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瞳孔骤缩,以最快的速度脚踩风火轮飞驰而来,在尾巴扎到敖丙身体的前一刻护在敖丙身前。
等到敖丙回过神来,只能感受到哪吒整个身躯环抱住自己,以及哪吒口中不断渗出的血液。敖丙伸手摸了摸哪吒的背,感觉到哪吒小小的背脊上被撕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这道伤口从背脊延伸到腰窝,甚至只是伸手就能感受到溃烂皮肤之下的骨头质感。
其实此刻的敖丙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满腔的恨意和不知所措,他一手抱着倒地的哪吒,双眸隐藏在浓黑的阴影之下,隐约流淌着蓝色光芒,恶狠狠地盯着面前发出低沉嚎叫声的远古巨兽,一手持着盘龙冰锤指向巨兽,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口中咬出来,仿佛要把这句话嚼碎。
妖孽——我要你血债血偿!”
巨兽对敖丙放的狠话仿佛并不在意,再次召唤出天雷欲攻击受伤的敖丙和奄奄一息的哪吒,敖丙抬手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液,挥锤尽全力蓄出冰盾,准备硬抗。这时,他听见哪吒虚弱的声音,这声音断断续续,仿佛要被风吹散:“我们走,,,先出去,我,,,没事。”
“好。”听见哪吒的声音,敖丙的理智骤然回转,本能地顺从哪吒的决定。他怒目瞪着巨兽,眼神中充满杀意,口中默念密文。在雷光落下之前,他们穿过白光,回到了现实世界。
太乙真人和申公豹已经在山河社稷图外等候多时,一个来回踱步,一个不停地用手抚拂尘,拂尘上的毛都被抹掉了不少。
见二人突然从图里冲出来,还来不及惊讶就看见敖丙拖着受重伤的哪吒,步履不稳,气若游丝地说:“快救人!”
太乙真人和申公豹赶忙上前扶起二人,看见哪吒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着实吓了一跳,“怎么搞成这样了嗦,赶快送到屋里疗伤!”
怎么在把哪吒交付到太乙手上后虚弱地晕倒,怎么被人背进房间疗伤休息,这些敖丙通通不记得了,醒来时,他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从模糊变得清晰,不久之前的记忆也猛然浮上心头。
“哪吒呢!”敖丙猛地直起身体,对着空气大喊。
“在……在隔壁房间疗伤。”申公豹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
“他怎么样了?!我现在就去找他!”敖丙欲抬脚下床,却发现腿部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嘶—”敖丙没忍住叫了出来。
申公豹的表情有些不忍,但是有些事不跟敖丙说敖丙自然也会知道,他放平语气,尽量选择了一种敖丙能够接受的表达:“你身体尚未痊愈,先别动,哪吒他……还没醒,还在昏睡。”
“昏睡,他大概要昏睡多久,师父,你别骗我,哪吒伤势如何我最清楚。”敖丙目光深沉地盯着申公豹,像是要把他看穿。
申公豹架不住被徒弟用这种眼神紧盯,转身背对敖丙,说出了实话:“哪吒背后的伤口伤及骨髓,无法恢复。师兄为他运功治疗了许久,但是他肉身撕裂,且攻击他的妖兽含有剧毒,怕是身体已经报废,只余些许残魂在身体里,醒不过来了。”
“妖兽……妖兽,”触及到极其不愉快的回忆,敖丙的语气几乎带着撕裂般的怨恨,“那巨兽……是你们放进来的?”
方才察看哪吒伤势时,太乙真人和申公豹就知晓定是有不速之客偷渡进了山河社稷图,且异常强大,不然就凭他们投放的普通妖兽不可能导致哪吒受如此重伤,但是听见敖丙用带着恨意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时,申公豹心头着实紧了一下,毕竟敖丙这孩子从小尊敬师长,从未逾矩。申公豹转身,低头叹了口气,“不是,我和……师兄只是放了些普通妖物进去,只是数……数量比平时多……了些,你们在里面到底碰到了什么?”
敖丙沉默地摇摇头,心里知道师父不可能害他,山河社稷图里就算有极危险的妖兽不可能不提前和他打招呼,只是不愿再提这件事,哪吒重伤不醒,说这些没有意义。“我……要去见他。”他忍着剧痛把腿从床上移下来,一个咧狙滚到地上,他颓然地匍在冰凉的地面上,抬手抹了抹脸上微稠的液体,温热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正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夜色融融,树影婆娑。
敖丙平躺在床榻上,枕边是安然“入睡”的哪吒。敖丙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到被褥上,未能入眠,他清晰地想起白天他被申公豹扶着进入哪吒的卧房。
一进门,敖丙就看见哪吒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合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敖丙呼吸停滞了片刻,立马扑到哪吒跟前,盯着哪吒的脸看了半响,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没有反应。敖丙又颤抖地伸手,拍了拍哪吒的脸颊,大声喊他的名字,没有反应。心灰意冷的敖丙在手心聚了一团灵气,拍打在哪吒身体的前一刻消散了,因为他害怕这一团灵气攻击再次伤害到哪吒的身体。
他颓然地低下头,把脸埋在盖着哪吒的被窝里,沙哑着嗓音问身后不知所措的太乙真人:“他到底怎么样了?”
太乙也沉浸在没有做好山河社稷图防御的自责中,心情低沉,平时昂扬上翘的眉毛也耷拉了下来,“不好说,吒儿中毒至深,肉身已经被毁,宝莲也不能重塑两次肉身,好在魂魄还在他身体里,能不能醒来就看他造化了。”说完走上前来,拍了拍敖丙的肩膀,勉强且无力地笑了笑,“莫太担心,吒儿吉人自有天相,他那么想和你走下去,肯定会拼尽全力醒来的。”
敖丙的双眼藏匿在阴影里,不作回应,沉默在这方小小的屋子里蔓延。
此时是空气中夹杂着雨露的清晨,屋子里的四人看着床上的哪吒,相对无言,黯然神伤,极其安静,只能听见吸气声和叹气声。
到了正午,屋外下起了毛毛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飘进屋子里,带来一股寒意,太乙真人和申公豹对视了一眼,拍了拍敖丙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一前一后迎着细细密密的雨点走出门外。
到了傍晚,外面的细雨已经停了,但是寒意并未消退,伴着仲秋的枯枝落叶卷进屋子里,钻进屋里人的身体里。
“敖丙,你也在这守了一天了,要伯伯也给你备点吃的吗。”李靖靠墙站着,问沉默了一天的敖丙。
“不用了,伯伯,我不饿,”敖丙出言沙哑,带着微弱的颤音,“如果,如果说哪吒醒不过来了,您……作何感想,很抱歉……”
“我啊,”李靖怔了一下,随后了然地回答,“我这个儿,生来就和别的孩子命数不同,本来他三岁时便有一劫,但是他却硬生生和老天斗到底活了下来。有时候我在想,或许他生来就是要对抗些什么的吧,我这个做父亲的能帮上忙的很少,但是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
敖丙看着李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李靖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你无需自责,这是吒儿自己选择的命运,他当时在东海边说出那句’我想试试’的时候我也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话说到这戛然而止,李靖声音有些哽咽酸涩,吐不出别的话来,他拍了拍敖丙的肩,又看了看床榻上“沉睡”的哪吒,抖擞着寒意出门而去。
到了愁云密布的夜晚,屋子里只剩下敖丙一个人,这么多天和哪吒同床共枕,敖丙早已习惯枕边有哪吒的感觉,他轻手轻脚地去了靴子和外衣,如同平时一样爬上床卧在哪吒身边。哪吒的表情安静平和,呼吸轻浅微弱,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敖丙呆呆地看着。
良久,他吹灭了油灯,即使身边的人不会回应,他还是轻声说了句:“晚安。”
或许是因为和远古巨兽周旋耗费太多精力,又或许是白天过度伤心,本来以为今夜注定无眠的敖丙居然闭上双眼之后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昨天阴沉的天气已经不复存在,暖阳从窗棂的间隙里透进来。敖丙眯了眯眼睛,眼角还有一道未干的泪痕,正想抬手去擦,发现自己难以行动,就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箍住一样。
敖丙睁开眼,惊觉地发现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亲亲密密地搭在自己身上,这手臂线条优美流畅,覆盖薄肌,手掌宽大,青筋微微凸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自己在心里默默总结这是一条很漂亮的手臂。
不对,关注点不应该是这个,敖丙猛然回神,身后的人是谁,他想干什么?哪吒去哪了?敖丙被身后之人紧紧抱在怀里,不由得泛起一层冷汗。
“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我昨晚可睡得不踏实,为什么你昨晚不给我唱安眠曲?”那人的胸腔贴着敖丙的背脊,随着说话声,敖丙能感觉到他胸腔有力的振动。敖丙感觉到那人凑近他耳边,用磁性的嗓音呢喃着耳语,“明明以前每天晚上都唱给我听的。”
敖丙的耳尖一点点变红,闷在被子里好一会,才转身面对身后之人。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敖丙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少年哪吒。
哪吒半卧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搂着敖丙,姿势上比敖丙高一点,所以当敖丙转身面对哪吒时,哪吒就能看见敖丙仿佛窝在自己的胸膛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惹得哪吒的脖子不由得泛上一层红晕。
“你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敖丙沙哑着声音,几乎只有和他近在咫尺的哪吒能听见。
少年哪吒的长相有种野性和邪性兼具的美,平时发丝张扬地飞舞在空中,浓眉星目,再加上额头的魔丸印记和脸颊上方形似火鸟的纹路,当他用红瞳奕奕地盯着某个人时,魔丸和火鸟印记微微发亮,连同灵魂仿佛也在被哪吒审视,任谁都会发怵。但是此刻哪吒眼神柔和,黑发垂落,那双漂亮的火红色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沉沉看着身前的敖丙,嘴唇一开一合,“因为,我昨天隐约听到某人在哭,而且一直在喊我的名字,那小孩肉身已经不行了,我干脆放弃,自己用三味真火重塑了。”边说,哪吒还一边挑起一缕敖丙的蓝色发丝在手中慢慢把玩。
听完敖丙的脸也登时红了,但他不想让哪吒看见,急急忙忙转过身去不和哪吒对视,吞吞吐吐辩驳说:“谁哭啊,反正我没哭……”
“好好,你没哭,是我听错了。”哪吒扒拉敖丙的肩膀,想要把他转回来,却发现怎么都转不动,对方铁了心不想理他,只能幽幽叹口气,“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好不舒服呢~”
听到这句话,敖丙着急忙慌坐起来面对哪吒,伸手环抱住哪吒仔仔细细地查看哪吒的背,没有看到任何伤口,心里奇怪,“难道是内伤?”
“对,就是内伤,”哪吒在耳边低沉地开口,富于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所以,敖丙,来双修吗?”
轰——敖丙全身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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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