,即便看上去并不是那么习惯,“学姐,请问可以让我和山岸单独谈谈吗?”
对此祈的回答也很干脆果断,“很抱歉,不可以。”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与森山夏纪在那个还没有到达的未来产生的交集,再联想到眼前人对风花的所作所为,她就愈发地感到失望与沮丧,“对于一个连‘玩笑’与‘霸凌’都分不清楚的人,我不可能再让她与山岸同学独处。”
她的拒绝过于直白,以至于森山刻意被涂成褐色的皮肤上顿时就浮现出了一片尴尬的晕色。
“我只是、只是想要道歉而已。”她语无伦次,手脚也无措地跟着到处动来动去,“真的很对不起,山岸……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想告诉你的,只是这个而已……”
说完这些,她就慌慌张张地转身跑走了。
“那个女生,昨天有到医院去打听山岸同学你的情况哦。”忽在这时,一个有些耳熟的和软男声从两人身侧传来。
两人循着声音一齐扭头,就见是平贺庆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祈的身边。
“但护士小姐告诉她你已经出院了,她当时看起来还挺失望的。”
汇报完自己所知的讯息后,平贺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不管怎么说,能见到山岸同学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上课真是太好了呢!这样望月同学也就能安心了~”
“部长?”风花略感诧异的目光在平贺与祈之间来回轮转,“部长居然也认识学姐吗?”
“诶?这个么……”
“算是认识吧。”不想平贺顺势自然地从祈这边截过了话题,“就是之前山岸同学没来学校的那几天,望月同学因为特别担心你,还专程找到我来询问关于你的事哦~”
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逐渐变烫,“我说平贺同学,你没必要讲得那么详细……”
“是吗?”平贺温和的笑颜里隐隐流露出一分狡黠的气息,“但有些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得让山岸同学知道。”
祈的目光停在他镜片后那双带笑的眼睛上,莫名察觉到周围涌动的空气里多了一丝异样。
然而,就在下一秒,有个人与他的声音一道,仿佛凭空出现那般,突兀地挤到了祈与平贺中间。
“你就是美术社的平贺学长吧?”理面无表情地对着平贺道,“我是二年F班的结城,听说美术社最近在招揽新成员,请问可以向你咨询一下关于加入社团的事吗?”
平贺的笑容就这么不自在地僵在了脸上;祈则心虚地把眼光转向别处,脊背上冷汗直流。
唯有风花,看似是在状况外的她露出一副惊喜的神情,“咦,队长你也想要加入美术社吗?!”
觉得风花应该得到一个神志清醒的道歉。但要不要让她继续和夏纪做朋友我还在纠结。
再说点题外话。
live很值得。我觉得每个喜欢P系列的人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次现场。
另外为了感激黑羽选在今天开makoto的池子(虽然我耗尽身家也没抽到武器),我特意给自己买了个hudie的蛋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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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