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再次醒来时,是一个多雨的下午。
床边还坐着一个面目慈和中年妇人,但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姜雪宁懂了一下,妇人立即惊醒了,看到醒来的女儿,妇人不禁喜极而泣,“襄儿,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没了,让我和你父亲怎么活?”
姜雪宁此刻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道,“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时空局的人偶价格奇高当然不仅仅是一个身体的原因,除此之外,还在这个世界安排一个极其完善的身份。
就像燕嘉的身份是幼年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后来稍大些就去了边关,最近才回来。如果不是遇到了爱写英文日记(世界自动修正了有关燕嘉的一切记忆,包括文献,但英文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才没办法修改)的沈瑜和一体双魂(宁宁和姜雪宁有一份共同记忆,姜雪宁的记忆有燕嘉,宁宁的记忆没有)的宁宁,根本不会翻车。
系统给她的新身份是金陵松阳县的一个名唤谢襄的普通女孩,其父谢之沛是本县一个颇有声名的夫子,其母崔令娴贤良淑德,家境还算殷实。
两人育有一子谢良辰,谢良辰自幼才思敏捷,年纪轻轻就过了乡试。一年前松阳县令抬高粮价,企图从中谋取暴利,但此举让百姓叫苦不迭,骨肉离散。谢良辰为民请命,写下了一篇《哭庙文》。然而,不到月余谢良辰便被人当街纵马踩死在闹市。
原本世界线是谢氏夫妻四处求告无门后深受打击想要双双自尽,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系统发现后便在这对夫妻自尽前投放了人偶。
崔令娴把她揽在怀中,如同怀中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这是姜雪宁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来自母亲的爱意。
随后谢之沛端着一碗药和一碟子蜜饯进来,“襄儿,喝了药身体才能好。”
两人都不过不惑之年,可头发里却有了明显白发,遮都遮不住。
谢之沛想起这段时间东奔西跑,一直想着为儿子讨个公道,却忽略年仅十四岁的女儿高热病重,要不是邻人发现,小女儿也离他们而去了。
谢之沛叹了一口气,“襄儿,是我和你娘的错,为了你哥哥的事,这段时间我们忽略了你。”
崔令娴抹了一把泪,“你爹说的对,我们不该为了你哥哥就忽略了你,襄儿,你能原谅我们吗?”
姜雪宁抱着被子泪如雨下,原来父母也能和儿女道歉的,没有半分勉强。
姜雪宁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任由崔令娴把她抱着,最后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谢襄现在的父母是对很恩爱的夫妻,他们对孩子的教养上也极为开明,所以才能教出舍身为民的谢良辰。
而以前的姜雪宁虽然大节上挑不出毛病,但小毛病还挺多的,毕竟她从来没有接受过来自父母的悉心教导,而是在一个并不关心她是养母膝下长大的。
但她是谢襄时,谢之沛和崔令娴都会温和而不失认真地教导她,慢慢抚平她身上的戾气与尖锐。
她开始融入这个家,谢之沛和崔令娴因为女儿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谢襄因为有了爱她的父母了变得更加自洽,他们在互相治愈。
对于姜雪宁而言,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现在,她终于真正被治愈了。
这天,谢襄帮着崔令娴做完家务,然后挂到了崔令娴身上,“阿娘。”
“怎么了?你这个皮猴子也有这么乖的时候,别又是犯了什么错叫你爹知道了?”
“没有,就是想抱抱娘。”
“是吗?我怎么听你爹说你上次带着巷子里几个小孩去打人了?”
“我打的分明是不想娶王家姐姐就故意败坏她名声的那个混账。”谢襄小声反驳
“打人能解决什么问题?。”崔令娴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王三娘依旧是那个坏名声不说,你也落了个蛮横无理的名声,帮人不行,连自己也搭得起。”
“哦。”谢襄有些颓丧,“是女儿逞一时之气了。”在一个单纯的环境中,谢襄确实不怎么动脑子,只想着以武力解决问题,其实多的是办法收拾那个王八蛋。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带着一堆半大不小的孩子去找那些人麻烦,万一人家人多势众,你们怎么办?”
谢襄是很享受这种被爱的感觉,但他就是想皮一下,“才不会,娘。如果有那种事儿还没到地方,我就带着他们跑了。”
崔令娴气笑了,揪住谢襄的耳朵就给她来了一个爱的教育,“今天不给你长长教训是不成了。”
谢襄夸张地求饶。
母女俩闹了一会才消停,谢襄靠在崔令娴肩膀上看她绣花,“娘,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就在我生病的那段时间。”
“巧了,那段时间我和你爹也做了个梦。”崔令娴把后面一句藏在心里梦里没有你,我们也没什么活着下去的支撑了。
“娘,我梦见有一户大户人家。那户人家呢有一妻一妾,但是夫人和妾室很不对付,这场妻妾之争最后还是夫人赢了,等妾室生下孩子就把他和孩子一起赶到乡下。然后,妾室为了报复夫人也为了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好前程,就把自己的女儿和夫人的女儿换了。”
崔令娴为那个换到乡下的女孩儿难过,“这两人势若水火,有这层仇恨在,妾室换了夫人的女儿,定然是不能好好对这个孩子。”
“也还好,乡下的生活也挺自在的,妾室也教夫人的孩子识字看账,还有调香什么的,就是忽冷忽热的,时常对孩子那个孩子发脾气。也从来不和夫人的孩子过年过节,有一次还因为那个孩子问了一句,为什么从来不过年的事儿将她在大年三十晚上关到门外一个晚上。”
“那个孩子没事吧?”
“没事啊,她命大,只是发烧了。”
“这个妾室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小的孩子。大冬天的关在外面冻上一晚上,万一没命了怎么办?”
“后来当女孩长到十四岁时,妾室病死了,临死前,就向家里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换子的事情。”
“那个孩子的亲生母亲也不知有多心疼?”
“为什么会是心疼呢?”
“可不就是心疼吗?那两人都成了仇人,你说说,人怎么可能对自己仇人的女儿好?我要是有了女儿被仇人带走了,我肯定是要担心孩子有没有在那个人身边受什么磋磨的。襄儿你接着说,后面你又梦到什么了?”
谢襄就把姜雪宁的人生隐去名姓,以梦的形式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