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定五年,何家与黎家结姻缘。
何璟年对于与谁成婚,其实并无多少想法。彼时的他与凉朝众多郎君一般,只求成婚后的日子能好过些,妻主能够不在外拈花惹草……至于那位妻主是何人,他并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所以当何满兴致昂扬地将黎虔带至他面前时,看着那所谓的名满京城的女君。他也只是敛下眸子,淡淡点头。
何满当天在他耳边夸赞黎虔不知多少遍,何璟年始终不为所动。
他不过是个棋子,若是嫁给黎虔能够于何家有益,那又何妨。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大婚当日黎虔选择悔婚。
她不仅悔婚甚至还带何家家奴当众羞辱他。但何璟年无甚意外之情。黎虔身侧的那位家奴,大婚前日便肆无忌惮地来挑选他,并且早就将黎虔要悔婚的消息透露了出来。
只是当时何璟年以为,自己的隐忍或许能让黎虔改变心意。
他冷眼看黎虔带着新欢而去,旁观着那些宾客看似在唾弃黎虔负心,却实则在明里暗里嘲讽他不得妻主欢心,又或者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许不为人知的高门秘闻。
或是假意的关心,或是阴阳怪气的术语……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熙熙攘攘,哪怕是何满此刻的安抚,他也只觉得那是嘲讽自己。
最初与她成婚,从未有人问过他的意愿。
可最后她悔婚,所有人都在嗤笑他。
那他算什么,不过是一个笑话吗?
何璟年只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宁愿这般羞辱他,也不愿意坐下来与他好好谈谈,然后和平取消婚约。
他可以接受被悔婚,但是他想要一个答案,也只要一个答案。
所以他追了上去,彼时的他双腿完好,他抛弃所有的繁文缛节,想要去寻找黎虔得到他想要的回复。但他却找不到黎虔的身影。
大雨淋漓,僻静的巷子里,他来不及避让,那马车硬生生地轧过他的双腿。剧痛袭来,但他却仿佛已经麻木了。
猩红的血在地上晕染出红色,一时之间竟分不清,那到底是他流出的血,还是那婚服褪了色。
他无法站起来,那罪魁祸首唯恐被追究早已逃之夭夭。
恰逢正偷溜出宫与贺挽月相见的纳兰长德。那时纳兰长德与贺挽月两人,正相约赏月,闲散于巷子中。
见到他二人皆是大吃一惊。当时何等情形他已经不记得,只记得那皎皎之月下,纳兰长德那双望向他的眸子。
深色眸子里带着些许焦急和关切。
与那些不怀好意,只想看他笑话的目光全然不同。只是纯粹的关切,竟然让他原些冷透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后来他才从贺挽月口中得知,是纳兰长德背着他去寻郎中,救治他,他这才从鬼门关中逃过一劫。
何璟年便就此将纳兰长德记在了心里,只是她全然不知,甚至已经忘记了这段经历。毕竟或许这于她而言,不过是那平静且无波澜的一天中遇到的小小的水花罢了。
何满安慰他,这天下之大,总能寻到良配。她也替何璟年精挑细选过不少才貌品性皆佳的女君,但何璟年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一一拒绝。何满不愿再伤他的心,只能就此罢休。
他不愿意再与任何人成婚,与其再次被羞辱,不如这辈子就此孤独。至于被救的那夜……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时间流转,他听到无数关于纳兰长德的消息。
直至何满将一沓所谓的适龄女君的名册递到他的手上,他奈不过何满,只得随意地翻了翻。然而却在最后一页碰巧翻到了属于纳兰长德的那张画像,他看着那张画像不由得出神。
他用指尖摩挲着那张画,甚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朝着何满道:“阿姊,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二殿下……她是否有心仪之人。”
何满听罢,还以为他这是在用新的法子来对抗她。所谓新的法子,就是随随便便找个人成婚,然后蹉跎此生。
她摇头叹气道:“璟年,若是你不想成婚,那便不成罢。何家家大业大,也不是养不起你。”
她催婚,只是担心自己死后没人照顾何璟年。可若是何璟年就这般随便,甚至不知道这纳兰长德品性如何……何满不愿意他受委屈。
然而何璟年却难得亮着眸子看向何满。
何满看着他身上的轻松之气,只得摇摇头叹气出门去打探那所谓的二殿下的消息。然而还未待她踏出门,却又听见何璟年唤住她。
“阿姊。”
何璟年犹豫起来:“你能不能别让殿下知晓,是我。”
何璟年低头看了自己的腿,尽管何满替他寻遍良医,但还是迟了一步。他这双腿已经废掉了,他已经彻底沦为废人了。
他小声道:“我……不想让殿下嫌恶我。”他实在是害怕,他是正常人之时黎虔尚且辜负他,若是纳兰长德看到他这残躯,恐怕会吓得当场逃走。
何满静静了看了他很久,半晌后她才轻叹气。
“好。”
只是到最后,终究是郎有情妻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