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
隔着珍珠织成的重重帘幕,外面宫女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被珠帘后的年轻女子尽收耳底。
沈瑜不得不承认太医院的药又没用了,她还是失眠,让一个失眠的人强行入睡是一件很痛苦也不可能的事,她只好歇下睡觉的心思,听外面侍奉她的两个宫女聊天。
“咱们公主总是这般怪怪的,除了曲乐什么都不上心,难怪明明和乐阳长公主都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偏不得太后的喜欢。”
这个说话有些刻薄的,是沈瑜这辈子的亲娘薛太后给她的人,叫青竹,在重华殿一众宫女里最有脸面。
“你小声些,公主才刚睡下,别叫公主听见了。”这个叫青梅,主打一个谁也不得罪谁也不靠。
“你慌什么,公主才喝了药,定然是睡实了。”
听见这话,沈瑜有些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好好睡一觉。
青竹又说,“我昨日听太后宫里的姑姑说了,公主和临淄王是双生子,可偏偏生公主时难产了,太后受了好大的罪,这才不喜欢公主。”
没错,沈瑜这辈子拿了郑庄公的剧本,做了一回寤生,只可惜,也只拿了这一部分。
穿越是一件很恶心的事,就算是公主也不如她以前的生活,这里没有自动冲水马桶没有卫生巾,时不时还要接受女训女德的精神污染。
她发誓,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弄死那个害自己穿越的人。
穿越之前沈瑜的人生不要太美好,家庭殷实,父母都有自己的事业,所以也很支持女儿去找自己喜欢的道路。
沈瑜从小就喜欢音乐,有绝对音感不说,听觉也较常人更为广阔。
人最幸运的就是有自己的爱好,且在这个爱好上有足够的天赋,而且家庭情况也足够他支撑去追求自己的爱好,沈瑜便是如此。
沈瑜会很多种乐器,包括古今中外,五岁时就已经熟练弹奏各种钢琴名曲,在世界各国汇演了,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了很多人穷尽一生都难以达到的成就。
即便后来她转学古琴,也很快上手,不到二十五岁她就已经是最年轻的国家民乐团古琴首席。
沈瑜有天赋但她并不因此自傲自满或者因为天赋就不再努力,只有付得出与天赋同等的努力她才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天赋,她需要在自己热爱的领域深耕就好了。
虽然古代让她近距离体会华夏古乐,她这个身份也确实能请到很多音乐大家…可谁不愿意回家呢?
穿越之后,沈瑜依旧保持着上辈子的天赋,听觉敏锐。可这种天赋却成了一件负担。他根本没办法保持很好的睡眠,睡不好就头痛欲裂,精神萎靡,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沈瑜觉得自己迟早得当一回曹操医闹。
沈瑜听到有人进来了,这脚步声,是陈尚仪。陈尚仪和沈芷衣的苏尚仪一样,都是看着自己侍奉的小公主长大的,某种意义上,她跟母亲也没区别了。
陈尚仪是特意看沈瑜,没想到一进来就发现两个宫女在殿内说话,她说了无数遍公主入眠时不许发出任何声音,这俩人是丝毫没把公主放在心上,可一听才发现说的还是沈瑜的坏话。
气归气,她还是把人叫出去处置了。虽然沈瑜还是听的很清楚。
“放肆,胆敢在背后编排公主。给我拖下去,跪上两个时辰。”
“陈尚仪,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咱们殿下平日最是好性儿,才纵得你们这般无法无天,换了别的主子,你们早就被拖下去打死了。”
沈瑜前世今生都是个一心只有音乐的纯粹人,又是在现代长大的,是以在这残酷的古代格格不入,过分善良了些,故而吃了不少亏。
若是换做以往,沈瑜肯定会拦着陈尚仪,现在她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善良了。
“姑姑,我实在是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吧,透透风。”
“我去拿殿下的披风。”
沈瑜因着身体原因,住的是最远最僻静的宫室,离御花园也远。陈尚仪陪着她走到了御花园,已经花了小半刻时辰,心疼沈瑜,陈尚仪就提议去亭子里坐一会。
刚坐下,就瞧见沈芷衣宫里的苏尚仪带着一个少女走过来。
“下官见过城阳长公主殿下。”
“臣女姜雪筠见过城阳长公主殿下。”
沈瑜有些疑惑,“我记得常来宫中的不是定国公府的薛姝吗?她今日怎么不在?”
"薛姑娘今日告假,这才换了姜姑娘。"
姜雪筠闻言脸色有些差,她不明白,同为穿越者,沈芷衣应该更信任她才是,可不知为何对薛姝比待她更好,也就是在对付姜雪宁这件事上,沈芷衣才对她有几分耐心。否则便是颐指气使的,可比原著中的正牌沈芷衣更端着公主架子。
而这几分高看,在姜雪宁出家之后也没有了,现如今,沈芷衣看姜雪筠连个奴婢都不如。最要紧的是,最近姜伯游和孟氏要她在家中好生待着,沈芷衣却隔三岔五就要叫她进宫去。
这个电视剧中并不存在的城阳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者,若是的话,抱她的大腿也未尝不可,反正她是受够了沈芷衣总是高高在上,看她就跟看蠢货的眼神了。
姜雪筠决定试探一下沈瑜,但她又是一个聪明在脸上的人,沈瑜固然再怎么本性善良没有攻击性也是皇宫中长大的,却也是十分擅长防守的,见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是直觉想远离了。
陈尚仪更是看不得别人利用沈瑜,心里直接对姜雪筠的厌恶达到顶点了,何况还是个连掩饰都不掩饰的。
姜雪筠大脑迅速转着,终于想出一个近代音乐家,才要开口,就听见沈瑜说,“苏尚仪,既然芷衣还等着,你快些带姜三小姐过去吧。”
“是,殿下,下官告退。”
姜雪筠只好打算下次将要说的话咽到肚子里,跟着苏尚仪走了。
待苏尚仪和姜雪筠走远后,陈尚仪道,“殿下,这姜三小姐虽然幼有才名,可方才瞧着却是个蠢人,您…。”
沈瑜知道她的未尽之语,“我知道的,姑姑,你放心,我并不孤独。”
陈尚仪只是心疼地看着沈瑜,她是从小看着沈瑜长大的。
沈瑜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薛太后的四个孩子,其他三个兄弟姐妹都是手足情深,只有沈瑜,太后生她时难产,差点丧命,所以母女俩从小就不亲。还是沈琅渐渐长大后,不想再受太后掣肘,故意与太后对着干,这才格外对沈瑜好些,但终究是比不过乐阳长公主的。
沈瑜一直以来睡眠都不好,难得几次做个好梦,嘴里还总念叨着“妈妈”。
陈尚仪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胳膊却被沈瑜一把拉住,她生平第一次在除了曲乐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的沈瑜脸上看到了欣喜若狂的情绪,“姑姑,你听到了吗?”
一阵悠扬悲怆的乐声远远地传来,抑扬顿挫,令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但与陈尚仪而言,沈瑜本身就是个音乐大家,各种乐器的造诣上早已登峰造极,故而很快就能收回心神。
可她看到,沈瑜居然哭了,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二泉映月,是二泉映月。”
众所周知,沈瑜是个乐痴,若是旁人,定会觉得是弹奏之人技艺高超,这才引得沈瑜落泪,陈尚仪却不然,她第一时间让周围伺候的人退后了几步,以免看到沈瑜失态的样子。
“姑姑,那里住着谁?”沈瑜急切地问。
“那是缈云台,最近陛下钟情于求仙问卜之事,并将缈云台赐给了常宁仙师。”
“仙师?”沈瑜笑着擦去了脸上的泪,她这个老乡真是胆大包天,穿越到古代直接效仿徐福去骗皇帝。
“陛下让人这样唤的,朝野上下叫她妖道的更多。但是,”
“怎么了?”
“据下官所知,底下宫人们倒是很喜欢她。”陈尚仪压低了声音,“日前有个小太监病了,常宁道长一道符烧成灰喝下去便好了,就连咱们宫也有好些人去找她请了符呢。”
“这么灵?”连陈尚仪都都深信不疑,否则这话万万是不会讲给沈瑜听的。沈瑜不由得嘴角抽搐,但是她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那本宫也瞧瞧吧,看现实有没有法子治治我这失眠之之症。”
“对呀,下官怎么忘了还能请仙师帮您看一看呢,那咱们快些去吧。”