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哪吒对此非常不满:“师父你是把我当傻子了?我不可能察觉不到敖丙屋子里别人的气息。”
太乙随口嘟囔一声:“这娃儿怎么跟捉奸似的。”
李靖:“……”
敖丙:“……”
哪吒:“……师父慎言。”
他被侃得脖颈飞上一片莲瓣般的艳红,浑身不自在,本想避避嫌撒开敖丙的手,可放到一半,连神魂中熔岩灼烧的痛苦似乎都炽盛了。
他留恋地蜷缩指尖,又下定决心将那抹温度勾了回来。
欲分不离,欲避难逃,又恐他烦了自己的黏糊,恼了过近的距离,便只是松松地牵着手,却真想不管不顾又紧紧握住了去。
敖丙却在此时抬头望他,显然将他神色之中的纠结一览无遗,只当他是羞于传言侃调,又想同友人亲近,矛盾得脸都气红了,不由失笑,朝着二位长辈行了个礼:“师伯,李叔叔,我和哪吒回我星宫里去谈些事情。”
太乙真人望着徒弟可疑的面色,又瞟了一眼不通其中关窍的李靖,顿感不妙。
背时哟!看这个样子,两个娃儿绝对有勾扯!得先找李靖摆哈,不然二天要出大拐。
我龟儿当初咋个收到这种报应徒弟!
他不知晓敖丙分魂的存在,因此也不知道当初那养魂香是给敖丙分魂用的,还以为那是给哪吒养缺魂,因此不知他二人这一世还有许多恩恩怨怨替生替死。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十分敏锐地以前世所见所闻判断二人关系——他只是不着调了些、记性差了点,行为观世还是灵敏且扼要的。
元始天尊座下爱徒,修为深厚位列金仙,怎有可能是真的愚笨迟钝。
太乙真人双手扭着拂尘绕圈,咬牙切齿,却是对着哪吒说道:“好好好,去去去,正好我同你父亲告以前的状。”
哪吒莫名其妙,分明是敖丙乖乖巧巧说的话,师父听了怎的转过头来对付他。
他正要犟着同太乙怼上两句,忽然被敖丙藏在宽袖下的指节挠了挠掌心,撩拨似的轻轻画了个圆。
他骤然呼吸一乱,手上一颤,霎时间涌上一阵痒意,心里也连带着痒起来,像是某种契机,将思绪飘回了以前去。
好似心中一根弦从前世连到今生,以为所想之人终不知我曲意,今日却莫名被心尖上的白龙在无意间拿龙尾好奇地挑弦,释出欢欣又酸涩的琴声。
他虽缺失记忆,但能看出已恢复的那段记忆里,前世在心中对敖丙的称呼早已悄悄从挚友改为了挚爱。
只是今生缺失那一部分被幽精分走的掌控爱欲的能力,恢复记忆后不大明白其中别样的意味,只沉浸在失去灵珠的痛苦之中,一味愧疚后悔地想着挽回弥补,竟是忘了最汹涌却又最沉淀的情意。
格外忧惧离别,丝毫不肯离分,难抑地靠近,克制地表露,仍恐犹在梦中。
而后经由幽精的点拨,还有众仙的谣言,适才师父的调侃,如今敖丙的举动,哪吒才恍然明白其中所述之事,想起前世今生自己对敖丙的亲密接触搂搂抱抱,只觉自己失忆时占了天大的便宜,顿时整个人僵硬得仿佛被海夜叉石化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只晓得低头去看那引起他心神热浪滔天的人,只见敖丙朝着他莞尔一笑,眨了眨左眼,又歪了歪头,似是不知哪吒心中觊觎之意,依旧懵懂之中,举动格外诱人。
他见哪吒没有反应,忧心地凑近:“哪吒?你可是不舒服了?”
因哪吒背着窗,遮住了些光亮,那张美人面在昏暗下竟愈发显得白皙姣好,却又现出清冷凌厉的姿容华光,蓝白二色相映着淌入眼中,犹如晴山化雪,似若芳衔露月,艳艳胜花,莹莹逾冰。
俱是灵动狡黠之色,尽是出尘潋月之貌。
最重要的是,只要哪吒略微一侧头一俯首,就能面颊贴着龙角,吻在他额心的灵珠印上。
——灵珠只能是魔丸的!!!
哪吒正在傻愣愣出神,却见敖丙察他并无其它大碍,只是在发呆之后,十分冷酷地松开了手,悄悄传音道:“哪吒,再不走我就要捶你了。”
哪吒:“……啊,噢。”
好凶,好冷酷,好可爱。
但是手上好空,好忧伤。
他一时心驰神荡,神思中似是有一处乍然明朗,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吐露出满腹的言语,拼命深呼吸压下冲动,连飞扬的发丝都飘得愈发欢快,咧嘴笑着对太乙随口道:“告告告,你随便告,反正爹不会打我的。”
转身就迫不及待地拽着敖丙出了去。
太乙幽幽望着他俩,心想:你爹可能不得捶你,但他爹就不好说咯。
……就算手杆儿没得你硬梆,总归有法子让你自家跪倒求挨打。
42.
哪吒兴冲冲和敖丙出门,还嫌风火轮太慢,牵着敖丙施了神行之术,转念就回到了华盖星宫。
可他止住了脚步,脑子却也清醒了下来,讷讷道:“敖丙。”
敖丙将他推在椅子上,道:“我其实不善于叙述太长的故事,我让你来,是想让你进我神识,看我的记忆。”
敖丙望着他一双乱瞟的眼,方才乍然松开的手,摸摸哪吒脸上较往日更艳红的火纹,试探道:“哪吒?你在想什么?”
哪吒语无伦次道:“我在想……我在想你手好软。”
话音刚落,他自己险些咬了舌头。
敖丙莫名其妙,手还搁在他面颊上:“啊?”
哪吒捉住他的手,依旧按在自己侧脸。
他不是拖沓的性子,恍知自己有了心上人,他绝不会优柔寡断到翌日。
可他的心上人是敖丙。
哪吒平生敢爱敢恨,绝不会因爱而悔,却会因爱生惧,只恐敖丙从此与他心生隔阂,最亲密的灵珠与魔丸不复往日。
若连拥抱碰触都成奢望,他绝对会受不了的,还不如魂飞魄散了去。
恢复记忆至今,因着他的患得患失,心神不宁,又毫无防备,赤诚相待,一直苦苦压抑的戾气与冷然在敖丙面前浅浅泄出了些许,使得他俊美的面容竟无意识地暴露出与分魂内里如出一辙的、犹如过尽千帆的、尸山血海似的煞气。
哪吒的幽精分魂原来在敖丙腰间玉佩中休憩,霍然察觉魂力流失,不由一惊,探查追去,竟发现是本体这家伙心神摇撼,神魂复位的速度大大提高了。
他魂力摸索着出去瞧了一眼。
分魂:“……”
原来是想表白,但是又不免想起前世的事,将疯劲一同带了出来。
本体愈情动,幽精归位更迅捷,这就不奇怪了。
43.
见状,分魂抱着手臂,一挑眉,围观本体看热闹去。
他分明是主爱欲的幽精,这些年来却仿佛修了佛,为了生死重任兢兢业业,面对敖丙下意识的缠腰亲昵竟不改面色,禁欲得要命——不过他内里依旧时不时升起惊涛骇浪,一如几个时辰前吻了敖丙耳尖的模样。
他“啧”了一声,忽然抬手一弹指,不动声色地将幽精魂心一把砸进本体神识之中。
旁观者观之,敖丙似乎并非全然无意,成败在此一举了哪吒!
本体哪吒恍惚一瞬,极富侵略性的赤眸好似狩猎一般,一刻不停地攫取敖丙面容上所有微小的变化,脱口道:“倘若你有了心上人,你会像这般摸他的脸么?”
分魂十分稳重地为本体喝彩:好,莽上去了!
敖丙倏然将手抽回来,满目惊骇地定定看着本体哪吒,似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叹了一声。
哪吒瞳孔一颤,回过神来,面对自己极尽珍重之人,戾气霎时一敛而空,竟是自己也不清楚方才的情绪从何而生,心里的愧疚、后悔、懊恼、哀伤、恐惧,顿时一股脑地点燃,如山中野火一般蔓延开来。
他触雷般后仰避开,大喘气地按着自己疯狂起伏的胸膛,狼狈地侧过脸去,低声欲要解释道:“敖丙,我……”
哪吒话音未落,忽然被抓着下巴,不容反抗地掰了回来,怔怔地望着眼前彪悍得仿佛要强抢中坛元帅回宫、一改天庭谣言蜚语的愁容美人,藕脑袋里融作一团浆糊。
差点忘了敖丙也是动如雷霆的人。
只见敖丙无奈地一手捏着他的下巴,一手绕到他身后给他拍背顺气:“冷静了么?”
哪吒回过味来,好似被调戏的良家少男一般,本来就没褪下过颜色的脸更红了:“冷,冷静了。”
敖丙反倒陡然肃容,沉声道:“元帅,我劝你深思熟虑,再作权衡。”
哪吒被他言语的拒绝疏离之意,骇得面色红转煞白,但他更在乎敖丙,正要焦急地哄他莫要动气,却被敖丙捏他下巴的手一抬,捂住了他的嘴。
敖丙与他对视,眸中席卷风雨,勉力压抑着情绪,极力维持面无表情,继续道:“因为我不能确认,你若是知晓是我先心怀不轨,却仍不知悔改隐瞒于你,你还会不会坚定你的回答。”
分魂惊得张开嘴。
本体瞪大了眼睛。
除非敌人丧尽天良,或是哪吒不慎受伤,他鲜少见敖丙露出这副冷峻如冰的模样,可见他也怀着莫大的决心。
但是——悔改什么!这有什么好悔改的!这算什么!
他前世心动的记忆能追溯到他三岁生辰宴上敖丙冻住他的火尖枪呢!
他心里只觉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期待的同时却又隐约不满——这是他早早就想说的话。
纵使如此,他却不敢由着本性率然反抗,亦不敢违逆心上人的意思,不敢扒开捂住他嘴唇的手,故而无法解释。
连头发也像被打湿一般垂落下来,软趴趴搭在肩后,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含委屈与安慰的意味,就这样望着敖丙。
敖丙见状,声音很快软和下去,渐渐艰涩起来,气声颤颤之中,像是在自白深藏许久的心意:“哪吒,前世我亦是不想让我的死将你桎梏,但那种情况下我之死已成定数,料想你必定会来寻我,我便爬起来去破阵,想让你少因我受罪,想死前见你一回,想着我又亏欠于你,该如何还你才能算清这笔账。”
敖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思来想去,最后竟是渴望就这般因果纠缠下去,永远也还不清,竟是狠毒地不顾你的痛苦,希望能被你永世铭记,盼着能被你拥入怀中,就算是尸体也好。”
他的眼泪簌簌然落下来:“那时我才知晓,我原来是想,作那吻在莲上的荷露。”
二人互相都是总觉亏欠,却在此时才惘然明白了此中缘由,种种舍身也要做到的补偿,不过都是因着一个“情”字。
44.
——破第一重黄河阵时,敖丙在想,被三霄偷袭之前,哪吒说的那句话。
“天底下我最离不得你。”
可一语成谶,命途杳杳,命数将近,离不得又如何。
——破第二重时,敖丙忽然很想念父王,他想,他还是未能完成龙族的使命。
“我当这灵珠,也太失败了。”
那个念头又复返而来,若哪吒作为灵珠,随并未重伤的太乙真人回了阐教,或可职任先锋官,大展本领,随意施为,哪吒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个孤单无助的下场。
——破第三重时,敖丙在想,他们打败无量那一日,哪吒在海边等到了黄昏。
“因为我们都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他浮上水面,二人都望见了对方同样遮掩得粗糙的哭痕泪意。
心中永不会忘却那一刻哪吒少年形态显露无遗的傲然之姿,风华无双的惊世容颜。
——破第四重时,敖丙忆起他们投胎转世后的重逢与初见。
“我们是朋友了。”
赤子丹心,不打不相识,相识犹恨晚。
天雷下掌心相贴,仿若重归混元,只觉无限满足。
他有点想念哪吒掌心的温度,方才与三霄拼命时,连最后一次都没有握住。
——敖丙留在了第四重。
“我恍觉方才都是走马灯,所幸回光返照之际,等来了你为我开的莲,和浴血而来的你。”
阐教总说天命。如此说来,这天命很是仁慈,又好生残忍。
敖丙只喊出一声“哪吒”,未尽话语与哪吒之名被天命从中割开,即使残躯已被罡风阵力剖心刿腹,他却无论如何也已吐露不出肺腑之语。
“也许我自己也知晓我太自私,留你一人在世间,还要给你无望的念想,便涌上一团血,堵塞住了我的恶行。”
——分魂哪吒摇摇头,替未完全恢复记忆的本体回答。
“不,我甘之如饴。”
当初就这样成日念着父母那几声“吒儿”,念着敖丙那一声“哪吒”,熬过了孑然一身的日子,挨过了一千七百多年,撑到了如今,见到了你们。
当初毫无记忆的本体遇到你的分魂,也依旧违背杀性,爱着你。
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45.
红衣烈烈的魔神颤着喘息,红着眼眶,敛起一身真率洒然的性情,沉默而安然地坐在椅子里,百般怜惜地抬手,拭来一捧冰凉凉的泪。
……第三次。
“直至如今,我心怀别样的心思,却以朋友的身份卑劣地痴缠于你,汲汲营营唤醒你神魂中缺失的爱欲,还望元帅莫要受我蒙骗……早日看清我伪鄙的为人,再决定对待我的态度。”
你分明压抑成本能,谁都不知晓。
哪吒摇摇头,他像是信徒一般,狠命压下浮上面容的狂喜,虔诚地仰头问一个双方心知肚明的答复:“你那时想说什么?”
敖丙指尖拨开他垂下的乱发,俯首吻在他额心魔丸印上,声音很轻:“我心悦于你。”
饼饼觉得自己那么久之前就喜欢上哪吒,却不敢丝毫表露,简直是坏蛋,但是他这回发现藕好像也喜欢上他了,狂喜但是也难得抛开理智地有点冲动,想着先表白,让哪吒知道他的“真面目”,再决定要不要及时止损。但其实饼饼纯洁得很,只是发现自己对藕不是朋友之间的爱,只是想啵嘴而已,藕就不一定了……
结果没想到藕比他更早开窍,只是这一世苦于失忆。
甚至这个藏不住心思的家伙居然在这种事情上更能忍,不仅本体能忍,幽精更是能忍(乐)
这一章四千五百多字,之前一般三千多,本来打算分一部分到下一章,但是还是算了,不然表白不连贯,怕藕暗杀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晴山飞霞扶光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